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四年之约

　　“哟~面如冠玉，肤如凝脂。”

　　那条黑蛇，竟然在说话，声线里透着一股女子的妩媚。

　　少年全身绷紧，生生地咽了咽喉咙，杀了杀自己要释放出来的尖叫。

　　“这位小哥好生清俊啊，不错不错。”

　　江懿在一边无语横眼，这老黑蛇要干嘛，都把人家吓到了。

　　可是黑蛇并没有立刻放过那少年的意思，她顺着少年的腰而上，缠着他的背，把蛇头歇在少年的肩膀，眯了眯蛇眼：“嗯，不错，肩宽腰细，身材也好。骨骼清奇，还是个习武奇才。”

　　江懿撇撇嘴就要上前抓她七寸，黑蛇却早已预料，连忙绕着少年的一条胳膊，下了地。

　　“欸欸欸，你别过来了，我这就现形！”黑蛇说。

　　少年被吓得脑袋嗡了一声，可是绛枫山毕竟是仙山，万物都能修练，一条黑蛇的修为也许值得他叫一声前辈，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得罪了山上的任何一位，那对后来他们帮忙医治轩烈，都是十分不利的。

　　黑蛇落地成人，一袭广袖黑裙，身段婀娜，斜斜坐在桌边，尖尖的脸，细长的眼，唇色略深，笑起来却露出了两排白牙，竟然显出了几分爽利。

　　“妙姐姐！你看你，把我们客人都吓成什么样了？”江懿禁不住叉腰指责。

　　妙姐姐撇撇嘴角，眼里灵光一露：“哟，我还没把这位小哥介绍给你呢，你就关心上人家了？”

　　江懿顿时双颊一红，一挥袖把妙姐姐身边的茶盏打翻，把那黑蛇惊得跳了起来，还不忘伸手理理自己的盘发。

　　“还胡说八道！你自己带来的人，你自己解决！”江懿说完转身就要走。

　　“欸别别别，我的小懿儿啊，你可不能走。”妙姐姐连忙喊住她，“你走了，那可是要后悔的！”

　　江懿正茫然，我后悔个啥？

　　妙姐姐就扭着腰，转着肩，一步三折地滑到那少年身边，素手一伸，抓住那少年腰间的剑穗，一抽：“呐，你看，这剑穗，是我给黄医师的。”

　　少年恍然大悟，立刻恭恭敬敬地点头行礼：“原来是前辈！拜见前辈。是黄医师叫我们来山上找您的。”

　　妙姐姐满意地歪头一笑：“好说好说，不就是治病吗？你可知我为何用妙这个字作名啊？”

　　江懿一听，就翻了个白眼，摇头想：这自恋狂又来了。

　　少年却眼神清亮，十分好奇地歪歪头，像一只小奶狗，等着妙姐姐回答。

　　“这妙嘛，一是表医术，妙手回春，二是表才智，神机妙算。”妙姐姐靠近那少年，伸手，指尖对着他下颌轻轻一擦，露齿一笑：“三是表手段，妙不可言啊。”

　　少年似乎是听明白了什么，低着头，红了脸。

　　江懿却一脸无语，这样的话，不应该是别人来介绍你的时候说的嘛，自己介绍自己，说得这么天花乱坠，傻子才信你。

　　“所以啊，小哥，你这兄弟的病，包在我身上！”妙姐姐拍拍胸脯，但是随即又话锋一转：“不过啊，你看我这么费时费力地帮你兄弟，是不是还得要点回报什么的？”

　　江懿皱眉：这人不仅自恋，脸皮还厚！

　　少年立马点头：“前辈请说，我一定做到！”

　　妙姐姐笑得更欢了：“不难的，你拜我为师，喊我一声师父，服我一句管教，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一说完，少年没有丝毫犹豫，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给妙姐姐磕了三个头，叫了一声：“拜见师父！”

　　妙姐姐连忙过去把少年扶了起来，眼神得意地瞟着江懿：“来，告诉师父，你叫什么名字？”

　　“林羽。山林的林，羽毛的羽。”

　　“你今年多大了？”

　　“刚刚十八。”

　　“可曾婚配？”

　　“不曾。”

　　江懿越听越觉得脊梁骨发酸，正要逃时，妙姐姐一把揽住她的肩，把她往林羽身前一送：“来来来，徒儿，快来认识一下，这位小仙子，她以后啊，就来为你这兄弟开药方抓药因除病根儿！”

　　江懿：？？？？？为什么是我？人不是你带来的吗？

　　妙姐姐刚说完，江懿身前的林羽就要往下跪，江懿想都没想，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别别别，别跪我了，受不起受不起！”

　　他的体温顺着掌心传来，直扑向脸颊，他的眼睛亮亮的，眼睫一垂，露出一层好看的眼尾线，唇角微弯，似乎永远不会生气，一笑温柔。

　　他怎么这么好看，为什么我会这么脸红！江懿心里大喊，手却一僵。

　　“哟哟哟，这个时候怎么就抱上了！小姑娘家，我还没介绍你呢。”

　　江懿悻悻缩回手，低头，一下子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里。

　　“这是我妹妹，医术高超，法力无边，修为极好，你兄弟的病，我就交给她了，都不用我出马，保证人到病除！”妙姐姐得意地摸摸江懿的头。

　　江懿：把你那冷手拿开！除了给我找事儿做以外，你还能作什么正经事儿？

　　“徒儿你以后的任务啊，就是好好跟着她，护着她，帮着她，你们配合好了，你兄弟的病还怕治不好嘛？”

　　江懿听着听着，耳根子不自觉地发烫。

　　林羽立刻放松一笑：“当然可以啦，只是不知如何称呼这位仙子。”

　　江懿抬眼，又不禁把目光垂了下去，心想：他笑起来，也太好看了吧。求求你别笑了。

　　“江懿。江河的江，懿旨的懿，懿是美好如意的意思。”妙姐姐介绍江懿时那骄傲的样子，宛如亲妈介绍宝贝女儿。“来，懿儿，你们认识一下。”

　　妙姐姐又在她背后推了她一把。

　　江懿本来就紧张得小鹿乱撞，这个时候抬头迎向他，就更不知所措了。她目光就跟被烫到一样，立时转脸就逃：“诶呀，说那么多干嘛！我去采野山参，给他止咳！”

　　说完就几步飞出了悠然居，不见踪影。

　　“她害羞了！你可得主动一点啊，别什么事都让她一个人做！听到没有！”妙姐姐那唠唠叨叨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合不上了。

　　林羽立马点头：“嗯！我一定会跟着她，护着她，帮着她的。”

　　“好好好。你现在跟我走，山中天气冷，给你们拿两床被，睡暖和了，病才容易好。”妙姐姐拍拍林羽的肩，一脸慈祥的姨母笑，就跟见自己亲儿子一样。

　　林羽和妙姐姐一前一后走着，妙姐姐那话痨怎么会允许两人相对无言......

　　“欸，徒儿啊，你们在山下是怎么认识黄医师的啊？他出名嘛？”

　　“出名出名，轩烈的病找了好多御医都不管用，最后找到黄医师才算是稍微控制了，但是他还是说自己的修为不到，治不了轩烈身上的这个病。让我们必须到绛枫山上来找您。”

　　“那黄医师是怎么向你们介绍我的啊？”

　　林羽又是轻轻一笑：“黄医师说啊，您长得倾国倾城，沉鱼落雁，是绛枫山上最美的医灵，而且您医术高超，妙手回春，他有很多药方子都需要您的指点呢。”

　　妙姐姐听得心花怒放，笑得花枝乱颤，压着眼角的细纹说：“哎呀，果然是没看错那个黄老头啊，年纪一大把了，没想到脑子还这么灵光呢！说的真对！哈哈哈哈哈。”

　　江懿采了野山参回来，脚一蹦进屋内，就看到林羽双臂一展，在铺床。

　　“你回来了？”林羽看她小小一只，在门口怯手怯脚，知她害羞，就主动开了口。

　　江懿点点头，装作目标明确地直奔里间的床上，那里躺着她要救治的病号：轩烈。

　　她虽然是走向了轩烈，可是眼睛，耳朵，心绪，都不自觉地想往后飘，愣愣地坐在轩烈床边，托腮看着那个刚刚还咳得不省人事的黑衣人。此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床垫被褥把他包裹其中，他睡得安详沉静，似乎根本没有病痛折磨过他。

　　江懿意外地发现，原来他也是个长相俊秀的少年，看上去比林羽小了几岁，倒是跟她差不多大。看着看着，她忍不住回头看了林羽一眼，好巧不巧，林羽也伸头看过来，两人眼神一撞。

　　可凭什么，林羽就能那么从容淡定地露出一个笑，可江懿就慌得什么都做不了，赶忙转头，故作淡定地说：“轩烈长得好好看啊，之前被黑衣裹着，都没发现。”

　　在她身后，传来林羽一阵轻笑，他回说：“是啊，每个看到轩烈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江懿一皱眉，内心一酸：我其实是想说，你长得好好看。可我怎么都说不出口啊。

　　后来江懿和林羽一起在桌上切野山参磨粉，磨完粉，再去药炉上煎药，江懿在一边看着林羽那认真到把自己全部交出去的模样：他抱起轩烈，让轩烈靠着他的肩膀，一口一口地给轩烈喂药，喂完再细心地用白巾给他擦嘴，把他放平在床铺上，小心地把他的被角都掖好，怕他突然惊醒会害怕，耐心地等着轩烈进入沉睡呼吸均匀的时候，才轻手轻脚地和江懿出了门。

　　江懿不知为何，看着他，只感喉头一哽。

　　她六岁修炼，便是独身一人。当初母亲江枫信誓旦旦地告诉她，只要她修到了医仙的阶位，她就会从第一层天下来见她。于是纵然还是个女童，心性顽劣，遇事哭闹，她也逼着自己在第二层天的修习场里关着门啃医书练仙术，六年寒来暑往，旁人只艳羡她天赋异禀，六年即得常人百年苦练的修为，可是没几个人能知道，她真心所求，不是什么翻天覆地的神技——

　　仅仅是她生病难受时，一双抚着她额头，问她寒暖的手；她心情苦闷时，一个拥着她入怀，纵她哭闹的肩；亦是她开心欢腾时，那双看着她笑颜，由她放肆的眼。

　　一个医仙，谁会知道，她其实那么羡慕一个凡人呢？

　　两人坐在溪水边，江懿伸手撩着溪水里一层一层微波，林羽看她刚刚陷入一阵思索，并没有莽撞出言打断。

　　等到江懿回过神来，她歪头问了他一句：

　　“你们山下的凡人里，十四岁的女孩子都在干什么呀。”

　　林羽被问得眉心微蹙，但是随即就会意一般地笑了笑：“在山下，我们玄皇族里，十四岁的女孩儿有的已经嫁人了。轩烈的母亲，就是十四岁进的皇宫。”

　　“皇宫？你们都是皇宫里的人？”

　　林羽点点头，“就是因为是皇宫里的人，给轩烈治病，才一定要抓紧时间。轩烈今年才十四岁......”

　　江懿心想：果然和我一样大。

　　“再过四年，他一成年，若还是这样一副病躯，在皇宫里的日子就很不好过了。”

　　江懿沉默了一下，才开口：“可是他身上的病，不是一般的病。有人给他下了蛊，在他体内每一寸经脉骨髓里像下诅咒一样地施了蛊毒虫，我们这儿叫它吸魂蛊，这种蛊要是想去掉，没个三年五载，也是不可能的。”

　　林羽眼神暗淡了一下，低着头说：“没事，不管多久，不管四年以后，轩烈能不能下山，我都会一直陪着他的。他就像我的弟弟一样。”

　　江懿心头一暖，但随即又是一阵羡慕，不知道四年以后，自己的成年之约一到，那个会陪在她身边的人又是谁呢？

　　“我会，尽全力，帮你们的。”江懿侧头，对他粲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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