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浮生论缱绻(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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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吩咐韦虎守着我,自己便前往品玉堂。我同素辉去后山祭拜过三娘后,素辉便去品玉堂陪非白。
我信步在莫愁湖边散步,站在老梅树下远眺对面的湖光山色,深深地吸了一口西枫苑里饱含梅花的香气,神清气爽。想起昨夜的缠绵,心中一片柔情蜜意。
粼粼波光反射入我的眼,正映着对面山腰处一片嫣红。
韦虎在我身后躬身道:“夫人大伤未愈,我们回去吧。”
“韦壮士,那是樱花林吧。”我收回了我的视线,对他笑着,“我想去看看。”我微笑地看着他。
他凝视着我许久,微叹着点点头。
樱花怒放,蜂蝶戏舞,我让韦虎守在林外,痴痴地站在芬芳的樱花雨中,脑中闪过非珏的笑颜,“木丫头,我记得你是在这樱花的树下告诉我你的名字的,对吗?”
其实非白早就知道非珏练那无泪经会忘了我,所以永业三年那年中秋之夜,他对我说非珏迟早会妻妾成群,等他回突厥他早已不记得我这个丑丫头了。
一只野灰兔被我惊动了,奋力奔向一棵灿烂的大樱树,惊慌得一转弯就不见了。
我走到那棵最大的樱树下。想起来了,就是在这棵大樱树下,非珏羞愤地将阿米尔他们踢下树,然后红着脸地看了我半天。往事如潮,似樱雪飞舞。
我走到大樱树下,掏出酬情在盘根错节的树根下挖了一会儿,取出一个满是泥土覆盖的楠木盒,里面是两块干干净净的白鹅卵石,一块歪歪扭扭地刻着花木槿,另一块奇奇怪怪地划着原非珏。这是原非珏在我的要求之下,我握着他施着内功刻的,当时握着他的手感觉就像是拿着一根电钻。我感叹这样的奇迹,所以故意刻得很慢,连带字也不怎么连贯,可他看不清,又不敢嚷烦,所以总是不停地问:“好了吗?木丫头,你别老捏着我的手,万一伤到你就不好了。”
非珏,对不起,永业三年,我没有跟你一起回去,都是我不好。我轻轻地在心中说道:你虽把我给忘得一干二净,还在弓月宫中那样羞辱我,可是我不怪你。你后来又机缘巧合治好了我的眼睛,可惜却没有认出我来,看来我俩终是错过。我会永远永远记得你的好。若再有来世,你一定不能忘了我,而我也一定会跟你走。
我把两块鹅卵石又放回金丝楠木盒中,然后又埋回原处,将泥土覆上。
可能附近有窝小兔,那只跑走的野灰兔又从大樱树后折回来,离我一米远处,谨慎地看着我。我对它笑笑,正要伸手去捉它,它忽地受惊逃走了。我惊回首,却见眼前正站着一个目光极犀利的长须美髯公。
我心中微讶,不禁慢慢聚起精神,站起来,微微福了一福,“见过韩先生。”
韩先生微还一礼,“很久不见了,木姑娘。”
他礼貌地客套几句,并未像素辉和韦虎一样称我为夫人。
果然,只听他冷冷地叹了一口气,沉声道:“老朽应该称您为君老板才对。”
他的话中有话,连傻子也听出来了。我淡笑道:“看来韩先生有话要对木槿说。”
“木姑娘若真为三爷着想,就不应该回来。”他冷然道。
“请韩先生放心,木槿只是挂念三爷的身体是否一切安好。”我没有想到当年如师长般温和的韩修竹会这么直白地赶我走,只得长叹道,“韩先生就如此不信木槿吗?以为木槿回来是害三爷的吗?”
“那么在木姑娘心中,这紫园是什么?是女儿家的嬉戏之所,来去自由吗?”韩修竹忽然措辞严厉起来,“在木姑娘心中,三爷又算什么?三爷不是您和锦妃娘娘的玩物!”
“这话怎么说?”我冷冷地看向他。
“当年的锦绣姑娘若非有三爷提携,如何能有机会成为今日的锦妃娘娘?可惜人心难测,一旦登上高枝,便贪慕虚荣,背信弃义,甚至逼迫旧日恩主,若用寡廉鲜耻四字,实在算轻的了。”韩修竹额头青筋微暴,我则心惊于他如此憎恶锦绣。只听他冷冷道:“木姑娘是锦妃娘娘的姐姐,又是大理皇储的外室,修竹如何能放心让木姑娘来照顾三爷?即便我等相信木姑娘,木姑娘难道就愿意同亲妹反目,与亲生女儿、多年丈夫恩断义绝?
“想想当年三爷为姑娘所累,姑娘可有想过当年三爷过得有多么凶险?有多少鼠辈对三爷落井下石?又有多少义士为三爷尽忠?我等好不容易反败为胜,使得花西夫人同三爷的情事为天下传颂?姑娘若真为三爷着想,便不应该回来啊。”他长叹一声,看着我的眼中精光毕现,“为今之计,老朽以为,姑娘应择日回到大理皇宫,效仿当年西施义举,先稳住段太子,暗中相助三爷,便如这过去九年一般……只要等三爷成就大业,哪怕主公下了格杀令!老夫承诺,必会想法子使姑娘再次追随三爷身边,如何?”
再次追随,说得真好听!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已经不是单纯的“红颜薄命”那么简单。现在的花西夫人就是女子操守的一种传奇,再经过政治上有意无意的渲染,上升到一定高度,便是当世各位枭雄作为家臣忠顺教育的经典案例。当时的临州城城主江举面对东吴张阀的吞并,便曾经这样对他的谋臣说过:如花西者,妇人尚知贞节烈义,以死殉主,况汝等士大夫之流?后来江举兵败于张之严,便命人斩杀了所有的妻妾儿女,他所有的家臣竟真如花西夫人的传说一般,亦斩杀了自己的妻妾儿女,然后一并焚城殉国,一时间被传为惊世佳话。
我从来也没有想过以我这种姿色能有机会像西施一样去媚惑敌人。不仅如此,看来这几年我的下落对于韩先生,应该说对于原非白这些忠诚的家臣们都知道,连带那个不见天日的司马遽都知道我在段月容的保护之下。可是没有人去通知原非白,因为没有人想让原非白再为我而犯傻。
原非白三个字,在他的追随者眼中,甚至在很多对手的眼中都已经神化了。
“在韩先生的心中,女人是什么?难道永远只能作为政治的牺牲品、没有感情的工具吗?”韩修竹一愣,我接下去说道:“当年的锦绣为什么会背弃三爷,想必韩先生曾经背着三爷偷偷找过她。而当年的锦绣正是听了韩先生这番话,想要成了三爷的西施,这才投向将军的怀抱。”
“姑娘还是像以前一样才思敏捷。不错,我对锦妃是说了些道理,”韩修竹冷冷一笑,“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锦妃娘娘没有成为三爷的西施,三爷倒差点成了她的伯邑考。”
“韩先生,”我淡淡一笑,“也许有一天三爷真能荣登大宝,只是你可曾想过他的心可能早已千疮百孔?他这辈子也不会再幸福了。”
“木姑娘,请听老夫一言,这是一个乱世,既有像锦妃娘娘、宋驸马这样的卑鄙奸诈之人,亦会有像三爷那样的真龙降世。他是为天下百姓结束这个乱世而降生的,他命里注定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韩修竹殷殷地对我说着,最后提高声音斩钉截铁地庄严道:“三爷不能只为儿女情长而活,他必须为这天下做出牺牲,如同我等拿出全部身家,誓死追随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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