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起伏

【幻影市，6:30】

        这是柳韫第一次和团队执行真正的任务，她感到新奇又兴奋。敝之野的经历让她学会谨慎，因此当她穿梭到幻影市后，她一直保持多观察多留心。幻影看起来和她所生活的一线城市水平相当，街道整洁、基础建设周到全面。此地文娱业欣欣向荣，处处可见明星的商业广告、影视推广和生活方式推广。

        他们首先联系上委托人，在她家附近的广场见面。委托人王楚风，一名英姿飒爽的女刑警，她再三强调这是私人委托，和她的职务无关。

        王楚风职权不低，但是为什么不利用刑警的力量破案呢？柳韫忍不住问道：“方便告诉我们原因吗？”

        她礼貌地朝柳韫笑笑：“这说来话长，我们这个世界和你们的世界不太一样。以文娱业为例，涉及文娱从业者的案件，司法体系一般是不太重视的。这个案件目前凶手指向的是一个演艺圈演员，尤其现在引发了强烈公愤，这个情况下，警局和法院不会再做调查，只会顺从民意，迅速给演员定罪。”

        柳韫非常吃惊，她无法理解，法律不应该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吗？“演员在你们世界地位很低吗？法律为什么不保护他们？”她问道。

        “不，正好相反，文娱从业者收入丰厚，受很多民众喜欢。”王楚风耐心地解释，“国家默许他们轻易获得丰裕的社会资源，但这也意味着，他们必须对国家做出部分牺牲。比如，在国家需要时，他们必须作为国家公关的手段，化解危机，或者为法律或政治的宣传出力。如果他们违背公序良俗，那么他们就会被严厉处罚，起到杀鸡儆猴的社会功效。”

        “所以，即使这个案件存在疑点，你也无法调动内部力量去查证。”柳韫总结道。

        “没错，事实上，仅凭网络上的两张图，我们已经准备抓捕杜之淳了。”王楚风苦笑道。

        周臻则沉吟不语，那这意味着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那我们还有多少时间？”他问道。

        “两天，我会为你们拖两天的时间。”王楚风说。“两天内，你们需要找出真相，并平息这场舆论风暴。”

        “行。”周臻则一口答应。

        【杜之淳住处，7:30】

        “叮咚”门铃响起，杜之淳跑去开门。曹哥快速地进门，面无表情地说：“小区外已经有记者蹲守了。”

        “曹哥，对不起。”杜之淳内疚地说，“现在该怎么办？”

        “你还记得昨晚车祸详情吗？”

        “不记得了，只记得在火狐狸喝了很多酒，根本不记得怎么回家的。”

        曹哥摇摇头，他说：“你最近怎么搞的，还天天醉酒？”

        “最近挺心烦的，不知不觉就喝大了。”

        “走吧，我们下楼看下你的车。”曹哥看了一眼杜之淳，无奈地说，“你就穿成这样下去吗？”

        杜之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灰色兜帽卫衣穿反了，里子在外，下面睡裤还没换。他尴尬地说：“等我一下。”

        曹哥趁机拿出电话，打给了火狐狸的经理，“喂，阿龙，不好意思扰你清梦，占用你两分钟。你昨晚当班的吧，嗯，你记得淳哥几点走的吗？打烊时走的，那大概是一两点。他怎么回去的？有人送他，你认得那个人吗？没见过，行吧，谢谢你，改天捧你场。”

        杜之淳在房间内换衣服，电话声听得清楚。有人送他回家吗？他一点都没印象。究竟是谁呢？他疑惑地走出房间。曹哥把一顶鸭舌帽戴他头上，“低调点，走吧。”

        他们乘坐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车没有停在杜之淳惯用的停车位上，找了半天，最后他们在一个角落找到了车。曹哥先把车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没有撞击的痕迹，他又调看行车记录仪，也找不到任何撞人的线索。曹哥便把内存卡给取下来，准备放到电脑上再仔细查看。

        杜之淳迟疑地说：“有人送我回来的，车子又没有撞过人的痕迹，那我是不是被冤枉了？”

        曹哥说：“我可以相信你，可是警察和民众难讲。要说服那些认定你是凶手的人，除非你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你能推翻他们的证据。”

        “一觉醒来，我就变成了杀人凶手。”杜之淳苦笑道。

        曹哥试着安慰他：“至少还有好消息，你电话没有对外公开过，除了警察谁也不能直接找到你，你可以耳根清净一会儿。”

        “对，我也没有社交软件，要找到我这个原始人不容易，网上吵得沸反盈天，我也听不到。”杜之淳自嘲地说。之前的处境让他总想把自己藏起来，他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居然也能作为为数不多的安慰。

        就走他俩准备往回走时，一个陌生电话打入了杜之淳的手机里。他犹豫片刻接通了，但没有主动说话。

        “喂，请问是杜之淳先生吗？”一个女人问道。杜之淳感受到曹哥一下子变得紧张，他咽了咽唾沫，嗯了声算作回答。

        “您好，我是市刑警大队的王楚风。”警察找上他了！杜之淳脑子顿时嗡嗡作响，捏手机的手开始出汗。

        也许是感受到杜之淳的紧张，电话那头的女人立刻解释：“您不要担心，我单纯以私人身份拨通了这个电话。”

        她体贴的安慰和沉着的声音起到了作用，杜之淳略微松了口气：“好的，你请说。”

        “是这样的，现在牵涉到您的酒驾肇事逃逸案，大概率会马上定罪。您也知道我们的环境，涉及娱乐圈的案件一律疑罪从有，所以情况很不妙。这件事，我的身份不允许我去做查证，但作为您的粉丝，我真的特别想帮到您……”说到最后，王楚风的声音弱了下去。

        杜之淳一直忧心地听着，他明白自己处境艰险，突然这么一个陌生人跑出来说，是他的粉丝，想要帮到他，他焦躁的心顿时被暖意抚慰了。他故作轻松地说：“没事没事，我一直吃苦长大的，之前留学时还差点被饿死呢，这次我也能扛过去的。”

        “嗯，一定会过去的。我真的好想看到你继续演戏啊，想看到你笑、吸烟、做鬼脸，得瑟地叉腰说话……我觉得好可爱。”

        突然的告白让他有些脸红，为了不让对方失望，他一口气允诺道：“等我扛过去，我就马上回去拍戏。”

        “我相信您是清白的，泼在身上的任何脏水在阳光下都会被洗刷干净。”王楚风说，“您一定能回去拍戏的。”虽然她并没有把握，但她愿意这样相信。

        王楚风是第一个完全相信他的人。曹哥讲究证据，对他半信半疑。但这个他从未见过面的姑娘，却选择完全地信任他。即使她身份敏感，也要冒着风险鼓励他。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太难预测了。这次，他是不是也能幸运一次呢？

        曹哥看着杜之淳傻笑着用手擦眼泪，不禁跟着动容。这个傻愣愣的小伙子，七八年来也不见成熟，总是横冲直撞、满腔热血，理想主义在现实面前摔了狠狠的跟头。可是他这个人，不坏呀，怎么就遇上这样的事了呢？

        “您别哭，我都要跟着哭了……”王楚风的声音变得哽咽，停顿了几秒，她说，“全世界都认为您是恶人，我也要帮您。我这次为您请了外援。”杜之淳逐渐沉重的心情又找到了一丝光亮。

        “我找了几个朋友，他们有丰富的侦探经验，处理这种案件很有手段。刚刚我和他们见过面了，现在他们过来找您。有四个人，带队的姓周。”王楚风说道。

        这完全出乎杜之淳的意料。本来就算他有经纪公司，砸钱通融关系各处公关，也不一定真的能保住他。何况他没有签公司，只有一个经纪人。这次居然有专业人士帮忙，他真的走运了。

        挂完电话后，杜之淳把王楚风的电话存好。她的信任无疑拯救了他，他觉得自己又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光明的人了。他期待着外援到来，想象着在洁白的正义的光里，慢慢走出四个如天神般的人物，他们会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杜之淳和曹哥回到公寓等待外援。杜之淳哼着歌在镜子前刮胡子，他要把自己收拾妥帖；而曹哥则坐在沙发上刷手机，越刷消息，他的眉头皱得越紧。他搜索到一两条质疑新闻真实性的帖子，没什么浏览量，仅有的两三个评论都是在骂“杠精”“有眼不会看，不如捐掉”。

        他又去搜索这则新闻的最新动态，发现杜之淳的私人信息都被人肉出来了。他的简历、交往过的对象、医院开过的病历单、父母的住址和工作单位，等等。甚至有人宣称自己要买猪血去血洗杜之淳父母家。曹哥感觉不妙，他连忙告诉杜之淳。

        杜之淳大吃一惊，他怎么忘记了父母呢？他赶紧从浴室出来，他翻找出自己的手机，发现自己设置成了震动。他想打给爸妈，却发现陌生的未接电话和威胁短信没完没了，就像是漏水的船舱，暴风雨和汹涌的海水猛烈地灌了进来，手机震动个不停，根本打不出电话。

        父母的安全是他此刻最担心的，年老体弱的他们万一有个不测，那他该怎么办？想到这里，他恨不得飞到父母身边，于是他抓起车钥匙抬腿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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