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宽恕之泪

　　吸魂蛊，吸魂蛊，啊，在这里。

　　江懿心中默念着，她背靠仙书阁的书架，手里举着一卷经，指尖指着那细密的文字，看得眼睛都不舍得眨。

　　当初修医术和记医书时，她曾记过吸魂蛊的名字。可是这种蛊当世少见，在绛枫山的第二层天，这种奇异的蛊毒虫也很少出现，更何况是在几乎没有蛊虫能天然生长的凡间？

　　轩烈到底是怎么被种下这种蛊毒的呢？谁会如此憎恨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要下这般重的诅咒？

　　江懿皱皱眉，细细读着那经卷上关于吸魂蛊的记载，越看越觉得心里一凉，她作为第二层天品阶最高的仙医，根本没有催动吸魂蛊的资格！只有如今隐居在第一层天，闭关不出的医圣江枫，才可以催动这么凶险的蛊虫。

　　可是江枫怎么可能对一个和她女儿一样大的孩子下此毒手？

　　江懿看后满心疑问，实在想不明白其中门道，干脆一挥袖，内心纠结地飞上了第一层天。

　　站在那仙云缭绕的绛枫阁，江懿其实比谁都紧张，朱漆大门里阻隔着的人，是那个从小就对她避而不见，每逢生辰节日，只派贴身的护卫侍女给她送点儿宝物灵器的母亲：医圣江枫啊。

　　在绛枫山里，她做到了曾经的承诺，修炼到了医仙的位子，可那个人似乎忘记了当初的诺言，在她成功把仙书阁里的医书背得滚瓜烂熟，并且成为了唯一可以用灵力打开第一层天入口的修仙者，那扇门还是没有对她敞开。

　　那时，江枫的贴身侍女素心独自从门里走出来，对十二岁的江懿躬了躬身，言语恭敬：“圣主大喜，未曾想懿儿能有此天赋，六年即成医仙。”

　　江懿急切地问：“那我可以见母亲了吗？”

　　素心躬身更低，摇摇头：“圣主正在闭关修练，还不能见你。”

　　“闭关到何时？”

　　“至您成年。”

　　“我若成年，该是何时？”

　　“还有六年。”

　　江懿撇着嘴角，在绛枫阁前踱步，两年之前那次满怀希望地求见，已经耗尽了她对母亲所有的期待。现在她心里只是想着，没有她的那几年，我不是活得很好嘛。有妙姐姐陪我，也足够了。

　　现在她来找江枫，也不过是为了别人的要紧事，与她的思念毫无关系。

　　“懿儿。”素心在她身后喊她。

　　江懿立马上前：“她是怎么说的？吸魂蛊是怎么种下去的？”

　　“圣主说，这种蛊虫在十四年前已经被清剿了，第一层天里，她无虫可种。不过，这种吸魂蛊可以由残魂用诅咒来种，或许凡间某个怀有怨气的孤魂对那位公子下了毒手也未可知啊。”

　　这么说，很有可能是皇宫里怨恨轩烈的人，用怨魂对他的全身经脉下了咒，吸魂蛊的蛊毒虫借此生根，折磨他数年。江懿想通这一点，转身就走。

　　“懿儿，你长高了，也生得更美了。圣主知道肯定会高兴的。”素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懿脚步先是一顿，可她并未回头，反而是加快了步伐，随即便飞身而下，消失在绛枫阁前的茫茫云海里。

　　“来，徒儿，站这儿，让师父好好看看！”妙姐姐在修习场里，卷起袖子，绕着林羽转了几圈。

　　林羽被妙姐姐看得后脊梁骨都发凉，还是强装镇定，等着师父发话。

　　“可会用刀？”

　　“会。”

　　“可会舞剑？”

　　“会。”

　　“棍棒叉戟？”

　　“都会。”林羽一脸平静，眼神恳切：“我是轩烈的贴身侍卫，什么都要会，才能好好保护他。”

　　妙姐姐得意地一拍手：“太好了，要的就是你什么都要会！你这习武才能是天生的，就跟懿儿天生的修仙才能一样！你们两个，将来是绝配啊！”

　　林羽低了低头，尴尬地笑了笑。

　　“好了。”妙姐姐背着手在他面前走了几个来回：“为师今后想要教你一些基本的灵术和医术。首先呢，自然要跟你普及一下，咱们绛枫山的修仙升级套路：绛枫山上，万物修炼，一山两派：主修医术的医派和主修灵术的灵派。两派的升级套路是一样的。”

　　林羽眼睛一眨不眨，听得很认真。

　　“从修士开始，依次是术士，医士，医师。”说到这里，妙姐姐顿了顿，问：“那个给你剑穗叫你上山的人，是哪一级？”

　　“医师！黄医师是医师。”林羽答道。

　　“没错！”妙姐姐满意一笑，继续说：“医师之后啊，是医灵。从医灵以后，医派和灵派就合并成一脉了，医灵以上的修仙者，医术和灵术才会兼备，比如我，我就是医灵，不过我是灵派的医灵。”

　　“那那位小仙子就是医派的医灵吗？”林羽问。

　　妙姐姐嘻嘻一笑，竖起食指摇了摇：“不不不，你可别小看那个只有十四岁的小丫头，她可是比我这姐姐的品阶更高的，医仙呢。”

　　“医仙是这第二层天里，最高阶的修仙者了。仅次于第一层天的医圣。”妙姐姐说得神乎邪乎，“你看啊，黄医师年岁可大？”

　　林羽点点头。

　　“黄医师修练到医师，用了将近百年的时间，他上山时和你差不多年纪，下山已是白发斑斑，年华不再。”妙姐姐继续蓄势：“你看我啊，我其实呢，比黄医师年纪还大，我从一条黑蛇修炼到如今，可是花了整整两百年的时间呢。要不是我保养得好，早成满脸皱纹的黄脸婆了！多亏了懿儿经常给我采灵虫磨粉敷面。”

　　“可是啊，对于懿儿来说，她六岁修习，从修士到医仙，仅仅用了六年时间。若不是医圣的功法必须要在成年之后修习，绛枫山早就易主了好伐！”妙姐姐一脸得意，看上去就像在夸赞自己的孩子：“你说，懿儿厉不厉害！”

　　林羽连忙点头：厉害厉害。

　　“不过也难怪，她就是医圣江枫的女儿，这么好的修仙才能，不看出身，确实不可能有。”妙姐姐补了一句。

　　林羽：......尴尬一笑，原来如此。

　　“欸，徒儿，你们自认识以后，互相怎么称呼啊？”

　　林羽一愣，还是实话实说：“我们还没有互相称呼过......”

　　妙姐姐眼一瞪，伸手拍了拍林羽的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主动。她可是答应了要帮你兄弟治病的仙医啊，虽说我们懿儿天性善良，可是你难道就能心安理得地让她每天采药寻药，翻遍医书给你们白干活儿？连叫一句她的名字都不敢？下次看到她，就叫她懿儿，跟我一样这么叫！”

　　林羽不禁哽住，他对那个小妹妹的感觉，是复杂的。外形上她可爱乖巧，自己作为大哥哥，叫一句昵称反而显得亲近，可是身份上她可是医仙啊，自己这样叫，真的不会冒犯吗？

　　“我，我......”

　　“你连叫她名字都不敢，还说什么跟着她，护着她，帮着她？哑巴一样地在她旁边当书童？”妙姐姐步步紧逼。

　　“妙姐姐！你能不能不要对客人那么凶？”江懿从修习场前那一百零八级高梯上下来，就看到妙姐姐对林羽又拍又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什么客人呀，他是我徒弟！”妙姐姐不满地撇撇嘴。

　　“不要脸。”江懿翻了个白眼低声说：“没了灵力，你可能还没人家身手好呢。”

　　“欸？”妙姐姐眼一瞪，眼光从林羽看到江懿，又从江懿看到林羽：“哟哟哟，这就护上了？你不是说你都没叫过懿儿吗？怎么她这么向着你啊？”

　　江懿不耐烦地一皱眉一撇嘴，林羽在原地不知如何回应是好。

　　“我们走，不理她，我刚刚看到一篇关于吸魂蛊破解的药方，我们一起研究一下。”江懿上前，一把抓住林羽的手腕，就要把他带走。

　　妙姐姐连忙窜到两人中间，一只手按住一个，来回看看，一脸兴奋：“欸，你们真的都没叫过对方名字啊？来来来，现在我来教你们叫！”

　　“徒儿，快叫她懿儿！”妙姐姐一手推了推林羽的背。

　　林羽刚刚听到江懿说找到吸魂蛊破解之方，就急切得想看了，为了尽早满足妙姐姐的要求，他看着江懿，脱口而出：“懿儿。”

　　江懿耳根子一红，她从没想过，自己的名字，从林羽的嘴里叫出来会这么好听，不是她的名字好听，而是他的声音悦耳。她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来，这下到你了。快叫他，林羽——哥哥——”妙姐姐夸张得仿佛在教牙牙学语的稚童认字。

　　江懿内心一片鸦声：这老黑蛇也太不靠谱了。

　　但是，林羽已经叫了她的名字，她若还不回，以后反而相处起来更尴尬。

　　“林羽哥哥......”江懿说完，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抬头看了林羽一眼，就迅速低下头。

　　然后稳了稳心神，才开口对妙姐姐一声嗔怪：“这下满意了吧你，林羽哥哥我们走，不理她！”

　　“欸欸欸欸！怎么能不理我呢？好歹我也活得这么久了，你们商量那些医术的时候，我也可能提供些偏方什么的对吧，欸欸欸！等等我。”妙姐姐本来颇为满意两人的这场破冰，可是眼看着自己撮合了这一对，却不自觉把自己的位置给挤到一边，又不满起来，起身就跟着江懿和林羽去了。

　　三人坐在江懿住的无忧亭里，江懿拿着一卷医书，那是吸魂蛊的历史辑录，已经有点破破烂烂了。

　　“你们看这里，我发现这上面记录了吸魂蛊的蛊毒虫。”江懿指着医书，林羽为了看清楚一些，两人不自觉地凑近。“可是，这个文字，我并不认识。”

　　“看上去是西域的文字。”林羽皱皱眉，玄皇族的西部，有个向来关系敏感紧张的西域国，他们来使的文字他曾经窥见一二。

　　“欸？”妙姐姐得意地笑了起来：“要不我怎么说，活得久见得多呢？”

　　“你认识？”江懿狐疑地一抬眼。

　　“师父认识吗？”林羽满脸期待地看着她。

　　“那可不！妙姐姐我当年，可是在西域雪原里冬眠过的呢。不在休眠期的时候，自然活跃在人世。”

　　“那个时候你还没修练呢吧，一条蛇的智商，能识字？”江懿满脸写着不信。

　　“你不要低估一条蛇的智商！我们也是有尊严的好不好！”妙姐姐气得眉心一跳一跳的。

　　“好好好，你说你说。”江懿败下阵来，毕竟这蛇心地不坏，这么重要的事，她不会把不知道的事说出来捣乱。

　　“你们看啊，这上面的文字是说：解毒需化三颗泪。这下面的文字呢，是一首诗。”妙姐姐拿过医书，一只手指着，一只手捏着下巴，吟诗作赋一般地摇头晃脑起来：“诗是这样说的：一物降一物，野猪爱屠户......”

　　江懿：？

　　林羽也一愣。

　　“不降我不降，变美当自强......”妙姐姐却读得抑扬顿挫，甚是入戏，说道当自强的时候还竖了个大拇指。

　　江懿一脸无语，林羽则眨眨眼不知道说什么好。

　　“爱人故已去，梦醒泪一场。”最后一句读完，妙姐姐唏嘘一声，还装模做样地吸了吸鼻子，以示感动。

　　“你当我傻啊？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呀。这诗上下都不连贯！不知道别瞎说行吗，尴尬死了。”江懿实在忍不住吐槽。

　　妙姐姐悻悻地恢复了往日的自信神采：“我没胡说呀，这么重要的场合，胡说的话，你们得多恨我啊。我都是照着念的，百分百真实！哎呀，你们别纠结文采嘛，要看这内容背后的意思。”

　　“内容背后的意思？”江懿手托腮，微嘟了嘟嘴。

　　林羽细细读了几遍那上面认识的字：“您刚刚说，解毒需化三颗泪。这三颗泪是这上面说的宽恕之泪吗？”

　　“嗯，不错，真不愧是我的徒儿，继承了为师的智慧啊！”

　　江懿：.......

　　“三颗宽恕之泪？”江懿一皱眉，随即似有所悟：“是了。我也发现，要想破解蛊毒虫，轩烈身上有三处重要经脉节点，最是解毒的枢纽，只要一处解了蛊毒，那枢纽连接的一片区域都能解！”

　　“哪三处？”林羽问。

　　“心脉，后颈和膝弯。”

　　“那三颗宽恕之泪，很有可能就是要用在这三处上。”林羽推测道。“据刚刚师父所说，诗句中，对宽恕之泪有所提示？”

　　“嗯~不错，徒儿说得对。宽恕之泪，何为宽恕？前世有仇，今生不报，一笑泯然。”妙姐姐歪了歪头，得意地往后一靠，以为自己像大侠：“屠户是要杀猪的，而猪爱上了屠户，原谅她的杀戮；变美当自强，说的是什么？说的是失去了美貌的美人，选择接受丑陋，坚强地活；而第三种，爱人背叛我，远走天涯，我放下仇恨不再怪他，感伤自己耽误的美好青春。这三颗泪寻得不是明明白白？”

　　江懿和林羽看着妙姐姐形容的这狗血的三颗宽恕之泪，都微张着嘴齐齐一愣。

　　江懿茫然地看了好久那歪歪扭扭的西域文字，不禁握拳一吼：

　　这，这宽恕之泪，也太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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