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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京华漫烟云(1)


永业十年三月初九,京都早已是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过处,昭明宫春意盎然、姹紫嫣红,然而那满城的春意到了毓宁殿,当朝天子,熹宗的寝宫前,便骤然失去了颜色,再浓的花香亦无法舒展太医们眉头皱起的川字。

        外殿正坐着一个面色焦急的青年,着礼部一品朱袍,姓窦名亭字云兼,正是当今礼部尚书。

        窦亭年方二十八,出身门楣显赫的窦氏家族,当今权相窦英华是本家亲表弟,亦是六宫之首的皇后窦丽华的亲表弟,本人长得一表人才,七年前高中状元时,金銮殿上熹宗和蔼可亲地为他簪上金花,这几年他本人也凭着过人的才华,频频应召,入宫伴驾。这几年窦亭看着熹宗的笑脸一天比一天少,一天比一天老去,明明只有二十八岁的熹宗却如四十岁一般老成,心中隐隐地难受起来。犹记去年中秋,自己陪着熹宗太液池泛舟赏月,窦亭借着三分醉意,呢喃了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熹宗惊艳道:“云兼的诗词真乃人间一绝。”

        窦亭不由惊得满面是汗,因为此句并非他的诗作,而是出自一本《花西诗集》。

        窦氏宿敌,原氏踏雪公子为了纪念死在逃亡路上的爱妻花西夫人,便将其诗词连同自己写的一些诗词编订成集,取名为《花西诗集》,民间读之无不动容感泣,流传甚广,然而在京都,《花西诗集》却是禁书。窦亭便压低了声音,告诉皇帝《花西诗集》的来历,熹宗亦是喜好诗文,直在那里感叹,果真是红颜薄命,不想这原家却有如此痴情的男子,过了许久,又望着明月暗叹:“既然原家有踏雪如此痴情,时至今日,未娶一妻,那原非清乃是踏雪之兄,想来淑仪妹妹应是嫁得不错。淑环妹妹前往与西突厥和番,嫁给阿史那撒鲁尔,这几年西域诸地战事频繁,朕颇为担忧。”

        窦亭安慰熹宗,“那撒鲁尔虽是突厥之主,但毕竟是原青江的私生之子,有汉家血统,且又在西安长大,公主应是过得不错吧。”

        话未说完,熹宗已然吐了一口鲜血。窦亭大惊,正要唤内侍监,却被熹宗唤住:“云兼莫去,想我此等轩辕氏的罪人,理应早死以谢祖宗。此事若为英华所知,天下岂非大乱?”

        当晚他回到府邸,却是夜不成寐,偷偷取了《花西诗集》,第二日乘到宫里看望皇后之际,塞给了熹宗。七日之后,却听宫里传来消息,皇后与皇帝吵了一架,只为了皇帝痴迷于一本诗集而三日不曾临幸皇后的风藻宫,而那本诗集,正是窦亭送给熹宗的《花西诗集》。

        为此,窦亭解职,勒令待罪于府中虔诚思过。

        此事在朝野轰动极大,令窦英华震怒的是自己的本家表弟往宫中送禁书,差点引起了新一轮的“血诗案”。

        然而,不久之后,传来熹宗的身体却每况愈下的消息。

        这一日窦亭终于被解了禁,遵诏伴驾。

        熹宗笑着对他说道:“云兼可来了。这几日皇后总算良心大发,不再禁朕的《花西诗集》了。朕这几日总在想里面的一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窦亭的心中却是一凉,皇后为何不禁皇帝看《花西诗集》了?

        熹宗无限遗憾地说道:“听说那花西夫人,去世时年仅一十六岁。一个一十六岁的韶龄妇人竟能写出如此清奇的诗句,亦难怪踏雪公子听到英华将夫人送予段世子时会如此伤心,气得病倒在床榻之上,这几年听说一直隐居秦中,供奉爱妻的牌位,并未再娶。如此人才,虽是原逆的妇人,英华确实不该将其作和番的礼品送予大理,她当真是为保贞节,死在路上了吗?”

        窦亭轻叹一声,垂目道:“臣听闻窦相本来是想留下花西夫人的,孰料花西夫人不但拒降,终日啼哭不停。彼时大理段世子正好同南诏段氏分裂,投靠在窦相的巴蜀官邸,一眼看上了花西夫人,窦相便应允了。不想南诏步步紧逼,大理段世子无暇顾及花西夫人,她便乘机在投宿的客栈中放火自尽了。”

        熹宗连唤可惜,顿首叹息道:“好一个贞烈的夫人啊。朕理当封其为……”

        熹宗没有说下去,因为皇后不知何时阴着脸站在那里。窦亭以为这位醋劲十足的亲表姐会大大发作一番,没想到窦皇后只是黯然叹了一口气,上前拉拉皇帝的明黄锦被,“陛下若想追封花西夫人亦不是不可,只是要先养好身子。”

        熹宗笑着说道:“丽华,朕知道这身子是好不了了,若能见花西夫人一面,能与她探讨如何写出这惊世绝艳的诗词,当是此生无憾事了……”

        熹宗拉着皇后的手,让她倚在他身边,笑道:“你看这一首: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多像朕第一次见到你的样子……”话未说完,熹宗已口吐鲜血。

        皇后大声地唤着太医,泪如泉涌。

        窦亭急忙被请了出去,几个太医沉着脸上前诊脉、针灸、灌药汁,宫娥捧着明晃晃的御用之物来去不停,那琉璃珠帘焦躁地不停晃动,如人心浮动。

        不一刻,窦英华携着六部重臣一个个都来了。让窦亭感到意外的是,连翰林侍讲学士冯章泰也来了。

        这冯章泰是现今朝中唯一活着的大儒,乃是已故礼部尚书陆邦淳的同窗。以陆邦淳为首的清流一党遭迫害时,冯章泰受了牵连,由二品大员削职为民,后因其盛名,窦英华的一个本家族弟亦是冯章泰的女婿,不断求情之下,才仅仅恢复了他翰林院大学士的清苦闲职。冯章泰本来百般推辞,甚至自毁右手拒不复出,后来却不忍窦家对其家眷百般虐待,方才应了这个虚职。

        窦亭暗忖,皇帝病重,六部堂官和相爷前来倒也罢了,为何这贬为翰林学士的旧臣也被召进宫门呢?

        本朝向来只有起草极重要的公文诸如登基诏书、废立后宫、召见使节等,方才命翰林学士在外候命。再说窦相一直不喜欢这个倚老卖老的冯章泰,何故叫来此人?

        他又在外间坐了许久,终是忍不住站了起来,就要往里走。

        “窦大人,且慢。”冯章泰的脸上沟壑纵横,双目却异常的明亮,他的一只干爪般的右手如风中秋叶,病态地颤抖着。他静静地对窦亭微笑,轻道:“窦大人,千万莫急,窦相爷正在与陛下商讨大事,稍后便好。”

        窦亭额头青筋隐现,望着冯章泰半晌,暗叹一声,复又坐了下来。

        放眼望去,对面三人皆着正一品官服的褚红朱袍,正低声交谈,谈话内容隐隐传来,似是在品评最新得来的一尊前朝的青玛瑙玉熏炉,眼神间尽是兴高采烈,却无半点为人臣子的恭敬之色、焦急之意。

        工部尚书卞京、兵部尚书刘海皆出于窦氏,户部尚书高纪年素有攀附劣迹;正在进宫路上的刑部尚书殷申亦为窦氏亲点,吏部尚书周游嗣已有半年称病不出,窦亭怒从心头起,恨不能将这些攀附权臣,唯利是图之辈立刻斩杀殆尽,肃整朝纲,还政于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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