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去世的奶奶和消失的噩梦

奶奶去世的时候是在半夜。
  程枝心里不安，晚上非要闹着和爷爷奶奶一起睡，到了凌晨两三点时，他被爸妈喊醒。
  爸爸把睡眼朦胧的他从床上抱下来，在地上站稳程枝后转身看见下午还精神奕奕的奶奶嘴里一直在发出无意识的低语，然后渐渐地没了声音。
  家里人用一张黄纸覆盖住老人的脸庞。
  这一刻，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是不懂。
  他想要伸手去抓奶奶的手，却被爸爸拉出了里屋。
  正厅里面都是人，有伯伯婶婶，还有堂哥堂姐和一些不太认识的陌生亲戚，站在人群里，他看着里屋忽的嘈杂起来。
  屋外噼里啪啦一阵鞭炮的声音，打破了村子的宁静，这个黑暗又孤寂的院子陆陆续续亮起了灯光。
  家里人都因为老人的离世乱成一团，没人管他，爸妈忙前忙后发现他站在门口，催他赶紧上楼去睡觉，明天还要早起，有很多事情需要做。
  程枝不想上楼，他害怕放木梯的屋子，也害怕那个阁楼。
  他总觉得放木梯的屋子上面房梁上应该挂着一件红裙子，但事实上没有。
  他也不喜欢阁楼，不仅仅是因为噩梦，还因为之前有婶婶跟他说阁楼上以前吊死过人，而他的床正对着房梁。
  但是在楼下晃悠半天的程枝最终还是被爸爸抓到了阁楼上，楼下吵吵嚷嚷，声音不大，但是莫名有安全感。
  程枝盯着床顶的房梁，听着木墙隔壁李叔叔的呼噜声，迷迷糊糊睡着了。
  早上醒来时，程枝还有点懵，昨天晚上他没有做梦。
  好像一切的阴霾和噩梦都在一夜之间扫平了，这是奶奶给他的祝福吗？
  下楼后小孩儿发现家里多了很多东西，鞭炮、食材，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把堂屋堆得只剩下一人宽的过道。
  转进正厅最醒目的，是右边靠墙的黑木棺材。
  床上的奶奶已经没了，程枝知道，奶奶睡到了棺材里面。
  他想去看看，但是还没靠近就被大人拉到了一边：“小孩别捣乱，一边玩儿去。”
  家里人都很忙，没人管他今天写没写作业，也没人管他到底在干嘛，他不用去烧火，也不用写作业，也不用洗漱，不用被逼着干这干那，今天很自由。
  但是本想偷懒的程枝被堂姐抓了壮丁，让他一起去后院洗菜择菜。
  后院的两棵大树每年都会掉虫子，很大的毛毛虫，软乎乎的毛茸茸的绿色肉虫子，到了时候就噼里啪啦的往地上掉，跟下雨一样。
  毛毛虫掉到脖子里会蜇人，妈妈说这虫子有毒，更小的时候程枝被毛毛虫蜇的皮肤通红，他很不喜欢这两棵树。
  不过此时正是夏日，树上还没长虫子。
  太阳毒辣，树荫遮盖了后院大半，让人凉快了不少。
  大树旁边是水泥糊的洗衣台，里面放满了水，地下有几筐蔬菜。
  程枝来的时候，这里已经蹲着两个人了，是他的堂弟和另一个堂姐。看见程枝过来，堂弟给他挪了个位置，还抱怨问他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来。
  夏天的气温很高，周围都是蝉鸣声，几个人围坐在树荫下，堂姐坐在程枝右侧，面对着一棵长在墙边的树。
  抬头间突然发现这是棵桂花树，惊喜地跟三人说：“你们看，这是棵桂花树哎。”
  “桂花树咋啦？”堂弟不解。
  “这么大的桂花树，肯定很值钱，城里种的那些树都是买来的，这棵树这么大，还是桂花树，肯定很贵。”堂姐重复了两次这棵树的价值，十分确定。
  程枝不懂这棵树的价值，他也没去过城里：“这就是一棵树呀？树还能卖钱？”
  “桂花很香的，很多地方都喜欢种它，你学过一篇课文么？桂花飘香十里呢！”
  程枝没学过，表姐比他大两岁，肯定懂很多，他带着惊叹的目光看向立在墙边的树，然后说：“可惜这不是我们家的，是隔壁奶奶家的。她可凶了，她肯定不会卖这棵树，而且这棵树闹鬼。”
  “闹鬼？”堂姐堂弟听了程枝的话，有些惊讶。
  “对啊，我跟你们说了你们可不要跟别人说。”程枝严肃着一张脸。
  “这儿闹鬼的事情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之前还有人傍晚回来时看到这棵树下站着个人，走近了就不见了。”
  堂姐闻言有些失望：“这有什么，万一是看错了呢？”
  “我之前也见过。”小孩儿又接了一句。
  “有段时间我总看见有个人站在这棵树下面，走近了之后发现看不清楚他的脸，我就跟奶奶说了。”
  “奶奶还带我去看先生，后来我就没见过那个人影了。”
  听到这儿，堂姐之前盯着桂花树闪闪发亮的眼睛黯淡下来，老老实实开始干活。
  几个人很快就把事情做完，堂姐把东西送进厨房又拎出来一堆东西出来。
  堂弟一看，顿时苦了脸，说不能让他们几个人干活，外面的堂哥堂姐都要喊过来。
  这个建议得到了一致认同，堂弟兴高采烈的跑去了前院，没一会儿就带回来几个堂兄堂姐。
  堂兄手里还拎着一袋大蒜：“喏，新活来了，这些都要剥。”
  程枝哀嚎：“堂哥你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东西啊！”
  堂哥看着他这样，乐了，捏了他带着婴儿肥的脸蛋一把：“让你们妒忌，看不得别人轻松是不是？给你们再多找点活干。”
  旁边堂姐一听不乐意了，用手舀了一点盆里的水泼向堂哥，却不料殃及到旁边的其他几位堂姐。
  一群小孩顿时开始叫嚷起来，非要把水泼回去，洗菜的活动突然变成了泼水，程枝湿漉着脑袋看看几个堂哥堂姐，拉着堂弟把菜盆子往远处挪了点。
  几个小孩在外面打闹，一群大人在屋内忙碌，院子外面热闹喧嚣。
  一片烟火气，缓缓地盖住昨日的不安和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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