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隔离区

天边微亮，整个隔离区除了断壁残垣，就只剩下他们这一辆军用越野。

        高桥乔单手撑着车门，高马尾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萧予舟盯着发尾上的卷，听见她扬声催促陈启：“速度！”

        “来了来了来了。”陈启拉开门坐到苗淼旁边，另一边是单手托腮望着窗外的萧予舟。

        高桥乔点开雷达放在置物台上，摇下车窗点烟，对顾边道：“走吧，本部那边也会派人过来接，到时候雷达上会有提示。”

        虽说暂时抽不出人，但本部那边也在抓紧从其他三处特行处借调人手，出发前高桥乔接到消息，政/府对此事高度重视，直接委派了月兔小队的队员前来接应。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来的是谁。

        “老大，这意思是说我们不用去本部了吗？”陈启那声音怎么听怎么失望，他还没去过本部呢。

        高桥乔往后瞟了一眼：“想去？”

        陈启和苗淼同时点头，就连比较稳重的顾边也有所期待。

        隔离科隶属于后勤部，他们隔离所又地处偏僻，最近的就是几百公里外的驻地军，设备设施相较人才汇集的本部来说落后了很多，而且本部多是高级行动小队，几人都想要去长长见识。

        高桥乔笑了笑：“瞧你们那点出息，想去就带他们去。”

        风掀起她的长发，越出地平线的阳光在她眼底淬出鎏金一片。

        萧予舟收回眼，手伸进衣兜里，那枚被他偷渡过来的异种眼球闻着味儿就凑了过来，血管抱住他指尖，却无法汲取到皮肤下的血液。

        萧予舟屈指轻轻一弹，眼球往后滚了两厘米，再次凑过来。

        要不然回头再给它喂点血？

        萧予舟回忆着烤异种的唇齿留香，心想光一枚眼球还不够塞牙缝，既然这玩意儿能再生，那他就养肥了再吃？

        不过这样有些冒险。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车上原本闲聊拌嘴的苗淼和陈启都安静下来，两人脑袋顶着脑袋靠着睡觉，身体偶尔会随着车身的摆动往萧予舟这边倾斜。

        这车也就前后两排，再后面是能直接躺一个人的储物空间，萧予舟连躲都没地儿躲，被颠醒。

        醒来之后他才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浑身发软，一点力都使不上，就连抬眼皮都嫌重。

        萧予舟喘了口气，察觉到自己呼吸发烫。

        他费劲侧目，窗外黄沙漫天，砂石叮叮当当撞击着前窗，别说是看路，黑色越野就像是误入危海的孤舟。

        两侧黄沙中黑影高耸，呈倾倒之势压在头顶，压迫十足，让人快要喘不过气。

        “老大……”

        几乎是盲开的情况让顾边有些慌，总害怕会被落石砸中，因为格外谨慎，车速不知不觉便慢了下来。

        “别紧张，没事。”萧予舟发现高桥乔在面对她队员时会显得更有耐心，她说着欺身稳住方向盘，一转便躲开右侧飞来的石头。

        在高桥乔的操控下越野不仅没减速，还比之前开得更快，躲避飞石的车身扭成一条蛇。

        后座另外两人被摇醒，还在状况外：“怎么了？”

        有东西。

        “有东西。”高桥乔同时道出萧予舟所想。

        他转头望向后方，仔细看能发现远处黄沙中个黑影。

        收回眼时他在后视镜里触及到高桥乔的目光，两人对视了一瞬，萧予舟难受得很，往下缩了缩，半死不活地倚着车窗。

        虽然暂时不知道跟着他们的到底是什么，但在这黄沙中是绝不可停留的。

        高桥乔已经和顾边换了个位置，她握稳方向盘：“都坐稳，我要加速了。”

        语毕，所有人都被惯性带着往后仰，越野瞬间高度提速，底盘几乎都要飞起来，刚落座到副驾驶的顾边手忙脚乱扣安全带。

        车身颠簸，裹挟在风里的碎石子更加频繁地敲击着窗玻璃，叮叮当当，吵得萧予舟脑仁更疼了。

        他有些想吐。

        陈启往后看了眼：“老大，是不是甩掉了？”

        向后视镜里黄沙翻飞，碎石旋转着擦过车窗消失在风中，身后确实没了异种的身影。

        但这并不代表危机解除了。

        萧予舟微抬下巴，目光扫向左侧看不到顶的黑影。

        有时候看得到的危险反而不是最危险的。

        “不，它改变策略了。”常年的战斗经验告诉高桥乔没那么简单，她快速在脑海中搜寻特行处整理出来的已知异种序列表，看能否通过相关习性确认异种类型。

        如果是有过记录的异种，对付起来会方便很多。

        她抽空往后扫了眼，内心警惕，对方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他们的，因为顾边没经验，就算是跟着雷达也不知不觉被赶到了这处峡谷之间。

        他们走了这么远，虽然一直没看到出口，但也没有走到尽头，说明这条路大概率是通的。

        前后两处相继灌入的狂风，让峡谷内形成了一处天然风口，黄沙成为了异种最好的遮掩。

        仅仅一瞬间，高桥乔思绪飞转，她收眼时目光在后排三人身上一扫而过，她有责任保证自己每位队员的安全，不仅是萧予舟。

        高桥乔一顿，顺着萧予舟的视线望了眼车外的高墙。

        她怎么没想到！

        峡谷内的黄沙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这里空气干燥，长年累月的风也会腐蚀峭壁岩石层，而且如果这里真的是异种的老巢，那么它一定就会筑巢。

        但是一路行来，脚下地面还算瓷实，并没有出现坍塌的情况，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山体内侧或许已经被异种掏空了也说不定！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左侧山体发出簌簌响声，大片尘沙从空中坠落。

        高桥乔一个急转避开，沙尘砸落在地，就像炸开的烟花一般扬起浓厚尘雾，越野从中冲出，车身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

        萧予舟垂下眼，他们经过之处，多了一具破碎的白骨。

        这异种不知道拖了多少人回去。

        旁边陈启和苗淼脸色煞白，车上气氛凝滞，显然大家都想到了这个问题。

        而从它开始攻击后，就不断有白骨、巨石从头顶砸下来，车子晃得萧予舟一张脸又青又白，他觉得自己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一直被放风筝，异种也变得急躁起来，攻击频率越来越快，高桥乔骂了一声：“就知道躲在后面放暗箭，有本事跟老娘正面刚！”

        说完头顶接连落下两道黑影，避闪不及之中，被砸中了车尾。

        索性他们所开的越野车是用特殊材料制造的，比一般的军用型车辆更结实，只是往旁边漂移时差点把车里的人都甩出去。

        高桥乔本来就是个急脾气，被对方挑衅的行为惹怒，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探到旁边把顾边揪过来：“你来开，老娘要去毙了它！操！”

        顾边紧张：“老大，我……”

        “不准说不行，反正这一车人的命就在你手上了你自己看着办。”她根本不给顾边拒绝的机会，戴上护目镜，摇下车窗，风声狂啸，把她的头发都吹到了萧予舟脸上。

        新鲜空气让他翻腾的胃和食管舒畅了一点。

        窗外黄沙齐齐涌入车厢内，飞了众人满脸。

        “我要轰了它老巢！”只留下这句话，高桥乔便从驾驶座翻上了车顶。

        两人交接只是车速出现了片刻下降，刚坐稳的顾边被高桥乔听不清的声音一吼，丝毫不敢怠慢地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车里积了厚厚一层黄沙，顾边手忙脚乱关窗。

        陈启“呸呸呸”吐出嘴里的沙，茫然道：“老大刚才说她要干啥？”

        车内没人回应他。

        顾边高度集中精神开车，他生怕自己一个不留意，就带着一车人命丧黄泉。

        而苗淼被萧予舟碰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看着他递过来的枪。

        萧予舟刚才看得很清楚，高桥乔翻上车顶之前有一个上膛的动作，那或许就是他之前射不出子弹的原因。

        他一只手不方便，在苗淼不解的眼神中摇了摇枪。

        莫名其妙的，苗淼就觉得自己理解到了他的意思。

        萧予舟指使人过于理所当然，搞得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苗淼一时没反应过来，顺手就帮他上好了膛。萧予舟伸手来接时，她被萧予舟指尖的温度烫了一下，脑子里刚冒出的一点关于他的枪从哪里来的疑问，马上就被别的念头代替：“你手怎么那么烫？”

        萧予舟斜靠着车门，仔细审视着手里的短/枪，闻言把枪据为己有般插/进臂弯，气若游丝地回了句“不知道”。

        车顶。

        高桥乔的长发在空中乱舞，她双唇紧绷成一条线，护目镜后的眼睛紧盯着旁边峭壁的黑影。

        不时擦过的碎石在她脸上留下一道划痕，她也不为所动。

        她也同样高度集中，视线追捕着潜藏在山体内部的异种，对方潜伏在山体之下，相当于有黄沙和峭壁两层掩护，但只要它想要发动攻击，它就需要游走到悬崖表层来辨别他们的方位。

        而一旦它有所动作，在它攻击前就会有细碎的砂石落下，同样也可以帮助高桥乔来确定它的位置。

        没多久就有动静传来，高桥乔双手托枪，却并没有着急，她在等对方攻击那一刻。

        几秒钟后，她捕捉到一个头上立着两根细长胡须的半立黑影，随着它不断起伏的步足，高桥乔确认了异种身份。

        【玄鳞蜈蚣】，具有低等智慧的c级异种，畏惧日光喜爱干燥多沙地带，口器能分泌毒素，可用于制作麻醉剂。

        这种异种是研究所生产麻醉剂的重要原料之一，但它们一般极其善于利用地形影藏自己，虽然只是c级，但并不好抓。

        玄鳞蜈蚣的外壳坚硬，普通子弹并不能将其射穿。

        只有将它逼到地上来，才有机会一搏。

        异种的影子在出现了短短一秒，高桥乔连发几枪打烂对方从高空推下的石块，心里有了底。

        顾边的通讯器闪了闪，车里响起高桥乔的声音：“顾边，开好车。”

        还不待几人反应，头顶一声巨响，所有人都望向窗外，左侧山体仿佛坍塌一般，不断有巨物从上滚落，但骇人的人落下的并不是之前的石块或者白骨，而是一团一团大小不一的火球。

        火球一路追着越野车的屁股。

        萧予舟看得清楚，高桥乔打出去的不是子弹，而是一小团空气，空气在撞上石壁后炸开一朵边缘带着猩红的尘花。

        像火又不完全是火。

        和当初融掉隔离区墙壁的攻击一样。

        【炎弹】，依托射击类兵器的攻击系异能，压缩空气并高速摩擦而产生高温，攻击系异能序列表排名靠前，杀伤力强。

        如果能学会控制和开发，甚至可以产生高于多数物体熔点的高温。

        高桥乔在激发了该异能的群体中算是佼佼者之一，只是这个异能会消耗使用者极大的体力，她不断轰击着山体，火舌在黄沙中摇曳着舔上岩石壁，异种避无可避，嘶吼一声被她逼下了地。

        这条玄鳞蜈蚣体型巨大，半立起来几乎和站在车顶的高桥乔齐平，它口器上的触角乱舞，张口便是一阵尖啸的咆哮，弓身要往地上扎。

        它不擅长陆地战，这也是他的弱点之一。

        高桥乔抬手就是一枪，异种撞上一片火海，她不断围逼着异种，越野车所行之处拖出一条长到看不到尽头的火尾。

        玄鳞蜈蚣无能狂怒，咆哮着向高桥乔冲去。

        车内。

        陈启作为一名新上任的隔离科队员，这还是他第二次直面异种，上一次是隔离所里暴走的千目章鱼。

        大概是高桥乔的存在实在太让人有安全感，他明明应该很紧张，但看到队长放风筝一样将异种遛在身后，他又难免好奇：“为什么老大不直接把它困在火里，那样我们不就安全了吗？”

        顾边忙着开车，可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而苗淼虽然也算是前辈，但她到底没有经验，同样战斗意识为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没有得到答案，陈启准备回头问问老大，旁边一直没出声的萧予舟看不下去了：“她要彻底剿杀这只异种。”

        “为什么啊？”陈启追问。

        车里安静了好几秒，萧予舟才费劲睁开眼，他看着身侧两人茫然且求知的眼睛，有点头疼自己多管闲事。

        他不理解为什么高桥乔看起来历尽百战，却带着这么几张白纸一样的下属，连他这个才来两天的人都能看出这个世界环境险峻，稍微想一想就能知道原因。

        “这一路过来你们也看到了，这只异种在这里筑巢，吃了不少人，如果只是困住它，它往地下一钻就安全了。”

        萧予舟点到为止，不再多说，如果这样他们都还不能理解，那就是蠢到无可救药了。

        这几句话耗费了萧予舟极大的力气，他闭上眼靠着椅背休息，高桥乔的能力在这只异种之上，并不需要他担心会不会小命不保。

        不过如果他是这只异种的话，就不会只掏空旁边山体，配合地下陷阱不仅更容易围捕猎物，还能在这种被高桥乔包抄两侧且断掉后路的情况下找到逃生机会，而不是像这样从主动沦为被动，只能被迫追在他们身后。

        从左侧山体上滚落的火球并没有停止，高桥乔不仅是要杀死这只异种，她还打算毁掉它的巢穴，避免以后这里被其他异种寄生。

        那玩意儿身上的黑甲虽然覆着薄薄一层黄沙，但从高桥乔一直没直接攻击来看，其质地应该比萧予舟想象得更坚硬，甚至连她的异能也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

        至于弱点……大概就是它长满了触手的口器。

        那是看起来唯一比较柔软的地方。

        高桥乔等的就是异种恼怒后，凭借本能无章法攻击这一刻！

        她收回一直在射击峭壁的右手，手持双枪，对着玄鳞蜈蚣大张的口器扣下扳机——

        两枚炎弹合二为一被对方吞下，砰的一声巨响，异种脑袋炸开一朵肉花，滚滚气浪直接轰得越野车离地半米。

        “开窗。”

        一直空寂的耳边传来一道毫无温度的男声，顾边一直绷成一根弦的脑子在车身起飞的瞬间松散开，那一刻他有一种回到人间的感觉。

        大脑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执行了对方传达的指令。

        他下意识降下前排两边车窗，下一秒高桥乔翻身落入副驾驶，同一时间，越野如离弦之箭一样从黄沙中射出。

        外面烈日当头，飞在半空的越野车后拖着一条长长的沙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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