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弹指百年 伊人不归

听着芝娜一番叙说，将来历讲述明白，杨恪不时发问，倒是逐渐明了事情源端——

沁布藩王一系，至今已传五代，若是追溯源头，却是当年大秦国的一位将军，这将军入赘天州高原一土司，得大秦国扶持，最终夺下了一片家业。

据说，沁布藩王，占据的是一个足足五千多里的大场子——

当然，如今被吐蕃几番侵夺，疆域少了许多，却也还有以往一半疆域。

在天州高原，也是称得上不可小视的一股势力。

若是这一脉投向秦国，倾力襄助，大秦国百万雄师，哪怕只来五万，也足可立足，横扫天州疆域，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这沁布藩王一脉，看似势力雄厚，不过却非如今中原政体，而是像是上古乃至大周之时的分封制一般。

藩王麾下，却是大大小小的土司，而藩王则是这些土司的共主——

他倒是想要联合大秦，让那百万雄师入驻天州，只是心有余而力不逮，但凡有这种倾向，立刻就会被那些土司抛弃。

这也是沁布藩王一脉，代代势力缩减的缘由所在。

而今，大秦统合西域，力拒北元，已有余力，再将目光转向天州，却是不可避免的战略倾向。

天州固然愚昧之人横行，但却有那富宋指点，于是这种情况下，那沁布藩王，做为明显的秦人后裔，哪怕他始终未露自身的倾向，和对秦国入侵的态度，却还是引来了杀手登门。

听着那灭门惨祸，杨恪微微摇了摇头，这等事，固然极惨，但却不是他出手能解决的。

哪怕以杀人的手段来处理，帮秦国解决那些敌人么？

别说杨恪就是没有这个实力，就是有这个实力，挥剑杀伐。

待杨恪将阻挡大秦国，也就是最有可能对芝娜一家下手的那些敌人尽数除去，那么大秦国一统天州，恐怕就要立刻掀起征战天下的序幕——

到时，战火连绵，那就不是一家一族的惨事，而是遍及天下，牵扯到任何人任何家庭，无论皇族还是百姓的惨事。

那岂止是伏尸百万，恐怕会是万万之数，天下缟素——

芝娜倒是没有瞧见杨恪的摇头，她这会正在垂泪，温泉蒸腾的热气被吹拂过来，这暖风也丝毫未曾让她的心温暖半分。

半晌，说完了伤心事的芝娜，又仰目言道：

“舅舅教了我些武功，我练的不好，也练不下去了，就寻人打探我的家事，才知道我家的种种惨事，都是我父亲下属的四大土司之一的萨迦土司所作所为。

就在那一晚，我亲族近乎被杀尽之后，我家能继承我父亲的近支远支的亲属都死光了，我失了踪，我妈妈也死了，沁布家的王位，再也找不到适当的继承人了。

只是，那第二天，萨迦土司就带着人马来了，他以姻亲的身份，硬要拥立我的一位远房堂伯，也就是他的岳父为王，族中的长老慑于他的威势，没人敢站出来，我那远房堂伯都年已六十许了，犹如风中残烛，整个人也是昏庸老朽，毫无作为，萨迦土司又派他的长子来做涅巴，也就是中原人的丞相，还美其名曰外孙来给外公分劳，帮理政事，实际是他做了太上皇，沁布家的土地这些时日可已经被他侵夺了不少了。”

杨恪正想着拒绝的说辞，正皱着眉头，却听芝娜这一番言辞。

她竟然认为这仇怨是源自那什么土司——

“我的武功练的不好，我去刺杀他，幸而我还有人认得，那萨迦土司像是顾及名声，却不杀我，将我关了起来——”

杨恪又摇了摇头，这反派，有了取死之道了。

但凡反派，总会做下这等事来。

杀人全家，还要顾及名声，怎么想的？

当然，或许是存着钓鱼的心思，毕竟按着芝娜所言，沁布藩王一脉，足足传了五代，怎么也得有些忠心的死士。

留着一个女儿，说不得就会引出那些人，然后一一杀了。

只是，他怎么不考虑，这女人是主角的可能呢？

杨恪看了眼芝娜，这容貌倒是足可做女主角了，又大又圆的眼睛，眼珠徽碧，在眼眶里滴溜溜的转，就像白水银里包着两颗黑水银，虽然比不得莺莺和可人的清丽，但也绝对是一位美少女。

“那天夜里，不知为何，看守的人睡了，我偷偷跑了出来，我也不知该跑去何处——

我听说，圣山这边，有神圣在此落足，我家先祖就曾得他指点，我就来寻，只是，昨天却见得圣峰坍塌——”

桂冰娥之父桂华生，杨恪瞬间想起了这名字。

微微扭头，望向那所谓的‘圣峰’所在，却是又明了几分江湖秘辛。

应是桂华生在此落足，芝娜口中所谓的神圣，却是天州之人，对大宗师的称谓了。

桂华生，他的名头在中原，近乎无人所知，但是他的家人，却是天下人皆知。

他父亲桂仲明乃是‘天山七剑’之一，执掌腾蛟剑。

他母亲冒浣莲也是‘天山七剑’之一，执掌天虹剑。

而他二哥，正是杨恪不久前，方才见过的武当派长老，天下有数的大宗师，人人称颂的传道之师，冒川生，却是跟其母姓。

思及此家，杨恪微微一叹。

如今冰宫恐怕就算没有坍塌，也被雪峰散落的雪给覆盖。

却不见那该有的人儿。

杨恪对冰宫的记忆很少，主要是几番做梦，都被打搅，无有时间回忆。

伊人不知去向，就和同福客栈本该有的一人，却是无故缺席。

而同福客栈，杨恪还可以问一问白展堂，知不知晓那位葵花派的师妹？

可这冰宫绝峰之上，杨恪还能去问谁呢？

久久之后，杨恪转过头来，望着面目逐渐绝望的芝娜，说道：“我帮你擒下那萨迦土司，该要如何，任由你来——”

非是杨恪忽然回心转意，决定一剑掀起天下乱战的序幕。

而是想起，若是伊人仍在，她会如此。

想着，以她的脾性，固然清冷，却也不会无视少女的求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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