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守礼

朝贺礼毕，皇太孙与太孙妃同回洪庆宫。

        傅恒于东偏殿内沐浴，改换了一身贮丝真红色四团龙纹圆领通袖袍，袁琦看着皇太孙殿下被衣服映红的脸，奉承笑道：“殿下穿这婚服真好看。”

        陈芜一边给殿下缚好腰间玉带，一面也不禁咧开嘴笑了。

        傅恒面上作烧，取过翼善冠来自戴上，丢下他二人便迈出了东偏殿。

        正殿之中，子衿改换了一袭金绣龙纹真红色大袖衣，红罗长裙红褙子，外加左右两条满绣织云霞与升降龙纹的红色织金贮丝珍珠霞帔，正襟危坐于榻前。

        傅恒甫一迈入殿中，便有司礼司女官上前道：“请皇太孙与太孙妃行沃盥礼。”

        二人依礼净手，相对而坐。

        司礼女官奉上黍稷肺三道菜品，二人遍尝过，而后奉上万寿龙凤合卺杯，二人各执一片共饮下合卺酒。女官引着皇太孙起身，亲手剪下太孙妃发间以红线缚好的一缕青丝，与皇太孙的头发一道放入锦囊之中。

        沃盥同牢，合卺结发之礼已成。司礼司众人与陈芜袁琦齐贺道：“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祥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俦，共盟鸳蝶。”

        傅恒与子衿同声道“赏”，众人谢过，退出殿外。陈芜和袁琦二人闭锁了殿门，垂手立在一射之外。

        殿中喜烛高照，榻上二人对坐无言。

        寂静无声，只有他二人的呼吸缠绕彼此相闻，谁都没有开口，就这样沉默地坐着。

        忽而，碗口粗的龙凤喜烛爆了好大一声。傅恒惊起，立马抬袖护在子衿面前。飞溅的火星落在他的手背上，留下几滴火红的烛泪。

        子衿双手微微压低他的胳膊，一双如鹿如狐的眼眸从他宽大的袖中露出，她轻声道：“殿下…”

        傅恒意识到自己紧张太过，连忙抽回手低低咳了几声。

        子衿看见他握在唇边的手上一片猩红，连忙取出绢帕为他擦拭。傅恒怔住，一时忘记了收手，任由这片柔软抚在手背。

        子衿替他擦去了烛泪，却见手臂上三道深深的血痕，被她不小心擦去了旧痂，渗出粒粒新鲜的血珠。

        她连忙用绢帕覆住，系了一个结。傅恒垂眸看去，只见洁白的帕上，一朵侬艳富丽的山茶花静静地盛开。他不自觉地握拳，将山茶花留在他的掌心。

        子衿却微微蹙眉，贴近他的手背轻轻吹了吹，隔着纤薄的丝帕，那热度顷刻沁入肌肤，将傅恒烫了一下。

        他猛然收手，藏在宽大的袖中。

        子衿感受到他的排斥，缓缓的抬首，她的额心贴了一颗珍珠面花，周围环绕着四粒细巧的小珠。珠光温柔朦胧，倒映在傅恒浅淡的琉璃眼眸中，好似一轮圆月。

        看着她的眸，傅恒想起她与皇太孙的情意，怕自己刚才的举动伤了她，解释道：“对不住，那日清宁宫…我不知你在殿中…”

        子衿却抬手按住他的唇，微凉的手指像一块冷玉，霎时便止住了傅恒的话。

        她微微一笑，两靥的珍珠面花泛起一道细腻的弧光：“我说过，我会保护殿下。所以，你不必觉得对不起。”

        傅恒心中忽然生出嫉妒，她全部的温柔与善意，体谅与真情，给的是这具躯壳原本的主人，皇太孙朱瞻基，而非是寄居其中的，富察傅恒的灵魂。

        傅恒颓然的垂眸，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他起身道：“我…我去外殿，榻留给你。”

        子衿忽然叫住他：“殿下！若是你此刻走了，明日太子妃便会生疑。”

        傅恒倏尔转身看着她，子衿回望道：“殿下忘了，我们两心密迩，洞房花烛夜又怎会分榻而卧…”

        两心密迩，傅恒的耳尖作烧，双颊也泛起可疑的红色。

        他嗫嚅道：“要…要怎么做？”

        子衿唇角牵起，她起身吹熄了红烛。殿中霎时陷入一片黑暗，傅恒眼前一暗什么也看不见。

        忽而斜侧方伸出一只手，牵住了他的衣袖，他顺从地跟随，走了几步，双脚触到了榻边，傅恒猛然向后，口中道：“不行，这样…不行…”

        子衿的声音传来，温热的呼吸拂在他敏感的耳侧：“殿下，你失忆之后，怎得如此守礼…”

        傅恒半边身子已经酥麻，子衿轻轻一推，他一时不防，重重地跌在榻上，口中发出一声低呼。

        子衿抬手放下了床幔，石榴百子纹样的床幔落下，霎时便笼住了整个卧榻，将他二人倾覆其中。

        殿外侍立的陈芜与袁琦二人，瞧见殿内熄了蜡烛，又隐约听见皇太孙殿下的低呼。二人难得默契地对视一眼，都咧开唇角，无声地低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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