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金钗

“状元郎，久违了。”周邵走上前来，看着程渊。

        简尤愣了一下，回头去看周邵，又回头来看程渊。

        “程哥哥你……是状元了。”简尤有些吃惊。

        程渊收起了笑容，施了一礼道：“次辅大人别来无恙。”

        周邵脸色沉沉，看着他道：“原来状元郎是淮南王妃的外甥。刚才刚刚听王爷提起你，就在这里见到你了，还真是巧呢，你们认识？”他看着简尤。

        简尤不知道为什么在周邵的目光下颇有些心虚，她道：“程家……哥哥在我隔壁家住着，所以所以……”

        周邵脸色更沉了，他飞快打断她，道：“所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啊，简尤抬头，她觉得周邵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怪。

        程渊道：“次辅大人说得对，我与樱……我与妹妹的确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周邵看向程渊，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冷笑，道：“状元郎与我家女婢是青梅竹马，意思就是她当年成亲，你不但前去观礼，还送了份上等的大礼是吧。”

        周邵这明显是故意的，简尤有些不敢看程渊的脸色。当年她与周邵成亲，程渊是躲了出去，压根没有回来，别说观礼，连送礼物也是没有的。

        “我绝对不会承认你成亲了，自然也不会送你礼物，没有缘故送什么礼物，我要送礼物，也绝对不会是此刻。”那日，程渊生平第一次朝着她吼，然后红着双眼跑开了。

        作为家里最受宠的嫡幼子，生平顺遂，想得到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偏偏是这个妹妹不行。程渊胸膛剧烈的起伏，一句话未说，转身就走。

        见程渊走了，周邵也冷着脸往马车走去。原来这程渊对他有敌意，这次的敌意更明显，难道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

        周邵上了马车，简尤不敢说话，也不敢上车，眼巴巴地在车下看着。那婆子低声道：“夫人，你快跟大人说句软话，大人就不生气了。”

        简尤回头看了婆子一眼，没有说话。

        良久，周邵的帘子一挑，道：“混账，还不上来，要我抱你吗？”

        简尤才一提裙，上了周邵的马车。

        周邵全程冷着脸，一副又不想和她说话的样子。

        周邵这是吃醋了，她知道，他从前就这样，只要看到程渊与她说话，他就能气上一天不吃饭那种。可那是从前，她与他新婚，如漆似胶之时。如今她不过是他周府的一个奴婢而已，她与程渊说话，他为什么还是生气。

        简尤有些不解，又隐隐觉得周邵不会又爱上她了吧，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所以拿眼去看周邵，正碰见周邵看过来的目光。

        她立刻转过头来。

        “怎么，心虚了？不敢正眼看我？”周邵冷冷的声音传来。

        这话简直醋到了极点，简尤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不想想自己有什么立场问这个。“奴婢是奴婢，大人是主子，有几个奴婢敢看自己主子的？”

        “真看不出来你这样伶牙俐齿的，胆子肥了，敢顶撞本大人了，谁给你的胆子。”周邵咬牙切齿。

        简尤沉默了，良久，才道：“我与程家哥哥不过是旧识，刚才碰巧看到了，说几句话罢了，大人这样也要管吗？”

        “之前没有联系吗？”周邵继续道。

        ……“没有”，简尤道。

        周邵的神色舒缓开来，道：“他是淮南王妃的外甥，淮南王与当今圣上多有嫌隙，你不要与他走得太近，免得以后麻烦，知道吗？”

        这是假公济私吗，简尤有些无语，当年他也是这样的话，不过是这样的：

        “你与他青梅竹马，联系多了，容易被人说闲话，我是不要紧，怕对你名声不好。“他当时站在廊下，看着刚刚与程渊短暂交谈的她，一本正经地告诫她。

        人失忆了，但性格还是一模一样。简尤好半天没有说话。

        “怎么，主子说话，身为一个合格的奴婢就是不说话，默默地反抗吗？”周邵见她不说话，脸色又沉了下来，“还是说，你想找你的青梅竹马，怎么，你丈夫才死不久，你就迫不及待地找下一个了？”

        这话说的有点过分，话一出口，周邵脸色白了一下。

        简尤更沉默了。

        马车停了下来，周邵下了车，冷冷地甩了袖子，直到晚饭都没有再出来见简尤。

        一问，才知道，晚饭前周邵出去了。

        简尤看了看正门方向，估计这个时候周邵应该出去喝酒去了，他一和她吵过架，就容易喝闷酒，于是吩咐婆子给周邵煮碗醒酒汤备着。

        那婆子道：“夫人也应该说说好话哄哄大人，大人等了夫人这么多年，看见夫人与别的男子说话，自然是不高兴的，男人嘛，都喜欢吃醋。夫人哄哄就好了。”语气里颇有为周邵抱不平之意。

        周邵一向都很得下人心，从前也是，府里的下人们总在她面前说周邵的好话，多让她哄哄他。

        如今再这样听来，简尤神情有些复杂，她很想告诉眼前这个婆子，我不是你家夫人，你认错人了，但此刻却再也说不出口，只好道：“我知道了。”

        那婆子见她有些心不在焉，也住了嘴了，端起水盆出去了。

        简尤预想的没错，周邵的确是出门去了，但路过七宝斋就被人热情的店小二拦住了。

        这几日人都去了酒会，使得这边闲逛的人特别少，严重影响了珠宝生意，所以这一排的珠宝店都派出了店伙计在门口揽客。

        周邵看了一眼热情介绍一只金钗的店伙计，摇了摇头。

        “我不买这个，我又用不上。”周邵有些心不在焉。

        那店小二失笑道：“这位客官说笑了，这金钗本就是女子带的，客官肯定不上自己用，但可以买给自己的夫人啊。”

        “我没有夫人。”周邵抬脚要走。

        “没有夫人，给喜欢的姑娘也行，都是一样的。”那伙计毫不放弃。

        喜欢的姑娘吗，周邵脚步一顿，脑海里瞬间闪过简尤的那张脸，微微怔住了。

        那伙计一看有戏：“我这金钗十里八乡头一份好看，做工精细，姑娘家爱俏，一看客官送出的金钗这样用心，保准明白客官的心意，让那什么青梅竹马的情谊都不看在眼里了。”那小伙计十分能说，口若悬河。

        “青梅竹马”周邵重复了一遍。

        那小伙计偷偷看了一眼周邵的脸色，然后道：“是啊，即使那个姑娘有个青梅竹马也没有什么的，有了这支钗，保证姑娘立刻抛弃她的青梅竹马。”

        周邵道：“多少银子？”

        小伙计大喜，立刻伸出了五个手指。

        周邵毫不犹豫地从口袋里掏出银子，递了过去。

        简尤没有脱衣，而是合衣躺在了床上，透过窗户望着外面的月影，有些心事重重，辗转反侧。

        临近深夜，前院的灯忽然亮了起来，简尤一下子坐了起来，开门出了去。

        简尤一开门，正遇上了回来的周邵。

        周邵一见她，就顿住了脚步。穿着一身黑色棉布长袍的周邵立着没动，几乎要融入了夜色里，只有眼睛亮极了，在黑夜里闪着璀璨的光芒。

        俩人都没有说话。

        良久，简尤开口：“大……”，人字还没有说出来，周邵已经道：“早点睡吧，明早咱们就出发回去。”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波澜，但是身上略略的酒味传来，泄露了他刚刚去做了什么。

        简尤默默垂头，就要开门。

        “对了”，周邵忽然道：“你想不想回老家看看，淮安并不远，你想去，我们可以在回去的路上绕个道也就去了。”

        简尤轻咬下唇，摇了摇头道：“多谢大人还惦记着，我想不必了，家里都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又何必徒增伤感。”

        简尤低着头，都能感受到周邵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但最终她听到周邵说：“那好吧，明日我们就回京城去。”说着头也不回了往里面的那间房走去了。

        周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最后放弃了去淮安的想法，似乎不去淮安，他反倒松了口气。

        他迈步要走，忽然触到了口袋里有个硬邦邦的东西，是那支金钗，能让她立刻抛弃青梅竹马的金钗。

        他站在当场，迈不动步子。

        简尤正要关门，见周邵站着不动，她也停下了关门的手。

        “大人，可还有什么事情吩咐吗？”简尤道，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来那天在湖边，周邵问她：“你想不想试一试？”这句话。她心脏骤然猛跳了几下，莫不是，莫不是这个时候，周邵想要和她试一试吧。

        简尤五味杂陈，怎么办，她要怎么拒绝。

        周邵丝毫不知道简尤此刻正在胡思乱想，他迟疑了一下，拿出那只钗来，胡乱递给她道：“我刚才回来的路上，一个小贩在卖金钗，他可怜地吃不起饭了，我可怜他，就随意买了一只金钗，你看看吧，喜欢就带着，不喜欢就扔了吧。”

        周邵一口气说完，就将金钗扔给她，看也不看简尤，大踏步而去。

        灯光下，简尤看那只金钗，金钗很普通，金的成色也不太够，她从前有过太多太好的金钗了，这样的金钗都不会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只是简尤拿着那只金钗，明明是新的金钗，边缘处却微微卷曲，钗上蝴蝶翅膀的金莎处隐隐透出了一些湿意来。

        这是被人放在手里把玩很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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