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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49章


在白振华的陪同下,江天冬办理好父母的死亡证明,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叠好,用胶袋包好一层放进背包里。这日白梦瑶和郝赟都有工作在身,无法前来送车,但白梦瑶还是抽空在电话里安慰了江天冬几句。午饭后,阿狗和阿成开着白夜租来的七座车接了江天冬和白振华,开上了南城通向中都的高速公路。

        事先得了郝赟的嘱咐,阿狗和阿成在车上极有分寸地跟白振华和江天冬攀谈起来。起初江天冬还挺拘谨的,或许是年纪相仿的缘故,走到一半路时,他也能跟阿狗他们谈上一小会了。郝赟特别叮嘱要看顾好白振华的身体,要是他感觉不舒服一定要以他的生命安全为先,阿狗和阿成便不时询问一下白振华感觉如何,需不需要找个休息站停下来休息一下。车内宽敞,两人的车技也很稳,白振华累了便睡一会,醒了又跟年轻人们聊天,一点也不觉得累,反而感叹郝赟的贴心。

        半路停下休息了三次,在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四人终于抵达了水佃村。村子里静悄悄的,车子停在村口进不去了,阿狗先去搀扶白振华下车,阿成则带着江天冬到车后箱轻手轻脚地抬出了装着骨灰坛子的小行李箱。按照出发前白梦瑶教的,阿狗和阿成恭敬地对着骨灰坛拜了一拜。“舟车劳顿,委屈二位一路颠簸实在是不好意思了。现在我们已经到水佃村了,落叶归根,请二位下车回家吧……萍水相逢,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愿二位早日安息。”

        江天冬谢过他们,抱起行李箱走了几步又回头问道:“你们不来我家坐坐吗?”

        正在点烟的两人愣住了,反应过来后连忙推辞:“不、不太方便吧……”开什么玩笑,大晚上的好不容易送到了,不去住旅馆难道还要去他家跟这两个骨灰坛子一起睡上一晚吗?

        白振华忙道:“你先回家跟爷爷报个平安吧!现在太晚了,我们几个外地人贸然进村不方便,还是到附近找个旅馆住好了。你回家跟爷爷商量一下后事要怎么办,丧葬费我们明天带过来。”

        听他这么说,江天冬这才黯然点头,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看着他孤单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阿成弹了弹烟灰:“这小子着实单纯,难怪会被骗。”

        “大概是从小长在这个民风淳朴的小村子里,没见过外头的险恶……他以后的日子不容易啊!”阿狗吸完了最后一口烟,把丢在地上的烟头踩熄了。“老先生,我们去旅馆吧,您今天辛苦了。”

        白振华任由他们帮着扶上车。“我只是坐着,哪里辛苦了?倒是你们开了一天的车,还要照顾我这个老头子,辛苦你们了才是。”

        “不辛苦不辛苦,虎哥和小青姐都有付我们辛苦费的。说白了这一趟就是公费旅游还有酬劳可以拿,您有什么需求一定要跟我们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白振华乐呵呵地说着,跟着他们前往下榻旅馆。

        第二天吃过早餐,三人再次来到了水佃村,在村民的指点下找到了江天冬的家。那是一座破旧的砖屋,此时屋子内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而他们远远就听见一个老年妇女在人群中撒泼叫骂。“好你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要不是同村的,见你没了爹妈可怜,我才不会让我儿子好心收留你……我儿子在南城讨生活容易吗?你去他家住的这几天,他好吃好喝地招待着,我儿子也没说你什么,就是没让你把骨灰坛子带进屋而已,你至于这么污蔑他吗?换做是你们任何人,谁愿意把别人家的骨灰坛子带进自己家?这下倒好,你自己弄丢了钱就赖我儿子偷了,我呸!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个冬崽子不识好歹,要不是看在你爷爷和死去的爹妈份上,我撕了你这张胡说八道的嘴!”

        “这婆娘可够凶的。”阿狗悄悄对阿成道:“像江小哥这样耿直的人,大概率是不会撒谎的,但他不会说话,反被这贼老娘先发制人了。”

        “到底是别人的地盘,我们最好不要跟村民们闹矛盾,看准情况再适当帮他一把好了。”白振华皱眉,面对那么凶悍的老大妈,那孩子应该只会低头闷声挨骂,也不会替自己辩解。

        阿狗和阿成帮着挤开了人群,让白振华进了屋内。只见两个骨灰坛子被放在供桌上,榻上躺着一位容貌枯槁的老人,此时只是哀哀哭泣着,江天冬则被老大妈推倒在地指着鼻子臭骂,低着头不发一言。旁边有一位看似村长的中年男子,见状想要调解几句却插不上话,见到衣着光鲜亮丽的三人忙上前问道:“请问你们是……”

        “我们是昨晚送江小哥回来的人。”白振华扫视了一圈,老大妈停下了叫骂,地上的江天冬也抬起头来,双眼发亮,恍如见到了救星。

        “你们来得正好,现在牛大妈正为天冬父母丧葬费丢失的事情闹矛盾,请问你们知道事情的始末吗?”江天冬为人耿直老实是整个村子都知道的事,事情的真相大家心里也有数了,只是不太敢开口招惹泼辣的牛大妈。村长这边也不好得罪她,只好让这几个外地人来当靶子了。

        “咋的,没理了还要找外人来说理?敢情这些人就是小兔崽子请来演戏的,你们就是合着伙来冤枉我儿子!”牛大妈可没给这些外地人脸面,一上来就是一顿埋汰。

        “这件事我已经陪江小哥在南城警局立案了,是非曲直有警察去调查,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接触过这笔钱的人都有嫌疑。这笔钱是被偷了还是江小哥自己藏起来了,总会有个归处的。南城经济发达,警察最擅长查这种案子了,作恶之人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白振华淡淡说道:“除了法理,我们或许还能说说因果报应。我倒是想不到谁有这种胆量,连人家的丧葬费也要贪。这种钱是能轻易贪得起的吗?真是想钱想疯了,也不想想死者会到阴司告上一状,轻则家运不济,重则顽疾缠身,直到还清贪去的丧葬费为止。”

        牛大妈气得脸色发青,颤抖的手指指着白振华骂道:“你个老不死的,竟然敢咒我们家!”

        “今天初次见面,我连你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无冤无仇的我为何要诅咒你家?”白振华风轻云淡地回应道:“我只是说贪了别人丧葬费的人,你不是说自己一家子都是清白的吗?”

        牛大妈动了动嘴唇,却再也没能说出什么,只好气急败坏地扒开人群骂咧咧跑回家去了。围观的村民议论纷纷,都说还是城里人有办法治得了牛大妈。阿狗和阿成也私下说老爷子不鸣则已,一开口就让老泼妇闭上臭嘴落荒而逃,看来小青姐的威武霸气都是从老爷子这遗传来的。没了热闹看,好事者也散去了大半,屋里只剩下江天冬爷孙、白振华三人、村长和四五个来帮忙办丧事的叔伯。

        “好了,冬子起来吧!”村长拉起了地上的江天冬,帮他拍拍身上的泥土。“钱丢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到村里头问问,你也去问问你的亲戚,看着能不能凑点钱把事给办了吧!”

        “不用问了,这丧葬费我来出。江小哥在南城帮过我,他有困难我应该帮他一把。这水佃村的风俗我不懂,就劳烦村长和各位叔伯为江家操办丧仪了。”白振华说着,阿狗忙从背囊里掏出九万块的现金交给了村长。

        “这……”村长拿着钱,看看白振华又看看江天冬,见江天冬点头才收下了。

        “这里是九万块,你们最好当面数一数,大家都清楚明白,免得再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来。”阿成正色道:“我们老板想为老爷子添福添寿,也想江小哥父母的葬礼办得体面些,所以多捐了一点,长长久久,取个好意头嘛!村长,这些钱都是给江家办丧事用的,我家老板是有钱,但不是傻子。刚刚我们老爷子说的因果报应您也听到了,行善的人福寿双全,而贪婪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村长忙赔着笑应下了:“我们一定会把这场丧礼办得体体面面的,又不是缺心眼,哪能贪这种钱!办完事剩下的钱也会还给冬子的。”这个憨货跑了一趟南城,怎么就傍上有钱人了?看来得好好巴结一下,兴许日后自己也能大赚一笔。

        闲话几句,又分配了一轮任务,村长和叔伯们都去忙活了。阿成揽过江天冬走出门外,在他耳边小声道:“如果村长还有钱剩下还给你,你就给他两三百块辛苦费;如果剩得多,其他叔伯也给个一两百,但记住,村长一定要比他们多一点。那些没来帮忙的就不用给了,余下的钱好好存着,你和爷爷好好过日子吧!”江天冬重重地点了点头。

        “老哥哥啊,现在事情解决了,你就安心休养吧!”白振华坐在床沿,握住了江爷爷的手:“听天冬说你会医,正巧我也会一点,要不咱俩唠一唠?”

        江爷爷挣扎着要坐起身,白振华想要阻止,他却说一直躺着身子更不自在,不如起身跟白振华聊聊天。“不知贵人高姓大名?”

        “不敢称贵,我姓白。”

        “莫不是西城白家?巧了,咱们江家祖上就是拜白家为师的!”提及往事,江爷爷难得高兴了些:“说来都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我家祖先离开西南之地后,因战乱再也没有机会回去拜谒师门,我们这些小辈也不知该怎么寻。家主他老人家还好吗?”

        “唉,陈年往事,不提也罢。如今哪还有什么西城白家,这几百年来不断分家,前几代家主在战乱中死得太急,好多医术都失传喽!”白振华自嘲道:“当家主又如何,还不是只有儿女和孙辈肯听我唠几句?现在的白家可以说人人都是家主,百川堂早已不复往日天下医者朝圣之象了。”

        “您就是家主?”江爷爷连忙下榻要跪拜:“请受徒孙一拜。”

        白振华忙招呼阿狗架住江爷爷不让他拜下去。“唠唠就好好坐着唠,你拜什么?现在哪还兴这一套,被我家孩子看到又要笑话我老迂腐了。”

        再三劝说下,江爷爷才肯作罢。“如今白家仍后继有人?”

        白振华叹道:“医还是医,只不过是西医和兽医,见效快挣钱多嘛……现代社会节奏快,一颗小药丸能搞定的事,谁还要喝上半月的苦茶?”

        “我也是。我儿子不肯跟我学医,早早就带着媳妇到外头打工挣钱了,没想到他们那么年轻就……唉,不说了,还好有天冬陪着我。他看起来憨憨的,其实他学东西很快,就是不懂得跟人打交道。我也尽我所能去教他医术,只望他日后能养活自己……白家主,我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能不能把天冬托付给你,你教他学医,也教他怎么为人处世?”

        “我教他当然没问题,可你怎么就……”白振华皱着眉头去给他把脉,半晌说不出话来。

        江爷爷拍拍白振华的手背:“病入骨髓,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想让天冬一下子失去三个亲人才给自己下了猛药拖延至今。原本我还很担心我死了之后,天冬一个人连在水佃村也没法活下去,但这次他从南城回来,说到你们一家的时候眼里带光……如今又见到了您,我也可以放心走了。”

        “我跟你差不多大,他还能跟我几年?”

        “几年也好,十几年也好,只要有希望就能活下去。我没能教好自己的孙子,只能将他托付于师门。我不求他能大富大贵,只要他凭自己就能好好生活下去,我也瞑目了。”

        白振华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慎重地点头了。

        几个月后,白振华接到了江天冬的电话,得知江爷爷已经去世。临终前,江天冬答应了爷爷之后会跟着白振华当学徒,并会把白振华当做亲爷爷照顾他终老。白振华回到南城后也跟儿女们商量过这件事,大家也觉得带徒弟是白振华自愿的,而江天冬也能照顾他的日常生活,以他老实巴交的性子比请助理来得更合适,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从此,江天冬搬来南城,住进了白家大宅里的工人房,正式成为了白振华的入室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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