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好看

“这里比较方便，放这吧。”周邵用飞快地速度道。

        简尤飞快地抬眼，看了他一下，忽然开口，却是对周念雪道：“小姐，我刚才就说不让爹爹拿着了，爹爹会累，因为帮小姐拿东西累着了爹爹多不好啊。”

        这话一出口，周念雪立刻垮下来小脸道：“对不起，爹爹，是我疏忽了。”

        周邵拳头紧握，手微微收紧，勉强道：“怎么会，爹爹给雪娘做什么都是愿意的，哪里会谈上累呢，你姨母说的不对。”

        “大人我错了，请大人不要惩罚我。”简尤忽然俯身。

        “爹爹你不要怪姨母。”周念雪赶紧道。

        “你——”周邵深吸一口气，“我不会怪你的——“他想解释，忽然放弃了，道：“我还是接着拿吧。”说着将那金钗放在了自己的手掌上，继续举着，心惊胆战地举着，近乎折磨地举着……

        然后就看见那只白皙的手又伸了过来，示威一般地在他手掌上停留地更久一点，久到让他忍不住抬眼去看那手的主人，它的主人察觉到了他的凝视，微微睁圆了眼睛。

        那雾蒙蒙的美丽的眼睛里有一些疑惑，有一些不解，这距离很近，近到他可以看得见她微微上挑的眼尾处一粒细小的红痣，如若不仔细看，是完全看不到那种，他有些出神。然后他听见她温柔的声音传来：“怎么了，大人？”

        周邵垂下眼，道：“没事。”

        “没事就好。”简尤说着轻轻拿走那只凤钗，小拇指在他的掌心微微挠了一下，轻轻地似蝴蝶的羽翼，然后就感受到手掌的主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简尤回过身来时，嘴角忍不住勾了一勾。

        头发终于梳完了，周邵长舒一口气。

        周念雪侧头问他：“爹爹，好看吗？”

        周邵仔细看了一下，道：“似乎这个头型跟从前的不太一样……”

        周念雪道：“不一样吗，那是不是不好看啊，要不，姨母——”。

        简尤立刻接口道：“要是不太好看，或者想要跟从前的那个一样的话，姨母可以重新给你梳一个。”

        周念雪爱美之心占了上风，立刻道：“好，姨母，你再给我……”。

        “不用了，这个已经非常好看了”，周邵爆发了极强的求生欲：“雪娘这个发型放眼整个京都，找不出第二个好看的了，那什么京都所有贵女，全都比不上雪娘的头型，你姨母的手也非常巧，如果雪娘的头型堪称第二，那绝对没有敢说第一……”

        就差说这头型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见了，这极度夸张的说法引起了周念雪的怀疑：“爹爹，你说的是我的头型吗？”

        “不说你的，难道是爹爹的吗，雪娘的头型非常好看，真的，爹爹向你保证。”周邵伸出双手，就差指天发誓了。

        简尤忍不住笑，又强行憋住，然后道：“恩，小姐的发髻已经非常好看了，不用梳了。”

        外面传来了叫卖声，声音越来越大，马车已经在三人的笑闹中转到了热闹的集市上了，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很容易被带跑，周念雪已经撩开了帘子，道：“爹爹，咱们可不可以去逛逛街？”

        只要不梳头，周念雪此刻想要天上的太阳，估计周邵也得想办法送给她，更何况是逛街这种小事，当下立刻答应。

        简尤牵着周念雪的小手下了马车，在两边的商铺闲逛，简尤站在了一家店铺的门口，透过门口的山水屏风，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熟人。

        马上就是新年了，归德县主卫皓柔正在首饰店里给自己的母亲选择新年礼物。

        “你看这个怎么样？”卫皓柔轻声地问一旁的好友——左都御史家的大小姐柳横波。

        柳横波接过那碧玺珠串成的佛珠，仔细看了看，道：“倒是个好东西，这样式也符合郡主娘娘。”

        卫皓柔颔首道：“我也是这样觉得，娘亲近年来喜欢亲近佛经，送这个她老人家一定很欢喜。”说着她轻移裙摆，就要走过去结账，忽然从立在旁边的一个一人来高的铜镜里看到了门口站立一人，因为远，看不清面容，但那身形是十分熟悉的，这是那个在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那个已经湮没在时光里的旧人。

        她立刻回头，门口的人影已经不见了，她提裙快走了几步，奔到了门口的大街上，大街上人来人往，已经失去了那人的踪影。

        身后的柳横波追了过来，见她一脸急迫，忙问道：“柔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卫皓柔回过神来，这事自然不好说出口，于是搪塞道：“无事，只是刚才仿佛看到了一个熟人，一转眼就不见了，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柳横波放下心来，拉着她回去接着挑选礼物。快过年了，不光送长辈的，自己的平辈，小辈，一大堆礼物要选。

        选着选着，忽然柳横波发现，卫皓柔自从刚才之后就有些心神不宁，几次走神，连她问话几声，都跟没有听见一番，几次叫了，才能答应一声。

        这肯定是有什么心事了，柳横波不好再问，于是试探着道：“要不，今天这就这样吧，我忽然想起来我家里还有点事，咱们改天再约好吗。”

        卫皓柔立刻答应，道：“好。”说着将刚才那个碧玺佛珠结账打包，动作快速地开始等她。

        柳横波抿嘴，默默叫丫头收拾一下，二人出了店铺。

        卫皓柔脑海里一直盘旋着刚才的人影，正想着，忽然听见身边的大丫头道：“县主，前面那人好像是周大人。”

        周大人，一听这三个字，刚要上车离去的柳横波也顿时停下了脚步。

        家里正要给她议亲，听说这议亲的对象正是朝中那位如日中天的位高权重的次辅大人周邵，这朝中姓周的，能让县主家记住的大人，唯有那位次辅大人。

        柳横波站定，却听卫皓柔道：“真的是周大人，波娘，你来看……”卫皓柔过来拉着她道。柳横波和周邵议亲，只是私下里传，并没有公开，但她作为柳横波的密友，这点消息还是知道的。是以见到周邵，立刻忘记刚才的事，拉柳横波过来看。

        柳横波作为左都御史大人柳镇的嫡长女，从前并没有见过周邵，但因为自家小妹眉娘一向和周念雪交好，自然也对周家的现状了解的很。

        周念雪也是见过几次，是个乖巧贴心的好孩子。虽然婚姻大事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没有多收她能自我做主的权利，但平心而论，这周家她还是比较满意的，虽说周邵有个孩子，但上无长辈姑舅要伺候，也无平辈妯娌要周旋，人口简单，她从前看大堂姐嫁入那复杂的全是人口的人家，每日里光是平衡各种关系就让人死去活来，周邵这样的家庭简直是最完美的家庭了。

        只要周邵长相更让她满意的话，那真是完美的婚姻了。

        前方热热闹闹的戏耍声传来，还间隔有口哨的声音，周念雪使劲拉着简尤冲过去，在大宅里待着，基本不会出来逛街的周念雪兴奋极了。

        简尤感染了她的兴奋，将刚才那股酸楚迅速抛到脑后去了，紧紧攥着她的手冲过去。周邵也紧跟着两步走上前。

        人群里太高，周念雪转了几次，都看不到前面，周邵一把抱起周念雪，此刻的简尤的手还与周念雪紧紧攒着，周邵这一抱，简尤也跟着拉了过来，身躯撞到了周邵的身上。

        一股香气就这样冲进了鼻尖。伴随着这股馨香冲进来的还有“她真的好香，又好软。”周邵像触到烫手山芋一般将她推了一下。

        简尤一个趔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刻她忽然想笑，周邵一向就是这样，常常是有胆子开始撩拨她，一旦她开始反击，他立刻就怂怂了起来。

        “你没事吧？”周邵想拉她，又迟疑了一下，到底最后只是问出这样一句。

        “我会努力没事的，大人！”简尤低声说，似有无限委屈。

        周邵扫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了几下，到底没有说出来，只是喉结紧急地上下动了几次，泄露了他一些情绪。

        柳横波看着前方那高大伟岸的男人，在人群里异常的显眼，一脸的冷漠，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但是与旁边那小女孩说话时，那冷漠的神情却一下子柔和了。那个小女孩她认得，是那个男人的女儿周念雪。

        她看着他温柔地抚摸着雪娘的头顶，看着他忽然将雪娘抱起来扛上了肩头。太阳的光芒从那一侧投射过来，冷漠与温柔，高大与柔弱，一刹那间的鲜明对比，有什么东西忽然在柳横波的心里炸裂开来。

        作为御史言官，父亲一向严于律己，十分自持，对孩子们苛刻要求又多，每日光应付父亲的问题都似乎疲于拼命。

        在柳横波的生命里从未有过这样的温情时刻，致使她还来不及看清楚周邵的容貌样子，这温情就无情地蛊惑了她，一瞬间她心脏急速跳动了几下，撞得胸骨又酸又痛。

        然后她看见了在那个男人的身侧一个纤细的身影。

        那是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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