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如华雪衣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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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着随后赶来的禁卫将那干叛党尽数拿下,楚潇自始至终只是冷眼旁观着一切的发生,却并不置一词。待到众人全部退出了这石洞之中,他才悠悠侧首看向我,一双桃花眼中带着明显的笑意,唇角亦是微微上扬,然后我听到他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竟然,在这里。”
言罢,楚潇从怀中取出那日所得的地图,垂眸粗粗看了一眼后便不紧不慢地走到搁置在一旁的灯盏边,丝毫不见眷恋地将它丢了进去,那张陈旧的纸张在眨眼之间被火苗所包围,燃起黑色的浓烟缕缕上扬,最后却是连灰烬也消失不见了。
我愣愣地看着楚潇,居然有种愈发不解他心思的错觉。而楚潇却是一脸的毫不在意,轻摇着手中的折扇云淡风轻道:“不过是一堆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更何况,若我需钱财,泱泱南楚之国何愁取之无法。”
我不自觉地扯了唇角,笑中带了几分无奈,却是心头一松:“那时恐怕父王是第一个饶不得四哥的罢。”
楚潇闻言倒也不恼,只是挑了挑眉,眼中光华流转叫人窥不得他内心半分,“若无欲,何来贪念。无欲则无求,无求方能成大道。”言语间,我似乎看见了楚潇的面上露出的一抹疲惫之色,但不过刹那,那情绪又一次被完美地掩盖在了他淡然的笑容之下。
夜凉如水。
月色稀薄宛如一层轻纱,终将再归宁静的尘世笼罩,让眼前的一切看起来都显得有些飘渺了。那些金顶红砖的宫殿如山峦那般起伏层叠,尽管四处都挂着红色的宫灯,却仍是抵不住那浓倦的夜色,此时只隐约可见,仿佛是要融入了眼前的黑幕之中去了似的。
一丝冷风不知从何处灌入,桌上的烛火随之摇曳,倒映在墙上的黑影亦是晃动不停,由微弱的火光衬着,更是平添了几分苍凉之感。
只听一声噪耳的推门声响起,绮罗从门外悠然而入,福了福身后便将手中捧着的一袭狐裘与一纸信书递到我的面前,轻声道:“这是今儿个边关加急送回来的,四公子收到后便遣奴婢给公主送来。”
我接过那袭狐裘置于双膝之上,顿时感到一股暖意覆上膝头,伸手抚上那做工精致的披风,我却是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展开那张薄薄的信纸,一行行熟悉且俊逸的字体随即映入眼帘。并无多少闲言碎语,姬朔仅用寥寥数字便一笔带过了自己的行军之程,其他更多的笔墨则是溢满了忧心之辞,字里行间皆透着毫不掩饰的浓浓眷恋。
耳边一阵轻笑兀然响起,抬眼看去竟是伺候在侧的绮苏正捂着嘴偷笑,我挑了挑眉,却并无怪罪之意,只是将手中的信收好后敛去了面上喜色,看向驻足眼前的绮罗问道,“可都收拾妥当了?”
绮罗将手中折叠好的衣裳放到桌上,然后转过身来答道:“依公主所言,那些旧了的衣物全都着人拿去处置了,整理着带走的也就前些日子公子与景侯令人新送来的。”
我一手撑着下颚,不轻不响地应了一声算是回应,亦是不再愿多言的表现。绮罗见状自是一目了然,将桌上摆放着的衣物收起后,便带着绮苏一同退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明日便可回归故里的原因,这一夜我竟是睡得极不安稳的,甚至堪比当年初到前赵时的那段日子。脑中总有什么不停地在翻滚着,曾经的那些回忆仿佛走马灯一般在眼前徘徊不去,待到勉强睁开眼,竟已是天明身份。
正欲起身,绮罗绮苏二人已缓步走了进来,绮罗一边替我拾缀衣裳一边轻声问道:“公主怎不多睡会,后几日离了上京,怕是不得如此舒服的了。”
话音未落绮罗也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指不定还得在马车上度日呢。”
我轻轻摇了摇头,扬起唇角清浅一笑道:“这路程也不过半月左右,官道上皆有驿站可歇,何来于马车上度日之说。”
绮罗听罢随即以袖掩面轻笑出声,绮苏怪嗔着看了绮罗一眼,却也道不出个辩驳之词来,只得蹬了蹬脚,快步往外殿走去。
回到邺城,已是大半月之后。
时至初冬,寥廓的碧空看起来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澄澈之色,朝阳如鉴,洒下的金色光芒将整座皇城渲染得流光溢彩。
掀起车辗旁帘幕的一角,我看见了那些早已聚集在街头的千万百姓们的身影,他们微微扬起头张望着,在他们的眼中,天家之人或许是穷尽一生也无法触及的遥远。
沿着大红织锦拾阶而上,我与瑶光同时在父王面前双膝及地而跪,父王面上带着和煦的微笑,伸手将我二人扶起,不无慈祥地说道:“回来就好。”
我朝着父王温婉一笑,随后依礼退至一旁,甫站定了脚步,我便闭上双眼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明明是同一片苍穹之下,却仿佛有着全然不同的气息,直到这时我才有了再次回到邺城的实感。
远远望见站在早先一步回了挽月殿的绮罗领着众人站在殿外,两年未见的脸在此时看来竟是如此生疏,尽管那些宫人似乎都在翘首以盼着什么。
我展颜淡然一笑,不多言语便径直往内殿走去。此时的内殿已是灯火通明,浅黄色光华将整座内殿映得柔和如月般沉静,却是依旧掩不住那幽幽空室之中暗藏的寂寥。
屏退左右,我揉着额角在一旁的贵妃椅上坐下,绮罗随即取来了那件狐裘为我盖上,同时不忘低声道:“岁近年末,这天候易惹风寒,公主可得仔细着。”
直到这时我才恍然意识到时间仓促,不知不觉间竟又是一年光阴消逝。
沐浴后,我换了一身及地襦裙靠在长榻上,一头青丝并未被束起,而是闲散地披落在肩头,目光落在半开的窗边,一时之间竟有些迷茫。垂眸思忖片刻,我微微侧首看向绮罗问道:“方才那些宫人们可是在絮叨瑶光大婚之事?”
绮罗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偷偷地看了我一眼,才轻声应答道:“似乎是这么个事儿,只是眼下景侯出征在外,原本定下的日子恐怕是赶不及了罢。”
听罢我情不自禁地拧起眉尖,心中泛起一股淡淡的苦涩,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这笔理不清剪不断的帐到底要从何算起才是个头?
绮罗的眼光掠过我的脸,似乎是在偷偷窥探着我此时的心境,几番思量后她还是踌躇着开口说道:“还有……之前听那些嚼舌根的宫人们传说,淳国公子澈……似乎过两日就会亲自前来求亲,就连聘礼……也都已经着人送入宫中了。”
恰从门外款款而入的绮苏似是将绮罗的话全部听进了耳中,她放下手中端着的果盘,不自觉地抬高了声音惊呼道:“什么?”
眼底眸光流转,我看向满脸讶异绮苏,不由得清浅一笑,“才貌冠绝天下,得夫婿如斯,该是天下多少女子之愿。”
绮苏面上却并不见一丝喜色,反倒是多了几分怨念地嘟囔道,“公主怎可与那些凡夫俗子相比,天下之人所认定的,却并不一定会是公主的良人。”话音未落,绮苏似是意识到了自己话语中的不妥之处,忙不迭补充道,“但若是公主喜欢,自然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我不禁哑然,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天家之人欲要嫁得如意郎君,该是何等大幸,年少之时曾见的美梦,到了现今也早已被这残酷的现实所吞噬,此刻就连自己也已经懵懂,坚持着不愿放弃的,究竟是什么?
见我如此深情,绮苏颤声惙惙地问道:“那公主……到底是嫁……还是不嫁?”
我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绮罗低叹一声,拉过绮苏低声道:“有些事,若是真能自行抉择,世间便也不会如此纷扰了罢。”
竟比预料还要早上一日,淳国求亲队在第二天午时便入了邺城,除去随行礼官与依仗,侍卫居然不过寥寥几人,这一举动使得当朝不少老臣高官很是满意。
当我随着内侍行至风华殿时,一眼瞥见那道白色身影,一如初见之时那般俊逸,一如初见之时那般清润,听闻得内侍尖锐的传报声入耳,端木澈缓缓转过身来,阳光落在他的面颊上将那轮廓雕刻得更为清晰,那双波澜不惊的眼中落进了我的身影,他就那样静静地负手立于光华之下,良久,我听到他低声唤我的名,瑶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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