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见陈里亦

女儿，老爸已经得知关于你的好消息。不过，没听你亲口说，还是有点遗憾。尽快同爸爸联系，爸爸会替你未来的发展规划把关。不要拖延时间。

        这是令姜奈始终高兴不起来的缘由，一条来自父亲的短信。它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流露祝贺与关切，实际上，每个用词都别有深意。

        简单翻译一下，可以这样理解：女儿，尽管你有意隐瞒，但我还是知道你与大公司签了约。没有什么能够瞒得得过我，你不要动不该有的心眼。显然，没有第一时间告知于我，我比较不高兴。为了使你认识到错误，最好第一时间来找我，我会用阅历教给你如何快速上位积攒财富。当然了，你的工作会很忙，更会遇到别有用心之辈，为了保护你，你的收入同往常一样，要打入爸爸的账户，由我负责管理。关于你的新工作，我们还有许多需要确认的方面，你应该明白，爸爸不同意的话，你是没法跟任何公司签约的。你必须尽快联系我，不然的话，后果很严重。

        父亲那张黑黝黝的脸仿佛就在眼前。

        严厉的表情以及冷漠的眼神总让人联想起恐怖诡异的插画。而采用换面堂皇的语言来实施对她的控制与剥削，则是真正令人压抑与恐惧的来源。

        姜奈站在富盛景园小区门口的黑漆路灯下，反复犹豫后，还是决定上楼。逃是逃不过去的。

        她在楼栋前按下请求开门的按钮，她从没来过这里。一位女士接听了门铃，声音透着成熟，十分温柔。她替姜奈打开楼栋门。电梯上行，快要接近十八层时，姜奈听到一阵喧杂的争吵声，这声音离她越来越近，愈发清晰。由电梯间出来，眼前一条走廊，正是尽头处一户人家发出的动静。

        “金先生，拜托你，带我去事发现场看看吧。我爸爸已经失踪两年了，我知道他可能回不来了，但我想去看看他，陪陪他，哪怕一小会儿，哪怕只是去摆上一朵鲜花。您只要告诉我确切的方位，我可以自己找，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年轻女孩带着哭腔，手指使劲扒拉着门框，防止对方突然关门。

        她背对着姜奈，穿着黑色运动套装，棒球帽也是黑色，长发发尾带着些卷度披散在肩部，长久不打理的缘故，原本染过的颜色在走廊灯的照射下显得枯黄。姜奈看不清她的长相，估摸应该同自己差不多大。

        “你已经给我添了不少麻烦了……”金先生在门内开口了。他穿的是条纹家居服，体型很瘦，有位三岁左右的小女孩靠在他腿边，好奇地朝外探看。

        “如果您告诉我地点的话，我就不会再来了，真的，是真的。”运动服女孩的声音流露出恳切与哀求。

        “这不是告诉不告诉的问题，我都说过了，我在那么多采访里都说过了。我那时候是眼花了，产生了幻觉，我并没有见到什么，那只是幻觉，幻觉！”

        “可那是您后来纠正的说辞，您最早期不是那样的说法，我有您那时候发的朋友圈截图，你说过的，机场北路，吃人公路，银色沃尔沃轿车。”她说着从口袋掏出手机，快速翻动，想要寻找什么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话，却忘记手已经离开门框边沿，顺势被金先生一把推出门外。

        “什么截图，截图不都是p的嘛，已经辟过谣了，那是一些无良自媒体编撰的故事！还是说产生幻觉就不能发朋友圈了？你可不要造谣，造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震耳欲聋的关门声传来，电梯间的姜奈骤然间感到头部一阵疼痛。

        闭合的房门内再次传来金先生不耐的斥责声，紧接着似乎是接通了电话：“喂，物业吗？你们怎么回事，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还号称高档小区呢，信不信我明天就找媒体曝光你们，外来人士频繁骚扰业主！成天就知道收物业费。快点把我门口的人弄走，再不弄走我报警了！”

        姜奈关注着眼前的一切。她不是八卦的人，但是想拖延一点同父亲见面的时间。还或许，运动服女孩与父亲的深厚亲情令她感到无尽的羡慕，想更多的了解。

        也许是久等不见人来，连廊左边的门响了一下之后，打开了。一位漂亮的女士探出半个身子，与电梯间的姜奈对望两眼，接着笑了，朝她招手：“姜奈？快来，是这家，你爸爸在等你。”

        姜奈闻言，再次朝女孩看了一眼，这才朝连廊过去。她一路低着头，心想，如果是不了解内情的人，光听女士的所言父亲正在殷切地等待她，还以为她拥有个多么和睦的家庭。人们就是喜欢听口说之言来判断真相，而实际上，一直到高中时，暴躁的父亲还会在心情不好时随时对她恶语相向。

        -

        “怎么这么晚，你阿姨不是早就给你开单元门了吗。”

        入户门正对客厅，姜兴中端着红酒杯从厨房走出来，停在客厅，边打量姜奈换鞋，右手指尖还夹着跟点上不久的烟。他对姜奈向来没有好脸，说话也很生硬。今天更不例外，是对她试图隐瞒签约一事不满。

        “对面好像在吵架，看了会热闹。”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你之琴阿姨，是爸爸的好朋友，也是爸爸手下业务的合伙人之一。人非常好，你就叫她之琴阿姨就可以。要是有什么女孩子之间的悄悄话，不方便老爸听，你也可以跟她多交流。”

        “行。”姜奈回答。

        姜奈的成长过程中经常会出现各种女性，最早大约是七岁左右时期。七岁那年她父母离婚，妈妈很快嫁到别的城市去了。

        从那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家中就出现一位新脸孔的女性。她们大都不难看，且身材窈窕。父亲属于英俊的长相，姜奈能当上演员，多少有赖于那点外貌上的优良基因。不过，父亲面对姜奈时，总露出烦躁无奈的神情。他不是有耐心看管孩子的那种人，孩子也会对他的生活带来很多不方便。

        久而久之，姜奈对英俊失去了判断力。她认为，好看的人最起码应该是温柔的人吧。

        最早，她们家是有房子的，是她父亲单位给的小户型。父母婚变后，父亲带她住在那里。上高中的时候，小户型没有了，父亲拿去售卖投资家具工厂，结果被人举报贴皮充实木，以次充好，工厂被查，钱自然没有收回来。上大学后，姜奈去麦当劳打小时工还大学贷款，每次被喊去去见父亲的地点也总不相同。

        王之琴从冰箱里取来一瓶饮料，放在姜奈手里，接着向姜兴中比划了个手势，便回屋去了。她大约三十多岁的年龄，身材苗条小巧，妆后面容精致，待人接物得体。这是姜奈第一次见到她，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略微有些表演痕迹。在这一点的鉴别上，姜奈多少算是专业人士。

        客厅就剩父女两人。姜兴中见姜奈表现得还算乖顺，语气也稍稍放缓了一些。

        “你是怎么被签约到那家公司里去的？走在马路上被星探发现了？”他抽了口烟，右手在空中划拉了一下，透过半眯缝着眼睛审视自己的女儿。平心而论，姜兴中没觉得女儿的长相有多么倾国倾城，或许是没有长在自己的审美上。他认为女性妩媚性感最佳，而姜奈，长得太像她妈，漂亮虽漂亮，却有股子倔劲。

        姜奈母亲的倔劲外露，十分强势，颐指气使。姜奈则不同，眉眼见坚韧，说话则不紧不慢，行为不争不抢，属于温温吞吞能把人噎死。

        “上个月参加了女团海选，可能因为那个。”

        “女团？”

        “就是几个人一起唱歌跳舞的小团体。”

        “那不是落选了吗。”姜兴中掐灭香烟，翘起二郎腿，把桌上王之琴准备的几袋零食朝姜奈坐的蘑菇凳那推了推。

        “对，个子不够。”

        姜奈只有162公分，168左右才是理想身高。海选主办方为了鼓励更多女生参加，并未明确对身高提出要求，最后入选的，则都在168-172之间。身高显腿长，比例更佳。

        “没错，你妈个子就低。”姜兴中表现出理解，点点头，“你妈还没你高呢，你那点身高，都是你爸爸我帮你平均上去的，不然的话，更矮。你应该就是那时候被影视公司看上了。拍个网剧拍个广告，身高要求没那么苛刻。电视剧里的演员要都是一个类型，那不得单调得很。”

        “你是怎么知道的？也是经纪人？”

        姜奈想，经纪人在不通知她的前提下，联系了一通她的近亲以及工作合作方，莫非是在做背景调查？之前从来没有加入过正规的公司，以打零散短期工为多，对行业规则并不了解。

        “什么叫也是？”

        “经纪人给现在的老板打电话了，大概了解有没有合同纠纷。”

        “老板？你是说那个电视里大半夜卖按摩椅的？那也叫正经工作？喔唷，你爸爸好几个朋友都问，你闺女是不是进什么三无产品的微商集团了，成天卖鞋洗脚桶，按摩椅，什么精油。还要跑到电视上去卖。老脸都丢光了，像什么样子！”姜兴中抬高音调，翻了翻眼皮。

        见姜奈无动于衷，姜兴中再次开口：“我怎么知道的，你就没必要知道了。”他靠向沙发靠背，露出一副高深的表情，眼色夹杂丝嘲弄之意。“我跟你短信讲过的，不要跟爸爸动什么歪脑筋。爸爸养育了你，还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最好呢，就是老老实实的，按照爸爸的意思办就可以了。爸爸能够估计给你当上吗？”

        养育了我？

        姜奈面不改色。内心却想，自己能够长大，全靠义务教育时期吃外婆，大学打工，高中住宿费都是外婆跟亲戚借的，父母什么时候养育过自己。她们工作之外的有限时间不都在谈恋爱吗。

        言归正传，姜兴中开始罗列他希望姜奈签约之后必须要做到的种种。比如同影视公司的接洽业务由他全权负责，账户款项由他进行保管管理，酬劳由他出面协商决定。除此之外，还有以下重要的一点。

        “等你以后有点小名气，也带带之琴阿姨的儿子。那也是你的弟弟，马上十八岁了。一家人嘛，你不帮忙谁帮忙。所以说，你可得好好混才行。别让爸爸失望啊。”

        姜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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