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恶人自有恶人磨（3）

暮司寒搁下银针，沉默的回道上首，良久后才开口道：“陈氏四娘，不贞不洁，与他人珠胎暗结，犯七出之首……休。”连一纸休书也没有，甚至连隐瞒也不愿意，暮司寒一直以来都是一身正气，即便日后要被别人戳着脊梁骨骂或是嘲笑，他也不愿意低头一截委屈自己，“二小姐留在丞相府，你走吧。”

        陈姨娘恍若梦之初醒，拼命的摇头：“不要……不要！老爷，我求你把悦儿给我，我什么都不要，你让我带悦儿走吧！”

        暮司寒眼神森冷：“带她走？让你们去一家团聚吗？”冷笑一声，“陈四娘，你是真的当我是善良吗？当年你是怎么害的初月我不是不知道，今日我让你走，是看在你多年来打理这暮府上下的份上给你的恩赐，别得寸进尺了。”转身，冷声吩咐道，“打掉那个孩子，二小姐从此后不准再踏出花灵楼一步。”

        陈姨娘瘫倒在地上，静默了半晌，忽的从胸腔里闷出一声声的笑，而后张口成了猖狂的恶笑：“千初月……千初月！哈哈！暮司寒！你以为千初月是真的爱你吗？悦儿的确不是你的女儿，可是眼前这两个未必就不是孽种！”伸手，她直直的指向了暮夕沫和暮惜染，整张脸都变得扭曲狰狞起来，“当年千初月那个贱人怀孕十二月才临盆，暮夕沫和暮惜染根本就不是你的女儿！嫡女？别开玩笑了！不过是一样下贱的种！暮司寒，你爱的女人根本就没爱过你！哈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暮夕沫和暮惜染齐齐的捻起银针刺破自己的手指，两滴血滴入清水中，瞬间就靠拢了暮司寒的那滴血，晕染成一片。

        “陈四娘，真是让你失算了呢！”暮夕沫绽开一抹笑容，“我和染是天生的澄净之体，在母体里耗费的养分自然是不同，母亲无法修炼，怀孕十二个月来支撑我们所需的营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她笑的温和，却隐隐的透出了彻骨的寒冷，敢污蔑我们的母亲，就等着死无全尸吧！

        陈姨娘胸口起起伏伏，好久好久的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我不喝！”猛地，寝殿里传出一道尖锐的声音，正是暮灵悦，“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群下贱的奴婢，看我不杀了你们……”絮絮叨叨不断的都骂声传来，最后都归于一道咕咕嘟嘟的声音，而后渐渐的就没了声音。

        “悦儿！我的悦儿！”陈姨娘哭的撕心裂肺，转而诅咒道，“暮司寒，我诅咒你，一辈子都不得好死！我就睁着眼，等着那一天！”起身，也不顾满腿的鲜血，放出玄气就往外飞去。

        可就在她踏出花灵楼的第一步后，千万道银光铺天盖地而来，瞬间将她割成了一块又一块，那些银光在月光下闪闪烁烁，好看的很，可做的却是世界上最为血腥的事情。陈姨娘，连一声呻吟都没有出口就成了一团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肉糊。

        暮景瀚惊的连呼吸都不会了，回头看了看屋子里还剩下的三个人，个个都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他突然反应过来，这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是……自己的母亲。

        夜也渐渐的深了，合欢阁今夜的这场闹剧也总算是要落下帷幕了。暮夕沫和暮惜染同时抬头，今夜的夜空，竟然没有一颗星星，不知怎的，忽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感觉，在心里慢慢的、慢慢的酝酿了开来。

        母亲……

        ***NAN***

        合欢阁，自那日的一片狼藉过后，再没有过整洁的模样。暮灵悦小产，产后又失调，一下子就垮了身体，终日惶惶不知所云，渐渐的也消瘦了下去，再不复一年前那意气风发之态。

        暮夕沫和暮惜染一袭白色长裙，素衣素服的出现在合欢阁的大门前。那天陈姨娘是她们两个动手杀的，父亲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但是她们却绝对不允许自己的父亲因为这么一个肮脏的女人而坏了自己的名声，所以，她们动手了，无声无息的。

        今日，是陈姨娘的尾七。

        “走吧，其实她没什么错的。”暮惜染开口说道，语气沉沉。暮灵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也是无辜，她同暮景瀚最相似的地方，就是以暮家为荣耀，可她却不是暮家的女儿，而且，如今的她除了一个空有其表的第一才女兼第一美女的头衔，已经一无所有了。

        暮夕沫点头，抬步走进合欢阁，看着眼前昏暗无一人的厅堂，忽的想起暮灵悦之前不可一世的二小姐的模样来，她们从未来过合欢阁却也知道在她们回来之前，合欢阁算是整个暮府里装点最为华美的地方。曾经备受宠爱的二小姐，今日却是这般的荒凉度日，倒是……有些同情她了。

        暮灵悦正在梳妆，本来算是纤细的身材如今却是皮包骨头一样的消瘦，连最小号的云锦长裙也撑不起来了，而脸上几乎连颧骨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一双眼睛却是大的出奇，也明亮的出奇，见她们掀开帘子走进来，微微的笑了笑，如昙花一逝般，声音也是沙哑非常：“你们来了……我就知道你们会来。”

        “你好吗？”暮夕沫轻声的开口道，她有一种下一秒暮灵悦就要在空气里淡去的感觉，可她身后的暮惜染却不知怎的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错觉吗？她觉得暮灵悦依然还是那个颇有心计的暮灵悦，即便她已经是现在的这幅半只脚都已经踏进了棺材的模样。

        “坐下，陪我聊聊好吗？”暮灵悦起身走到桌旁，微笑道，“怠慢你们了，没有茶水，就开水好吗？”径自倒了三杯白开水，也不在意暮夕沫和暮惜染是否过来坐下了，自己开口道，“现在看我，觉得我活该是不是？可是，身为墨国所有女子的代表，我的言行举止必须按照一个标准来，不可太过，不可太弱。我不是不想修炼，蓝玄四阶说实话我三年前就已经是这个水平了，可是……墨国是一个男尊的国家，如果我的实力太强，则会引起墨国女子们的效仿，到时候女子太强男子太弱，墨国国本都会受到影响，你们知道吗？”暮灵悦含泪抬头看了她们一眼，那一眼中包含了太多的无奈，“我不是故意要针对你们，我只是……不能让你们太突出扰了整个墨国的女子秩序，对不起……”

        暮夕沫和暮惜染对视一眼，而后在她身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就是那么的一瞬间，她们错过了暮灵悦嘴角衔着的那一抹冷笑。

        “现在的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安明，没有母亲，没有父亲，没有哥哥，连最后的孩子也没有了……”暮灵悦眼角滑落一行清泪，“我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我？”

        暮夕沫眼神一柔，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别哭了，父亲答应了你一直住在这里，现在只是还在气头上，等过些日子，还是会好好照顾你的。”

        “是吗……”暮灵悦双手捂脸，嘴角忽然扬起了一抹诡异的弧度，“我的身体已经空了……就算死，我也要拉一个人来陪葬！”右手扬起，赫然是一支金色的发簪，裹着蓝色的玄气，狠狠的朝着暮夕沫刺来！

        凭空的，出现一只手横在了中间，生生的接下了这一击，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而暮惜染一直戒备，猛地伸手拉过了暮夕沫，带翻了两张凳子和两盏茶水。

        “呵！这可是毒娘子的蛊毒，就算是仙界的仙人，也撑不过一天一夜。”暮灵悦边说边咳出血来，笑的诡异，如同地狱而来的索魂之人，“可惜啊，不是你们两个中的一个……”

        金簪带着呼啸的风声划破空气，穿透她的咽喉，快的只留下了一道金色的闪光。暮灵悦带着一种奇异的诡谲的扭曲的笑容，倒在了她的床边，那笑容仿若有些悲哀，又仿若有些狠辣，又仿若有些……不舍。

        “君竹，你没事吧？”君梅拉过君竹的手，心疼的看着上面那一条长长的口子。

        君竹只是微微一笑，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脑袋：“没事。”转而对着已经没了气息的暮灵悦冷冷解释道，“毒娘子，我百岁那年就已经免疫了，真是让你失算了，暮二小姐……就算这样说，你也已经听不到了。”君竹是难得的生灵药体，长年服毒，如今已然是百毒不侵……或许已经不止百毒了。

        暮夕沫和暮惜染还有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若是当时君竹没有冲出来，以她们今日的实力，必定要死在这毒娘子之下。只是……

        看着暮灵悦诡异的身体曲线，暮夕沫眉间一皱，一点朱砂光华暗淡。一个人的恨意，真的能达到这个的极致吗？极致到，在死前的最后一刻都能凭着最后一口气去杀了那个人？为什么？

        暮惜染将暮夕沫交到君菊的手中，而后走向暮灵悦，一伸手便贯穿了她的腹部，还未冷却的血液喷涌而出，在素服上留下猩红的斑斑点点，如地狱的红莲朵朵绽放开来，猛地抽出手来，一枚光华灿烂的金色玉佩，有着凤凰腾飞的图案，赫然是凤令臻懿！

        暮夕沫一袭白衣站在后面，看着面前白衣满是鲜血的染，眼中恍惚，风云流转，彷如看见了一个异常相似的场景……

        她依然是一袭白衣，而染却是一袭残破的红衣……不，是被鲜血染红了的白衣，也是这样一前一后的站着，只是她们遥遥相对，染站在悬崖之巅，从深狭的黑暗里吹来了狂风阵阵，卷起了她们的长发、和衣摆，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却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荒凉、与悲壮……

        心神一收，暮夕沫不自觉地抖了抖。这是……

        她们的未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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