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武林魁首

翌日，金乌刚从山头冒了半截出来，暖光和煦，山间云蒸霞蔚，一片灿烂。

        洛川睁眼时，正巧遇到陆聿从外面推门进来。看洛川还将醒未醒的样子，陆聿走过去，轻轻地替她捏了捏手臂：“趴着睡了一晚，手臂麻了吧。”

        洛川点点头，被他这么捏了一会儿，再移动右臂时，果然没有那么酸麻了。陆聿朝她伸出手来，洛川自觉地转了个身，将左手也放到他掌心。

        陆聿不厌其烦地替她捏着手臂，同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我方才去找寺里的师父要了一些药材，等会儿煎好了我去端过来，给林云前辈服下。”

        迷迷糊糊的洛川此时已清醒过来了，她扭头看了一眼昏睡的师父，而后看向还牵着自己的手的陆聿：“拿到龙骨之后，你是不是就只差雪莲这一味药了？”

        陆聿闻言愣了一下，错愕一笑：“你几时在意过这些？”

        是啊，她是个最无情冷心的人，不知何时竟在意起他的这些事情来。

        “我问过温之岩，须得集齐岭南密林的蝉花、万仞绝壁的优昙、极寒之地的雪莲和东海龙骨才能解你身上的毒。现在你已集齐了蝉花、优昙，只待今日龙骨拿到手，便只差雪莲这一味药了。待今日事毕，接下来你如何打算？”洛川向来惜字如金，鲜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陆聿听出来她的想法，不由得低眉一笑，有意逗她：“怎么，想帮我拿到最后一味药吗？”

        洛川咬了咬嘴唇：“你计划何时去北境？”

        北境之外乃是连绵高山，常年覆雪，经年不化。那是何其遥远又凶险的地方。陆聿身上的毒最近虽然没有发作，但终归是不能拖的，可眼见师父这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见她神情惴惴，陆聿了然一笑，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别担心，我已查到雪莲就在帝都，我自己只身前去便可，无须担心。”

        洛川对他的话半信半疑，生怕他又骗自己。陆聿见她一副不信的神情，无奈摇头：“你看最近可还有人要杀我？”

        他这一说，洛川才想起来，自从来了雁荡山之后，那些追杀他的人确实再未出现过，思至此，洛川稍稍地放下心来。

        “那你呢？”陆聿忽然站起身，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她手里，“去西南？”

        陆聿已然提前猜到了她的计划，洛川点点头，本来她还在担心陆聿，但经他如此一说，便也不再犹豫：“若今日不能将师父体内的蛊虫逼出来，去西南看看或许有能解师父身上蛊虫的解药。”

        陆聿闻言低头笑了笑，少年的脸上竟有了几分落寞：“如此也好，只是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自己少不了要多上心一些——”

        话说到一半，陆聿站了起来：“我去看看药是否煎好了。”

        洛川看着陆聿的背影，总觉得今日的他与往常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

        陆聿端回来两碗药，一碗递给了洛川，一碗搁在桌上，云淡风轻地叮嘱她：“把这药喝了，伤口好得更快些。”

        洛川点点头，端起碗，仰面将药喝得一干二净，又将另一碗药端到床榻边，用调羹一勺一勺地喂给师父林云。

        陆聿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过了片刻，蹑手蹑脚地往外走，他并不想打断洛川与师父在阔别多年之后的相处。

        就在他转身即将阖上门的时候，洛川忽然转身看向门口，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陆聿朝她弯嘴一笑，嘴角露出一个浅浅梨涡，而后便阖上了门，隔断了自己与洛川的视线，门外是他，门里是洛川。

        待江月赶到醍醐寺代为照看林云时，洛川已替自己与陆聿易好容了，两人一同往比武台去了。

        虽说昨日已有一半门派输了，但比武台上仍是人头攒动，今日便能决出武林大会魁首，想必大家都铆足了劲想一览魁首风采。

        直到第一场的两位选手走上台，霍靖的身影才出现在高台上，但身旁却不见霍卫。洛川下意识看向陆聿，陆聿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别担心，昨日死了那么多人，霍卫一时间还查不到醍醐寺。”

        陆聿的声音虽轻，一字一句却掷地有声，洛川的心忽然安定下来，用力回扣着他微凉的手掌。

        掌心传来阵阵暖意，陆聿忍住了自己想要低头的冲动，只是佯装无事地看着进退间便可分出胜负的比武台。

        连续十余场下来，胜出的四位少年铭牌高高地挂在榜单之上，离榜首仅一步之遥。连奕与霍凌峰均在榜单上。

        这四位，除了连奕，其余三人的身形步法洛川已经看了个大概。以连奕的功力或许有机会险胜，但比武这种事情向来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洛川自是不敢抱太大希望。

        时近正午，偶有山风吹来，和煦温暖。底下的人都在等着休憩片刻的四位选手上台抽签，另一边已经有不少人挤在一张破桌前，抢着下注。

        那不过是一张最普通不过的桌子，桌腿还缺了一角，有些摇摇晃晃。桌子的两头堆满了银票、碎银子和铜板，还有人争先恐后地往桌上扔银钱。

        “买大，双倍！”

        “买小，三倍！”

        ……

        这是历年来武林大会的传统，台上一剑定生死，台下众人为钱财疯魔。

        过了不一会儿，四位少年便走上了比武台，开始抽签。连奕第一个抽了签，只见他缓缓展开手中纸条，而后朝其中一位手无兵刃的少年略一拱手，那少年也朝他拱手。

        余下的霍凌峰和另一位少年亦是同样相互抱拳打招呼。

        此时，现场的气氛比昨日可谓严肃不少。首先上场的是连奕与对手。只见那人缓缓循圈出步，以掌代拳，出手便是十字。连奕见状，心静气定，右手持剑，却迟迟未拔剑。

        两厢静默，片刻间，那人便似马淌泥如鹤踏雪地直奔连奕而来。只见他迎身避过连奕，右掌抵着连奕提剑的右手，以迅雷不掩耳之势绕到了连奕身后。

        连奕侧耳听着身后动静，内力催动剑身出鞘。只见一道亮光闪过，锋利长剑似乎长了眼睛一般，直奔连奕身后而去，连奕飞速转身，刀鞘往天上一抛，左手顺手一接，右手便已持剑连攻了那少年上盘几个来回。

        两人年纪相仿，均是少年意气，那少年手似行云，连奕步如流水，两人身形如龙游空，幻化无穷，一时竟分不出个胜负来。

        高手过招，招招惊险，就连原本在押宝的许多人也回头看着台上的剑拔弩张，银钱还在手中拿着，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未下注。有墙头草见状，甚至想要抢回自己的赌注，重新买定离手。

        短时间内，连奕凭着七尺青锋或许占到了一点半点的便宜，但随着两人之间的步步紧逼，连奕已然毫无优势。洛川在台下远远地盯着。

        只见连奕有意快刀斩乱麻，想要迅速结束这场战局，出手愈快，剑花快似流星，繁密如花。只怕此时若是当头泼一瓢水，连奕也能做到滴水未沾。

        连奕剑鞘随着对手蜿蜒而走，攀上了他的手臂，而他右手的剑刃却悄无声息地吻上了对手的咽喉，而对方的掌心离连奕的眉心也只有半步之遥。

        这些微的距离决出了第一场的胜负，连奕闭眼将手中长剑入鞘，一颗狂跳不止的心慢慢地平静下来。方才他若不是快了那么一点点，那龙骨便已于他绝缘。

        连奕望向高台上的几位前辈，霍靖手边的木桌上摆着一个锦盒，想必那便是今日的头筹——龙骨。

        一番战罢，连奕下去一旁休息，眼睛却紧紧盯着台上的霍凌峰。说实话，昨日的比试，他看得并不仔细，中途便退场了，更未曾留意到霍凌峰这么一号人物。

        知己知彼方才百战不殆，霍凌峰在台上战了多久，连奕便看了多久，直到判官宣读了胜者。

        连奕准备在底下再坐片刻，等霍凌峰休憩好了，就要全神贯注迎战了。未料到台上的霍凌峰看向连奕，那眼神分明在说：“我无须休憩，倒不如速战速决。”

        判官见霍凌峰并没有下去休憩的打算，一回头又看见已经走上了比武台的连奕，只见两人相互握拳，这是比试即将开始的征兆。

        判官刚下台，场下赌/桌声一浪高过一浪：“我要押灵虚派……”

        “我要押霍家帮！”

        “那我押灵虚派，毕竟是百年宗脉，想必也不会轻易认输。”

        ……

        一向淡定自持的陆聿内心也开始紧张了起来，双手撑在膝盖处，盯着台上身影翻飞的两人。温之岩信誓旦旦地向自己承诺，已派人来取龙骨，想必连奕便是温之岩口中的那个人。

        与陆聿一样紧张的是他身边的洛川，她的手始终背在身后，被她从师父林云手中拿过来的乌云翦随时准备出鞘。

        台上的连奕几次被逼到边缘，近乎退无可退，可他却硬撑着几度杀回主场。

        定胜负的这一局结束得特别快，连奕剑指霍凌峰咽喉，而他自己腰侧却在汩汩地冒着血，霍凌峰的刀上还挂着血珠。

        连奕惨白一笑：“你输了，龙骨归我。”

        高台上的玉清真人左手紧紧地抓着座椅把手，眼见连奕拼死夺得魁首，眸中半是喜悦，半是担忧。

        正当判官将连奕的名字挂在榜首时，忽听得一清脆女声自台下人群中响起：“急什么，我五毒教还未领过灵虚派高招——”

        只见台下人群纷纷自觉地避让开一条路来，那少女正是昨日操纵林云杀人的异族少女。

        只见她五官秀美，身量娇小，脖上挂满了亮晶晶的银饰，双眸黑若点漆，但嘴角噙着的几分笑意却有些瘆人，明明是一副天真模样，却教人后背涌上一丝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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