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音乐

从2019年4月12日始，宋塬翚的日记里，不只是一些奇怪问题了。

        他变了，不像是以前那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小傻子，而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开始患得患失，杞人忧天。

        懂得珍惜是件好事，但这并不代表要记住每一天太阳的东起西落。

        宋甘安因伤住院，宋塬翚还是头一次和他相处如此之久。

        小学时期那些关乎幸福的作文，宋塬翚终于明白了那掩盖在笨拙文字下的含义。

        也正是这样，幸福才显得弥足珍贵――尽管他并不想通过这样来实现。

        除此之外，宋塬翚还参加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大考。

        所幸他发挥超常，上挤了六个名次，刚好踩中了指标生的尾巴尖儿上，险险上了重高，放在古代科举中就是天生一条当官的命。而郭子衡在“尾巴尖上”虚抓了一把，捶胸顿足，呼天抢地――目送着他磕的cp双双入了重点。

        人生就是这样，总有别离。

        领完报到证的那天晚上，他们去了一家大排档，几十个人浩浩荡荡的闯进来，蔚为壮观。当然人也没来全，因为家里管的严，放不出笼。

        宋塬翚来得晚，坐在了唐铭卿旁边仅剩的座位上，右边挨着郭子衡。他刚一坐下，就引得了人群起哄，进个高中在他们口中说得跟入洞房似的，臊得他耳朵都红透了。

        “圆圆你试试这个！”一群女生看宋塬翚就像看自己的乖仔，一直往他面前堆吃的。

        郭子衡哀嚎：“怎么就没人安慰我受伤的小心灵――”

        “哈哈哈，你不配！”

        “算了，”郭子衡以橙汁儿代酒，傲视群雄，非常有骨气地一饮而尽，“爸爸的爱你不配拥有！”

        最后，他在店老板好笑的目光下遭到了一顿毒打。

        宋塬翚有些苦恼地看着面前的“小山”。比起郭子衡，他还是更在意不能浪费食物这一点。

        他把食物往旁边挪了挪，戳了一下唐铭卿：“……唐铭卿，帮下忙好不好？”

        唐铭卿看着郭子衡被打，本来还有点笑意在眼底，闻言转头看着那“小山”，生动演绎了什么叫做笑容突然消失。

        “……你把我当饭桶？”他不敢置信地问。

        宋塬翚委委屈屈地一指：“他们把我当饭桶。”

        唐铭卿一脸一言难尽。

        他看着宋塬翚可怜巴巴地吸着豆浆，认命地把碗拨了过去。

        这一个小动作让宋塬翚很开心。

        唐铭卿看着对方清俊的侧脸，头一次为宋塬翚真心展颜而舒心。

        不止是宋塬翚，唐铭卿也忘不了两个月前的那一通电话。也许是因为那次简短的对话带来的主观臆断，他总感觉这个家伙的开心和傻气都是装出来的，本质上像个泥塑娃娃――掺了棉丝，才显坚韧。

        “灰灰。”唐铭卿忽然喊了一声那位勤劳的小搬运工。

        他的声音不大，在嘈杂的排挡店里更是如此。但宋塬翚离他很近，听见后抬了头，“你家里人是这么叫你的？”

        宋塬翚被他突然这么一问，愣了，点点头。

        劣质的灯泡散发着暖黄的光，打在了唐铭卿的眉眼间，就这么望过去竟还有些氛围感。宋塬翚把吸管咬断了一截，差点咬到了舌头。

        看着这个被自己吓到的小傻子，唐铭卿沉默了一会儿。

        “你上次问的问题，我还没想好，”唐铭卿说话有点无厘头，“但是你可以去听一首歌，也许对你有点帮助。”

        那段时间，一股来自“广播剧”的狂潮袭击了他们所在的197班，荼毒了不少人。唐铭卿本来对此没什么兴趣，可他那冤种妹妹因要他充钱买剧，这才跟风听了一两部，了解了其中的一些插曲。

        周围吵闹不堪，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躁动的气息。

        “但这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即使我们上了同一所高中，也不一定在同一个班，同学关系也许会变得更复杂，”少年的变声期总是来得突然，他的声音又沉又稳，“有句古话是说‘如鸟斯革，如翚斯飞’，意思是屋宇高扬华美，与你来说就是未来可期。”

        你的未来可期不会让你止步不前，朋友会变，萍水相逢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宋塬翚是很有魅力的人，他纯真、可爱、想法奇特。

        “我们都很爱你。”

        他凑近了他的耳鬓，厮绊牵连。

        “‘iwillbewithyouforever’”

        ……

        这并不是一首英文歌，而且和宋塬翚一直喜欢的轻音乐不同。

        但他真的很喜欢。

        上高中之后，他和唐铭卿真的没有被分在同一个班。印象中每天的牵连就是学校食堂的偶遇，课间操时的招呼……以及那首歌。宋塬翚没有寄宿，会花一个小时自己走回家，离校之前还会在对方教室旁晃一晃。

        两人的历史老师是同一人，就这样心有灵犀地把“唐宋元明清”的外号从初中过渡了来。

        这些事一件不落地进了宋塬翚的日记本。

        唐铭卿。

        ――这个很好听的名字，老是出现在他的日记里。

        【xx年x月x日，今天好倒霉，学校食堂打饭时没有鸡腿啦……正好碰见了唐铭卿，他好像打错了菜――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把炖淮山换给他吧（我绝对不是看中了他的鸡腿！）】

        【xx年x月x日，好丢脸！！今天跑操时鞋带没系紧，鞋被踩掉了，还摔了一跤！！！今天也是手足无措的宋塬翚呢：我的鞋子呢？？感恩戴德，谢谢唐同学特地把鞋从队里给我踢出来，好人一生平安！】

        【xx年x月x日，今天感冒了诶，感谢唐同学不辞万里，从一楼到五楼给我送感冒药。嘿！刚刚跟别人学用卫生纸叠了玫瑰，送给唐铭卿的时候才想起――白色的纸花是不是不太吉利啊？他的样子好怪，不会生气了吧？】

        【……】

        这期间的日记断了一次更，后来宋塬翚又特地合并了三天的日记。原因是宋甘安出院回家休养，宋塬翚请假时忘了把笔记本带回来。

        一切都朝着很好的方向发展，连宋塬翚自己都忙得淡忘了那个漆黑的夜晚。

        回学校时，他给唐铭卿带了一包自己很喜欢的兔子软糖。

        趁着对方被塞了软糖，愣神的瞬间，唐铭卿的同桌悄悄拉过宋塬翚，告诉他这哥们儿完了，应该是谈上恋爱了――再不济也是喜欢上哪个姑娘了。

        青春期的心动像长风，总会吹得少年心理痒痒的。

        “啊？姑娘？”

        “可不是！这哥们昨天在宿舍盯着手机竟然笑了！！！”要不是怕唐铭卿听见，这人估计是能吼出来，“聊天儿呢，春心荡漾一脸丧感，后来跟我说了一句那人长的漂亮！不是姑娘还是什么？”

        宋塬翚不解：“那你跟我说干什么呀？”

        “我总不能让你这个正主什么都不知道吧？”对方一脸痛心疾首。

        “……”

        这是什么扬名海外的名声？

        唐铭卿瘫着一张脸看过来。

        那人打了个噤，一蹿足有数米远。

        可唐铭卿大概真的和上课铃有仇吧，刚想对着那人比划几下，到头来还只够拎住要跑的宋塬翚，死命拽住对方的领子。

        宋塬翚：“干嘛？”

        “我下节课可是老于的课，迟到会死人的……”

        唐铭卿打断他的话，只是凑近对方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就像在那暖黄灯光下的耳鬓私语。

        两个人静止的动作在一片慌忙中略显突兀。

        “我当然知道，就你还谈恋爱？”宋塬翚觉得好笑，“我上次还跟郭郭打过赌，说你这辈子都不会结婚呢……”

        唐铭卿愣了一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宋塬翚就没了影儿。

        那个少年清瘦漂亮，奔跑的时候校服鼓起了风，就像是青春本身。

        可这个“青春”就是一个小傻子，竟然会打赌拿他自己的身家性命来说唐铭卿这人一辈子不结婚……这人果然每天只想着生啊死的、想着不浪费食物、分享自己的好东西、只想着上课不要迟到。

        他捏着那包糖，等到上课起立问好之后，才随众坐下。

        唐铭卿想，自己应该是要被气笑的。

        怎奈他终究是抿了嘴唇一言不发。

        【我还赌了我自己的身家性命呢。】

        宋塬翚随口一句话，在他心里挥之不去，唐铭卿不知自己是气这小家伙不惜命，还是别的些什么。

        ，……反正气得很上头。

        那包软糖上的兔子图案笑眯眯的，和宋塬翚笑起来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他拆了包装，趁老师背过去板书的时候，往嘴里偷偷扔了一颗。

        很甜，甜得发腻。

        这种粘着牙的软糖并不是唐铭卿所喜欢的。

        但他明白，宋塬翚为什么喜欢。

        有一种叫多巴胺的物质会增加人的愉悦感。

        而糖是多巴胺的重要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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