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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节


  自从玄宗从渭川回来像变了个人似的,时常向姚崇请教国家大事,而姚崇本人也很乐意和玄宗交流。姚崇和玄宗走得近了,又引起了某些人的不满,那便是刘幽求。自玄宗任命了姚崇做宰相,就把原来的宰相刘幽求任命成了太子少保,负责教***。一向也功臣自居的刘幽求怎么能接受皇帝安排自己做个少保,对姚崇日渐不满。而姚崇自己既然答应了做这个宰相就下定决心做好,刘幽求对自己不满他也早有耳闻,不过姚崇没有正面和刘幽求发生冲突,而是借着一天下午玄宗和自己喝茶闲聊的时候,向皇帝抖露了刘幽求的不满。

  “臣近日听到些传闻,心中细想后觉得不安,想向皇帝求个庇护。”那时候正逢从渭川回来不久,玄宗本人也听到些风声,但他并没细去查问,今天姚崇提起了,他也好奇,问:“这花园只有君臣二人,姚大人请说吧。”“宫里流传,刘幽求大人好像不满圣上命他做太子少保。”“他为何不满,朕命他做太子少保是希望他帮朕好好教***,朕是相信他才把自己的儿子交给他,竟敢不满。”“许是因为臣的缘故吧,臣做这宰相,抢走他以前的位置,所以才对臣心生怨恨吧,这些事不提也罢,喝茶喝茶。”

  就这么两句话,改变了玄宗对刘幽求的态度,第二天,玄宗就下旨把刘幽求贬为睦州刺史,并削去了当初赏他参加政变得到的六百户实封。贬了刘幽求后又任命了一命新宰相,名卢怀慎,同中书门下三品,让他和姚崇一起治理国家。事后玄宗把这件事告诉了太平。

  太平品了口茶,缓缓开口,道:“皇帝别忘了,刘幽求和张说一样都是因政变而晋身的功臣,与姚崇不同。姚崇历经多朝,几升几降,心里是希望自己能得到大展宏图的机会的。而刘幽求以功臣自居,自然与姚崇这样实干的人不合。”“之前张说因朕有意任命姚崇就极力反对过,还派人弹劾过姚崇,还想让朕任命姚崇为河东总管,朕没有答应他。”“这不是刘幽求和张说两个人和姚崇的问题,这是功臣和姚崇之间的矛盾。”

  “皇帝刚才说姚崇提的建议,我觉得非常好,皇帝大可放心让姚崇帮您治理。而那些功臣如果不懂得什么叫全身而退的话,占着位置也浪费了,赏个闲职就够了,把位置留给姚崇这样有才能又实干的人吧。”玄宗点点头,表示领会,不过他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吐蕃的使者下月就要进京了,按照太宗以来的惯例要封一位公主前往吐蕃和亲,只是...”

  “小公主们尚未成人,宗室中好像也没有年龄符合且未嫁的女子。”“朕想着,就以没有适龄的公主出嫁回绝使者作罢。”“也好,只是边关,又要多操心了。”“姑姑告辞。”

  自打玄宗把朝政交给姚崇主持后,朝廷的吏治有了很大的改善,不仅罢免了所有的斜封官,还把以刘幽求张说为首的功臣排挤出了朝廷。又和卢怀慎两人主持着两京的选官工作,一批有才学又实干的新人走上了岗位。

  可吐蕃求亲依然困扰着玄宗,直到使者进京也没能选出一位合适的姑娘。不过吐蕃派来的使臣并没有提起和亲之事,这让玄宗松了一口气,使臣代表吐蕃向皇帝献上珍宝,祝贺新帝登基,也希望两国和睦相处,边疆安定。接见完使臣玄宗又在麟德殿举行宴会,宴请吐蕃使臣。

  不仅宴请使臣,玄宗还派人给几个兄弟传话,请自己的兄弟也来参加这次宴会,除此之外还请了太平,虽然被玄宗拔去了羽翼,但威望还在,这等大宴会还是要出来露个面的。金碧辉煌的麟德殿,美酒佳肴,更有歌舞助兴。玄宗带着皇后坐在大殿中央,左边坐着兄弟长辈,右边坐着使臣及其下属。

  殿中舞者身姿曼妙,裙摆飞扬,一颦一笑见尽显迷人风采。与奏乐的乐工们一明一暗相互配合,让人沉醉其中。

  而使臣身旁一个年轻的面孔引起了玄宗的主意,玄宗隔着晃动的身形观察着这个少年,虽然坐着,但也挺直了腰杆,尽管穿着汉人的衣服,梳着汉人的发型,双目却炯炯有神,也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

  看了许久,玄宗忍不住问了:“使者的队伍中竟有这样的少年人?”使者看了一眼少年人,又转头向玄宗解释道:“这是臣挚友的儿子,挚友家中事务繁忙,所以托我带着他到这长安来见见世面,开开眼界。“玄宗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少年人,长安可是个好地方,改日和朕一起到街头走走。”少年人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向玄宗道谢:“多谢圣上盛情相邀。”“快坐下快坐下,这么久了还未见你喝过一杯酒,这美酒可不能辜负啊。”

  一只纤纤玉手伸向了桌前的酒杯,还没摸到就被头顶的声音喝止住了,那只小手又缩了回去,“小姑娘喝什么酒,喝杯果酿便是了。”“母亲也太严苛了。”“崇月,出门前是你缠着我要来的,这可不像平时宫中举行家宴那么随意,这里有外人,说话做事要讲规矩。”“是,母亲,我知道了。”崇月召来一旁侍候的宫女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酿,小姑娘撑着头晃动着酒杯,一下子也注意到了对面坐着的少年人,看久了脸上都有了淡淡的微笑。

  啪嗒,酒杯从手指间滑落,眼看就要砸到桌上,崇月立即张开手掌接住了,幸好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名领舞的红衣女子身上,并未注意到这里的小动作。太平看向女儿,问:“怎么,看那位少年都看出神了?”“我才没看,是这果酿太好喝了。”“好喝就多喝几杯,来,给她倒上。”宫女又给崇月倒了一杯,自己的小心思都被母亲看光了,这果酿也就喝不下去了,只好端起那一壶果酿放到自己面前,遮住目光所及范围。

  “你这是害羞了。”“母亲别胡说,这是有外人在,您说的要讲规矩。”“圣上正为和亲的事情发愁,你若有意,我就去和圣上说,让他封你个公主...”太平话未说话,就被女儿打断了:“别别别,我乖乖的,母亲别再难为我了。”说完又回到开始时的端庄乖巧。

  随着宴会结束,人们缓缓散去,崇月努力的在人群中寻找着少年的身影,又跟着少年的身影走出了麟德殿,小心翼翼的跟到了宫墙下。“姑娘还要跟多久?”是使臣的声音。使臣和少年一同转身,看到了墙角飘逸的橘色裙边。“这皇宫巨大,担心二位使者会走丢了。”“找不着路问这些公公们即可,倒是姑娘,再跟下去让人瞧见了怕是不好。”崇月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双手捏着裙子说不出话来。

  一只熟悉的手搭在崇月的肩头,让她精神放松了下来,“母亲,我...”“喝了几杯果酿竟醉成这样,连出宫门回家的路也找不到了。”“见过太平公主。”“小女不胜酒力,让两位使者见笑了,前方便是两位的住处了,有需要的招呼宫女即可。”“多谢公主提醒。”

  说完太平又看向使者旁边的少年,问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吐蕃赞普的儿子吧。”“哈哈,公主真是好眼力,不错,他确实是赞普的儿子。当年我的父亲曾替现在的赞普来向高宗求亲,不料公主已经入了道观做了道士,只好作罢,赞普每每忆起这件事都会不自觉的笑起来。如今我接替了父亲的位置,代表赞普恭祝新帝登基,把他带在身边只当做是历练。”

  少年望向太平,行了礼。“云横见过公主。”“怎么起个汉人的名字?”崇月刚问完就被太平拽了手,“家父喜欢中原的文化,所以给我取了汉人的名字。”少年如是回答她。“天色已晚,我就不再打扰两位休息了,告辞。”太平微微欠了欠身,说道,带崇月也行过礼后两人转身离去了。

  太平领着崇月走了,可身后某人的目光却一直在她身上。“你也听见了,那可是太平公主的女儿,回去和你的父王好好谈谈,没准能成呢。”使者说完自顾自的往前走,而少年还站在原地,“小子,宴会上还没看够吗?”少年不舍的转身小跑跟上,说:“来了。”

  “母亲当年真的差点嫁给赞普了吗?”“没错,不过当时我的父母身边只有我一个女儿,自然是舍不得的。为了把我留在身边,让我做了道士。”“那你快乐吗?”“快乐。”“真的吗?”“还想喝果酿吗?”“不喝了。”

  隔日清晨

  “小姐还没有起来吗?”“还没有。”“昨夜几时睡的。”“昨夜小姐和公主一起回来的。”询问完了侍女,崇训敲起了崇月的房门。“月儿,醒了吗?日上三竿了还赖床吗?”屋内没有反应,莫不是喝多了醉意还没过吧,转头看向侍女:“去煮碗醒酒汤来。”

  崇训轻轻推开房门,崇月竟然头顶着被子在床上坐着。“聋了我就去叫大夫,或者叫母亲来看看。”“别去!”崇月一把掀开被子,露出蓬乱的头发和小脸蛋来。“大哥你心动吗。”“我心不动我就该叫大夫了。”崇训坐到圆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妹妹又突然撒起娇来,“我是问,大哥你遇见过会让你心动的姑娘吗?”

  “你怎么问起这个了,及时了还不起?”“我这就起。”小姑娘叫来了侍女替自己更衣束发。“吐蕃使团会在长安停留多久啊。”“大概一个月吧。”“那不是可以天天都见到。““嘟囔什么,衣服换好了就赶紧过来。”“知道了。”

  “本想着崇训叫不醒你,我就独自去了。”太平挥手示意女儿过来,“母亲这是要去哪。”“皇帝邀使团去禁苑狩猎,你不是中意那个少年吗,正好皇帝也邀请了我。”“谁说我中意他了。”“你父亲早就备好了马车,既然你不愿去,今天就跟着你大哥吧。”“母亲你怎么说变就变了。”太平不再回答她,笑着起身往大门去。武攸暨站在马车旁,见太平和女儿来了,把她们扶上了车,临走时嘱咐太平:“早去早回。”

  看马车驶远后,武攸暨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在倒下去的一瞬间仆人扶住了他,见他脸色惨白,呼吸急促,额头也被汗浸湿了,有些担心他,问:“驸马您没事吧,我扶您去休息,给您叫大夫。”“别去!扶我回去休息就好了。”“要不要我派人去告诉公主,您病得这么严重也不让公主知道,抓的药吃了也不见效果,这么耗下去可不行。”“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告诉太平,更不能让孩子们知道。”“是,明白了。”

  仆人把武攸暨扶到椅子上坐下,撑着扶手缓了好一阵呼吸才平稳下来。“没事了,你下去忙吧。”仆人摇摇头转身离开了。武攸暨自己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发作了,发作越来越频繁,胸口刺痛的更厉害,还有那因为胸痛而产生的窒息感,仿佛在告诉他,下一次就会要了他的命。可这些,他从来都没有告诉太平,反而像是自己在折磨自己,如今,就要折磨到头了。

  玄宗一行人正在狩猎,太平和崇月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不时发出阵阵赞叹声。“母亲往日里是不爱参见这些的,为何这几日频频带我出府。”太平看了眼女儿再看向远处的人影,说:“你已到了出嫁的年龄,却因你是我的女儿,敢提亲的人少之又少。又因宗室中没有和你年龄相仿的男子,就一直搁置着没有替你决定,如今看你已有了心上人,想了想,还是要让你自己决定才行。”

  “可是父亲不也是母亲自己选的吗,最后不还是分开了,在看我来,你们也并无多幸福。”“如果他真是你心中所属,母亲会鼓励你支持你,不会反对你干涉你,因为我知道,那是我们都无法承受的代价。我希望你幸福,看遍河山,不被皇权所束缚,不是四方墙中的一片天。”崇月见惯了母亲的严苛与手段,这般温情她还是头一回见,小姑娘依偎在母亲肩头,眼睛直视着前方,说:“我舍不得离开您,舍不得父亲和哥哥。”

  高力士轻轻走到太平身旁,轻声说着:“公主,圣上请您过去一趟。”“知道了。”太平跟着高力士来到玄宗面前。“有件事朕想问问姑姑的意见。”“皇帝请说。”玄宗看向不远处使臣一行人,目光落在了少年身上。“使者找到朕,希望替他友人的儿子求一个姻缘,那年轻人好像看上了崇月,希望朕给他们赐婚。”接着又看向一边的崇月,“朕本以为他是想给自己国家的皇子求亲,没想到是替友人。朕也与那年轻人攀谈了几句,彬彬有礼,也有几分才学,便答应下来了。”

  “原来是这样,我会转告崇月的,突然给她安排一门亲事,我担心她会不适应,离使者离京还有些日子,让她自己慢慢考虑。”“好。”说完玄宗又走到使者那边去,和他交流起来。崇月等着太平回来,见到太平就问她:“圣上说什么了。”太平也没有向女儿隐瞒,直接把玄宗说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求圣上赐婚你和云横,不过我先替你挡下了。圣上只当他是使者友人的儿子,并不知道他就是吐蕃现任赞普的皇子。你要嫁,就不是嫁给吐蕃的皇子了,而是一个普通人。”

  崇月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忧愁,远远的望着心上人所在的方向。“我明白,我见他心动是在知道他是皇子之前,不在乎他的身份。只是要去那么远地方,我...”见女儿认真思考起这件事,太平没有再出声扰乱女儿的思绪。

  时间一点一点溜走,夜幕渐渐降临,在回去的马车上,崇月也一直思考着这件事。就连侍女伺候更衣沐浴,脑海中同样重复着母亲的话。蜷缩在被窝里,也想着自己该怎么选择。

  尽管崇月艰难的做着选择,但时间也是不等人的,很快就到了启程返回吐蕃的时刻。期间高力士曾偷偷派人来问过,不过几次询问的结果都是尚未决定,玄宗也只好回绝了使者的请求。临走前,玄宗带领着百官亲自送别送别,再向使者表达一下希望两国和平共处的愿望,希望边疆安定。少年刻意走在队伍末端,三步一回头,期待着少女会出现。

  直到走出丹凤门,少年也没等到少女,走过丹凤门好长一段距离,少年才把视线收回来。

  “队伍马上就要出城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太平站在城楼上,看着城下来来往往的人们,一旁的茶摊还腾腾冒着热气。“母亲。”崇月走上城楼,来到太平身边,此时门下的百姓自动靠边站,让出中间的路来。走在末端的少年这次没有回头,可女孩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来他。“你现在去追还来得及,希望你不要像我抱憾终身。”风掀起了两人的裙边,也撩起了崇月的长发。

  眼看队伍就要消失在视线中,崇月的眼中早已含着泪,她摇摇头转身往台阶走去,“楼下有一匹马。”暗淡的双眼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明亮,女孩回过头不可思议的望着母亲,太平走到她面前,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将她的长发挽到耳后对她说:“没关系,不过我更希望你勇敢一点。”“可是。”“你也中意他不是吗,母亲不愿看着你抱着遗憾再嫁给另一个人。我会向圣上请旨,将你封为公主,由朝廷护送着去吐蕃和亲,也算应了太宗以来的传统。”

  崇月扑进太平的怀里,最后一次感受母亲的怀抱,头顶依然是母亲的声音:“去吧,我的孩子。”“母亲,你和父亲还有哥哥多保重。”说完离开母亲的怀抱提起裙子跑下了城楼,骑上那匹早已准备好的马,向少年的方向赶去。看着女儿渐渐远去,她突然感到很庆幸,庆幸自己最终没有变成母亲那样,庆幸女儿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

  几个月后,吐蕃新赞普即位,再次派出使臣请求大唐皇帝赐婚。宗室女中,太平公主府长女薛氏怀瑾握瑜,蕙心纨质,皇帝下诏封薛氏为和亲公主,由岐王和薛王两位亲王和求亲使者护送前往吐蕃和亲。尽管和亲声势浩大,唯独那辆马车是空的。

  不过在这之前,家里又发生一件事,彻底击垮了太平。在崇月走后的半个月时间里,武攸暨的病急剧恶化,一度昏倒在家中。太平在床前守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旁晚,武攸暨才渐渐苏醒过来,第一眼就瞧见了在桌前撑着头休息的太平,那一刻,他心中暗喜。

  “病了为何不告诉我?”“不是什么大事。”“还没走出院子就晕倒,接着昏迷了一天一夜,这难道不算大事?”武攸暨注意到了太平的黑眼圈,忍不住问她:“你在这守了多久。”“你昏过去多久我就在这守了多久,我已经问过了家里的人,是你...”“是我让他们不告诉你的,一个小病,不值得为我兴师动众。”“听你这话里的意思,是不想活了?”武攸暨无奈的摆了摆手,回答她:“你看我这副样子,还能活几天。”太平端起桌上的药汤到武攸暨面前,将他从床上扶起靠着床沿,“不用为我操心了,我的身体我知道。”药还是被太平塞到了武攸暨嘴边,无奈只好接过闭着眼一饮而尽。“这是崇训求宫里的御医抓的药,喝了应该会好些。”

  可刚把碗放下,武攸暨的身体就发生了异样,他捂着胸口不停干呕,一声咳嗽后一块红落在了被子上。太平被这样的情形吓懵了,立刻掏出手帕擦拭武攸暨嘴角的血迹。“攸暨,你没事吧,你坚持一下,我去叫人给你请御医。”太平起身想要叫人,袖子却被人抓住了,“别,别去了。”武攸暨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这更加让太平感到不安,“你不把病治好,崇月要是回来,你让我怎么跟她交代。原来你那天没去送她,就是因为这病吗?”

  “你不也说了吗,月儿走的时候很开心,我这副样子去了,不是扫兴吗,倒让她担心。”武攸暨苦笑道。太平扶着武攸暨慢慢睡下,叮嘱他:“你先休息,我去去就回来。”武攸暨点点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大口喘着粗气。太平走到门口招来了婢女,嘱咐几句后留下了婢女照顾,自己急急忙忙出了家门。

  时间从旁晚来到夜晚,太平终于在最后一刻赶了回来。御医来到屋内,立即打开药箱为武攸暨诊脉,摸着武攸暨的脉搏老御医面色沉重,又伸两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无奈的摇头。太平在一旁看着很是揪心,问:“怎么样,能治吗?”“公主,咱们一边说吧。”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屋外,说话间时不时还望一眼床边。“驸马脉搏微弱,面色苍白,呼吸不匀,怕是挺不过今晚了。”太平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问:“您只是号了个脉,没有说症状也没有开药方,怎么就挺不过今晚了?”

  “老夫也是实话实说罢了,若能早一点求医,兴许还有挽回的可能,不过现在,哎,公主,请准备后事吧,老夫告退。”老御医收拾好药箱由下人带着出了府。太平转身进了屋,对下人们吩咐道:“都出去吧,告诉大公子准备后事。”下人们陆陆续续退出了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了。武攸暨艰难的坐起来,靠在床边,太平也走到床前坐下。

  “你看你的眼圈都红了。”太平再也忍不住,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爆发,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此时的她选择握住了他的手,告诉他:“我不准你死,我欠你的还没有还清,你不能死!”武攸暨抬手抹去她的眼泪,安慰她:“谁都免不了一死,我也不愿靠那些药汤苟延残喘,放下吧,太平,这是命,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武攸暨的声音愈来愈小,到最后没了声息,那只手也离开了温暖的脸颊垂到床边。

  武攸暨终是在这一夜走了,两人近二十年的感情纠葛,终于在这一夜划上了句号。过去人们眼中的幸福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太平又变成了一个人。经历了丧夫之痛后,太平一蹶不振,对生活也打不起精神。

  这一年,太平过的无比煎熬。直到有一天,崇训给她带来了女儿的书信,看完信上的内容心中终有一丝安慰。大意是吐蕃有了新赞普,自己晋升成了王后。原来那辆送亲的马车也可以是空的,岐王和薛王还从长安带来了好些东西,赞普见了非常高兴,而自己早已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赞普对她也非常好,用母亲的话应该怎么说,应该是伉俪情深吧。

  经过几十年的风雨,佳人已不再,这里只剩一个饱经沧桑的妇人,只有一个儿子还陪伴在她的身边。

  “公主,高公公来了。”“请他进来吧。”太平躺在后院的摇椅上休息,瞧见高力士了便懒散的起身坐着吩咐婢女给高力士端来椅子。“坐吧,高公公今天是有什么事吗?”“圣上说您很久没进宫了,正好宫里新到了一些贡品,让奴才选几样好的给您送来。”“多谢圣上美意,不过家中只有我和崇训二人,怕是用不上那些好东西,公公还是带回去吧。”高力士笑了,回答:“这本来就是圣上赏赐给您的,奴才要是又原样带回去,只怕圣上会怪奴才办事不周了。”“那就留下吧,免得公公复命时不好交代了。”

  闲聊几句后高力士慢慢说起了自己的来意,他说:“自玉成公主嫁去吐蕃后,边疆比以前更稳定了,圣上就想把治理重心放到朝廷和内陆上来。”“皇帝不是定了姚崇当宰相吗,姚崇也治理的不错啊,蝗灾那事不也是姚崇一个人扛下来的。”“话是这样说的没错,但因其两个儿子招权纳贿而遭到人们的非议,说宰相教子无方,使皇帝对此非常不满。姚崇又纵容手下一个中书主书受贿,被发现后玄宗就给这个人定了死罪,而姚崇作为宰相还想要搭救罪臣,这让皇帝十分苦恼。”

  “事后姚崇多次上书请辞相位,还推荐了宋璟来接替自己的职务,圣上都未应允。所以派我来问问公主的想法。”“收受贿赂说明了还是这些个人的品德问题,而宋璟一向是严以律己,刚正不阿,姚崇推荐他继任宰相,也算是为皇帝考虑周全了。既然姚崇有意请辞,皇帝也不必强留,不如就像姚崇说的,就让宋璟继任宰相,有才干品德又端正,正是时下朝廷需要的人。”

  “公主的话奴才会转告圣上的,如此就不打扰了,奴才告退。”“公公慢走。”

  高力士回到宫里后把太平那番话原原本本说给了玄宗听,玄宗听完觉得有理,对姑姑的想法给予了肯定。不过很快他又问起了另一件事:“姑姑看起来精神怎么样?”“依奴才所见,不太好。这一两年中变故颇多,给人的打击也不小,奴才看着早就没了昔年的风采,连起身的动作都迟缓了许多。”“朕政务繁忙,抽不开身,你替我多问候着,常派人去看望着,府中缺什么东西了你直接替朕安排了便是。”“奴才遵旨。”

  几天后玄宗罢免了姚崇的宰相之位,改任开府仪同三司。玄宗虽然免去了姚崇的职位,可心里仍极其尊重他,还命他每五日一上朝,有什么大事也会向他询问。

  开元四年,宋璟入朝拜相。拜相前宋璟专程去了趟公主府,可公主府杜绝宾客,宋璟没能见到太平。

  宋璟继任宰相后,对下属赏罚分明,对皇帝直言极谏。在他的努力下,朝廷继续向好的方向发展着。而在这一切的背后,始终有一个女人在推动朝廷的发展。

  可人终究有老的一天,国家发展的蒸蒸日上,太平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开元五年,饱受病痛和精神双重折磨的她在春日里的一个下午悄然倒下了,事前没有任何征兆,就在前两日,皇帝还下了诏请公主一同游太液池。太平安详的躺在美人榻上,送茶来的婢女发现了异常,平日里公主早就午睡醒了,可当女婢触摸到她冰凉僵硬的手指时才发现事情不对劲,但为时已晚。

  得知消息的玄宗非常悲伤,感叹太平作为她的长辈,曾经的对手。在国家遭遇危难之时,她挺身而出,力挽狂澜,扭转了局面。玄宗下诏以亲王的规格为她举行葬礼,亲自书写墓碑,并让文武百官都去府中吊唁。

  在太平离去的第三日,玄宗下旨追加谥号——晟。从此太平晟公主被刻在历史的长河中。

  此后一种新的局面在玄宗的治理下诞生,人们称为“开元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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