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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开解


  是风泽救了他。

  十九年前,鸿天渡失守,只因霍慵归一腔热血离渡救人。后来征战多年,风家军终于从南越手中夺回了鸿天渡。

  这一次换风泽来守。

  又是尧越大战,但他做了相同的决定,率兵前去救人。

  不外乎其他,霍慵归离渡救人虽致使北祁损失惨重,但他做的是对的决定。这也是让后世之人对其奉若神明,顶礼膜拜的缘由。

  北祁与西尧皆与南越有怨,本应同仇敌忾。如今西尧有难,风泽绝不会坐视不理。

  不过,他也吸取了前人的教训。这一次,鸿天渡交由姜省看管,严防死守,不给南越一丝可乘之机,保渡口无忧。

  风泽救下了解三爷,本想送他回西尧。

  但当时的三爷却拒绝了。

  尝过战败之苦的人都明白辛酸绝望,万念俱灰是什么感觉。

  老爷子不能为儿孙报仇,再见亦是心痛。

  十年前的解三爷,身受重伤躺在军帐中,泪眼婆娑道:“若是这样,倒不如不见了吧。”

  感念回忆,怅然若失。

  至此,言浔才知道,那个平日里油嘴滑舌的解老头,竟会是这般舔犊情深。

  因不能,而不愿。怪不得解三爷不肯再回西尧,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三人无言,谁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

  “皇上在皇室里排行第几?”霍慵归问。

  “十七。”言浔回答。

  “对,对,是十七,小十七。人老了就是不行,瞧我这记性,都给忘了。”霍慵归闻言,拍头一笑,又感叹说,“对了,我想起来了。老臣在北祁时,皇上刚出生。”

  见到故人,莫名感到亲昵。言浔打趣的问,“为何我一说自己是言浔,将军就信了?将军就不怕,是我和他联合起来骗你的?”

  “错不了。”霍慵归自信的笑了笑,“不瞒皇上说。皇上的名字,还是老臣给取的呢。”

  “嗯?”言浔闻言微惊。

  霍慵归解释说,“当年皇上的母妃诞下皇上时,碰巧老臣去宫中请命。先帝要我为皇上取名,我便取了‘浔’字。”

  一听这话,好奇不已,言浔紧忙问,“为何要取这个字?”

  目意方深,霍慵归徐徐道:“浔,本意为水至深处。蛟龙游于深海,我取浔字,寓意为龙。其实也是希望北祁能河清海晏,山河永固。”

  “呵。”穆解韫闻言,在一旁嘲笑说,“就她?还龙?老头,你想多了。”

  如今想来,穆解韫不愧是解三的外孙,他完美的继承了他外公的优良品德,就一个字,欠。

  “你!”言浔登时怒目圆睁,“穆解韫!你找打啊。”

  俄顷,“哎呀,别打,别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见少年被追着满屋子打,霍慵归坐在位上,笑的是前仰后合。指着穆解韫侃,“哈哈,挨打了吧,叫你嘴欠。”

  ……

  翌日,校场。

  远远的便看见穆解韫一人走来,穆解轶勒缰调头,策马奔向少年。

  穆解韫看着姐姐过来,便止步停在原地。

  穆解轶今日骑了匹玉兰白龙驹,骏马玉白,恍若乘云。

  骏马于身前止步,女公子从马上翻身而下,身旁早有侍从跟上。

  穆解轶随手掷了书,问穆解韫,“欸?小丫头怎么又没来?”

  “眼睛还没好。”言浔和霍慵归的事穆解韫不好讲,便随口编了个瞎话。

  “怎么回事?”穆解轶蹙眉,“都这么多天了,还没好?”

  “嗯。”穆解韫敷衍的答。

  姐弟二人去了遮凉台,穆解轶忽然问,“听说你改主意了,又让校事府的人去帮她寻相公了。”

  穆解韫点头,“嗯。”

  将头一歪,穆解轶:“哼,这可不像你。”

  “怎么不像?”穆解韫装傻反问。

  穆解轶眯了眯眼,“你不是想把她留在身边吗?若是寻到了人,她还能留在你身边吗?”

  “呵。”穆解韫轻声笑,挑眉道:“只有找到了人,我才能让她永远留在我身边。”

  这话听着颇有深意,穆解轶一顿,“你要做什么?”

  “找到那个人。”穆解韫平声答。

  穆解轶蹙眉,“然后呢?”

  “杀了他。”桃目虽敛笑,所言之词却令人不寒而栗。

  穆解轶闻言大笑,指着弟弟便叹,“哈哈,我就说嘛!这才是你。”

  ――

  与此同时,城西。

  院落中,言浔把鸿天渡战败的经过给霍慵归讲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老将军听后,长叹一声,“凌家世代忠良,凌都统为北祁立下了不世战功。没想到最后,竟毁在一个随军家奴手中。唉,枉我北祁几十万铁血将士,白白送命。”

  “其实错都在我。”言浔在一旁,垂头低语,“是我害了他们。”

  “别这么说,皇上。胜败乃兵家常事,风家军若是贪生怕死之辈,也不会扛枪上战场了。他们既然选择了奔赴,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没有人会怪你。”

  “可是那五万人,”言浔抬起头来,眼眶微红,“他们都是因我而死。”

  “不,”眸间一敛郑重,霍慵归正色道:“他们不是因你而死,他们是为救国而死。皇上是北祁国君,若皇上死了,北祁便要亡国。这看似是在救人,其实是在救北祁。他们为皇上而死,虽死犹荣。皇上不必自责。”

  霍慵归话一出口,猛然间,言浔又回想起那个夜晚。身下追风狂奔,远处五万将士提枪搏杀,姜省高声嚷,“皇上,我等宁作忠义烈士,也不做亡国奴。只有您活下去,今日我等就算战死,也是荣光。”

  一夕之间,言浔面上悲色更重。她不能回忆过往,那是泥沼,她以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越回忆,越心痛。越心痛,便陷的越深。

  “将军。”不知不觉间,小皇帝颤声又哭。

  霍慵归懂她的难过,但不想看她难过。

  老将军抿了抿唇,又说,“皇上,当年先帝在位多年,却膝下无子。眼看着大限将至,八方列国虎视眈眈,朝廷内外各怀鬼胎,眼看着山河将倾啊,您是救万民于水火的那个人。”

  听着将军所言,言浔渐渐止住了哭。抬起头来,见霍慵归静静的看着她,“皇上,别怪先帝啊,先帝也是没有办法了。只有皇上在,才能保北祁山河无忧。当年先帝要皇上以男儿身份示人,是因为先帝相信,皇上虽为女儿身,但当的起男儿事。”

  言浔摇了摇头,音色低落,“我当不起的。”

  “怎么会呢。”将军轻抚小人儿的头,安慰说,“如今皇上都敢御驾亲征,上战场杀敌了,可见先帝的决定是对的。”

  “都是风太尉护朕……”言浔泪眼朦胧,断断续续的说,“那几十万将士的性命……朕心中有愧……”

  霍慵归看着她,目光变得坚毅,“所以,只有一个办法,才能免去心中的愧疚。”

  “是什么?”

  “倾灭南越,为死去的将士报仇。”老将军一字一句的说。话音落下,又回身拔刀出鞘,奉刀于言浔面前,说,“皇上请看,这是臣在北祁时的佩刀。”

  抬手擦了把眼泪,言浔垂眸看刀,见刀身寒光冷彻,不由得回想起上一次霍慵归提着这把刀,将涅锋刀震碎的场景。

  “此刀乃是风老太尉,也就是风泽的父亲,为臣打造的。”霍慵归徐徐道:“当年臣为风家军创立刀术,风老太尉说,既然习刀,总该有个趁手的家伙。于是便寻名匠为臣打造了这柄长刀。此刀历经千锤百炼,刀身坚不可摧,削铁如泥。”

  “它跟了我有三十年,为北祁斩杀奸邪无数,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祭忠。寓以奸邪之血,祭我忠魂。”顿了顿,霍慵归奉刀于前,“今日臣将此刀奉于皇上。”

  闻言震惊,言浔连忙说,“这,这是将军的刀,奉于我做什么?”

  “皇上,老臣如今右臂以断,苟延残喘,恐再难为北祁浴血搏杀,但报效之心不死。我想,将此刀奉给皇上,他日若能寻得忠臣良将。要他配此刀,上沙场,也替我再战一回。”老将军眼渐红,声渐颤。

  言浔看着他,忽然明白了霍慵归的良苦用心。二十五万将士虽已死,但忠魂犹在。他将祭忠刀奉上,是要帮言浔杀敌报仇,雪耻还恨。

  小皇帝收起眼泪,她没再哭了。

  “朕不能要,”但是她拒绝了,言浔说,“将军还是先把宝刀收好吧。待来日,若真能遇上配的起宝刀的人,将军再亲手赠刀,不是更好。”

  霍慵归闻言,抬眸一笑,说,“如此,也好。”

  神明到底是神明,霍慵归三言两语便解开了言浔的心结。

  沉重的气氛一夕散去。

  小人儿忽然说,“其实,若说起能接宝刀的人,我到还真认识一个。”

  “是何人?”霍慵归问。

  “将军有所不知,之前在军营里,有个叫蒙素的将士。此人力大无穷,能扛鼎过肩,最善用刀。打起架来,连姜副都统都不是对手。依我看,他若能接宝刀,定能替将军大杀四方。只可惜,他死了。”

  话一出口,霍慵归又叹了一声,“唉,可惜了人才。”

  顿了顿,言浔又说,“早闻西尧将士悍勇,将军在西尧这么多年,可曾见过能配得起宝刀的人?”

  “嗯……见过的。”霍慵归点头。

  “肯定是有的,西尧人才济济,”言浔接话,随后垂头喃喃道:“若我能识得一二就好了。”

  一听这话,霍慵归浅笑,反问,“怎么不识?你如今认识的,便是西尧最厉害的人物。”

  “嗯?”言浔不解其意,蹙眉说,“我认识的?最厉害的人物?是谁呀?”

  眉眼轻提,霍慵归道:“九殿下。”

  “穆解韫?!”言浔更觉震惊,一脸不可思议的问,“他?!最厉害?”

  “不错。”

  “怎么可能?”当场失声而笑,言浔不屑道:“他一个小屁孩儿,虽说会功夫,但绝对当不起那个‘最’字。”

  “非也。”霍慵归摇了摇头,“他就是那个‘最’。”

  见将军面色认真,没有说笑之意。言浔凝神,立刻问,“此话怎讲?”

  “皇上有所不知,九殿下是个练武奇才。”霍慵归指着院墙说,“他七岁那年,趴在墙头从我这儿偷学风家刀法,被我给抓住了。我试过他的身手,这小子灵的很,看之十学之十,分毫不差。”

  “原来他的风家刀法是从将军这儿偷学来的。”

  不觉间又回忆起穆解韫与霍慵归的那场对战,言浔想了想说,“可是,我总觉得他的刀法虽有风家刀的形意,却又不尽相同,好像千变万化。”

  “皇上说到点儿上了。”霍慵归点头一笑,“这便是臣要说的重点。”

  言浔眨眼,将头一歪,似是在等后话。

  老将军也不卖关子,直接说,“九殿下并非臣的徒弟,他师承伯佴,就是那个闻名列国的伯上卿,其实就是个爱吐酸水的臭老头。”

  说到这儿,霍慵归忽然撅嘴冷哼一声,又凑近对言浔道:“你是不知道,那个臭老头,吝啬又小气,心眼就跟针鼻儿一般大。他说九殿下是他的徒弟,不让九殿下跟我习武。”

  不知怎的,一提到伯佴,霍慵归忽然就变得幼稚起来,孩子似的,抓着言浔絮絮叨叨的说了那人不少坏话。

  后来言浔才得知,伯佴和霍慵归不对付,谁也看不上谁。更没想到的是,鼎鼎大名的伯上卿竟然也会为了抢徒弟的事,跑上门来同霍慵归吵架。

  小皇帝听后不免有些发笑。这才明白,世间不仅有英雄惜英雄的意气相合,还有既生瑜何生亮的看不顺眼。

  如今这么看,霍慵归和伯佴是后者,两个举国闻名的大人物,竟会为了抢徒弟的事掐架,还在院子里对骂,吵破了天。

  最后还要当时年仅七岁的穆解韫出面,过来调解,想想真有趣。

  “九殿下后来过来拉架。”霍慵归愤愤不平,“他跟那个臭老头保证,不会拜我为师,那个臭老头方才作罢。”

  “不过后来,有趣的来了。”谁曾想下一句,话锋一转,霍慵归扬眉说,“这小子还照旧,天天往我这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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