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新人

此时其他人都已经遮住眼睛，转过身去背对时祈渊，陆忘右手后抬，张开手掌等待着。

        斟酌几秒，时祁渊脸色深沉，接过布带两面翻转着查看过后，绑到了脸上，他伸出左手，并没有将手腕交给陆忘，而是直接抓住了对方。

        陆忘微不可觉地抖了一下，开始带着他朝前行进。

        眼睛失去作用后，其他感觉就扩大多倍，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周散发着凉意的雾气从身上穿过。周围十分寂静，只有七个人的脚步声。

        难怪说新人在这里根本出不去，要是没有他们，时祁渊不会想到要蒙着眼睛走，更想不到闭眼后要怎么走。

        他发现陆忘带路并不只向单一的方向前行，似乎有某种特定的规矩，又有随心的部分。他试着猜测了一下，不是走多少步换个什么方向之类的方法，更像是感应到什么，然后根据感应变换，这个方法等出去后需要找机会问问，也许哪天用得到。

        正想着，万籁俱静之中响起一声磅礴的，令人恐惧的声音，像某种大型鲸类近在咫尺的叫声。

        时祁渊抓住陆忘的手紧了紧，对方也适时回过手反抓住他。

        恐怖的叫声震耳欲聋，前面的六个人跟没听到一样，无人停下脚步，他忍住询问的冲动，猜测此时不可言，也许还有不可停以及不可转头。

        他跟着陆忘继续按照之前的速度迈出步子，假装恐怖的声音不存在，可实际上已经有些腿软。

        他无声地安慰着自己，如果现在测量一下心跳，我可能申请到一个世界纪录，快冷静下来，他们一点都不紧张，说明这样做没有危险。

        越是继续迈腿，听到的叫声越发恐怖，似乎身上每个毛孔都吸入了声音，时祁渊觉得自己的灵魂有些动荡不稳。他不好再次施加力气给陆忘，又摸不到其他人位置，一颗心始终悬在嗓子眼。

        叫声骤然放大，大到令人感觉发出声响的怪物进入了耳朵！灵魂震颤间，时祈渊觉得身体内多出什么东西，那些东西自我分裂，增长，很快就占据全身。

        忽地，内心中多出一个声音，与时祁渊的声音毫无差别，只是说话的语气十分诡异：

        “放手，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他们只会带你进入深渊，而你需要留在这里！”

        “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时祁渊心中发出疑问。

        内心的声音冷哼一声：“你并非深渊的眷顾之人，你属于黑暗，属于这里，跟他们走只会万劫不复。”

        时祁渊仿佛受到蛊惑一般，停下脚步，内心陷入莫名的挣扎，这是我自己的声音，像一种警告，如果我连自己都不信还能信谁？

        与他互牵住手的陆忘感到有异，加大力度拽了拽，但身后的新人丝毫不动。如果这时候有人摘下带子睁眼，就能看到时祁渊浑身都被黑雾包裹，只有半只手臂露出在外。

        “很好，”内心的声音赞许道，“放下你的手，回归黑暗。”

        时祁渊刚想照它说的做，但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凭什么？

        就算我不是正常被拉入深渊，凭什么就属于黑暗？这一切之前，我可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寻常人。

        他突然想起之前那束白光，脑中蹦出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如果像之前一样发出祈祷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然后，他未再多想，心中默念：

        “刚刚救过我的神明或者什么，如果你是真的，请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做？”

        话语刚落，听到一声叹气，他觉得体内增长出的未知全都瞬间枯萎，伴随着滋滋声响，还有腐烂的气味冒出。

        下一刻，他感到有阳光照射在脸上，同时耳朵里变得嘈杂，有鸟叫声，风声，以及陌生人的话语声。而距离最近的，陆忘清水一般的嗓子在耳边说道：“出来了，睁开眼睛吧。”

        系在脸上的带子被人扯开，白光炸然入眼，时祁渊用胳膊挡着眯住眼睛许久才缓和过来。

        眼前已经不是难以辨别方向的，充满雾气的黑雾森林，而是人来人往的街道。

        灰白破旧的水泥路上，不断有像马但其实是怪物拉着的简约“马车”或者自行车与他们插肩而过，两旁的行人只是看他们一眼又继续前行。大家服装各异，以睡衣为主，人种也非常丰富。

        道路两边的建筑高低错落，基本都是矮房或者小高层，混杂着各个地区的风格，看上去就是一个地球的大杂集。

        真是神奇的地方……时祁渊微微低头，略带疑惑地看着面前带队的男人。

        陆忘松开手，掏出帕子擦干净，然后微笑着说道：“欢迎来到白日城。”

        时祁渊视线往上，看见头顶蓝天白云，一轮白色的太阳高挂于天际。

        “刚刚是怎么回事？”他想知道发出叫声的是什么，看着大家头顶问号的脸，随即补充说，“在遮住眼睛后不久，我听到有奇怪的叫声。”

        “然后呢？”陆忘的神情一下变得严肃。

        王石也紧张地插话道：“你怎么摆脱那个声音的？”

        时祁渊想说祈祷的事，一张嘴突然忘了，他舔了舔嘴唇，改而说道：“不知道，就这么出来了。”

        陆忘恢复平日的傲慢神态，将问题推给一旁的王石。

        “从黑雾森林到白日城的路上，有几率会出现一些迷失的污染物，”王石解释说，“还好你遇到的比较弱，不然也会跟着一起迷失的。”

        “嗯，”时祁渊想起，当时除去叫声还有莫名的那道心音，他继续问，“那种怪物会扰乱心智吗？”

        “怪物不适合描述它们，”走在最边上的三更纠正道：“我们统称为被污染的生灵，简称污染物。”

        而陆忘的脸又变得超级严肃：“一般污染物顶多扰乱心智，但我知道有种存在喜欢在黑暗中蛊惑生灵，完全修改被蛊惑者的想法，极其危险，如果你遇到了，立马跑，跑不过自杀，反正千万不要相信！”

        看着他的表情，时祁渊赶紧放松语气说：“我就随便说说，你看我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等陆忘头也不回在前领路，他偷偷给王石投去一个眼神。

        “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王石耸耸肩，“平时我们出森林连污染物都遇不到的。”

        接着，王石特意走到时祁渊身边，跟他讲解一些基本知识。

        深渊的形态并非寻常认知那样是一个朝下的巨洞，而是由十二层组合而成的独立小世界。

        目前所在的第一层白日城，俗称为新手村，大部分初入新人都是降临在此。而他们的据点位于第二层，所以还有一小段行程要走。

        王石十分热情地介绍着：“白日城一大半都是新手，不会做睡前准备的，所以很多人都跟你一样，穿着睡衣就过来了。”

        可是我不记得我有换睡衣……时祁渊心中吐槽完，好奇地看向同样穿着睡袍但不是新人的陆忘。

        “看什么看？”陆忘有所感应，立即回头呵斥一声。

        王石赶紧伸手在时祁渊眼前晃动，打断他的视线说：“老大情况特殊，阿姨最近逼迫他必须换衣服睡觉。”

        时祁渊忍住笑意，将视线收了回来。按王石的说法，看来是睡觉前是什么装扮，进入深渊后就会是什么样子。

        “那如果我们在这里获得物品也能带回去吗？”

        王石张开嘴刚要回答，就被陆忘截了过去：“当然可以，只是你醒来后，就会发现口袋里全都是一堆不可名状物体。”

        “那你们平时都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王石继续道：“我们会在梦醒前将东西存放在某个地方，反正下次进来的切入点不会变。这边有流通的食物和金钱，所以也没什么问题的。”

        金钱？时祁渊好奇道：“那第一次进来的新人怎么获得金钱？”

        他的话迎来所有队员注视，拽酷少女风七忍不住问道：“你第一次进来口袋没钱？”

        王石也有些惊讶：“深渊会根据每个人财政情况转移现实小部分资产成为起始资金，再穷袋子里都会有个五块十块的……”

        时祁渊两只手扯住睡衣角展开给大家看，不好意思，他连口袋都没有。

        一阵沉默过后，还是王石打着哈哈拍了拍时祁渊，安慰着说：“也许是你不小心弄掉了而已，没关系，可以找我们老大借的，他比较有钱。”

        “凭什么？”陆忘回头冷冷瞥了一眼，“我又不是提款机，你们欠我的钱有一个还了吗？！”

        他的视线扫过众人，大家立马三两一组聊天，假装什么都没听到，陆忘翻着白眼冷哼一声。

        这时，时祁渊接话说：“看来我还不适合加入你们，我得先想办法做点什么赚些钱。”

        走在前面的陆忘腿脚变得僵滞，他勉强停下脚步，不太情愿地表示：“要借给你也可以，不过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时祁渊微笑着：“请说。”

        “记得还，不要跟他们一样，”说完，他狠狠瞪向故意走得慢将距离拉长的队友们，“都走快点，又没要你们现在就还钱！”

        “来了！”大伙喜笑颜开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而这时，位于小队据点，红色的房子里发出一声巨响。

        老人在剧烈的震动中好不容易稳住腿脚，朝三楼吼了一声。

        两秒不到，华伊跌跌撞撞蹦下来，黑白搭配的女仆装上积满厚厚的灰，与银白色的卷发混成一体。

        “莫老爷。”她露出楚楚可怜地模样回应老人。

        “你在做什么？”老人的气已经消去大半。

        “我刚刚帮新人准备好房间呢，想着队长找他可能不方便，就做出少许修整。”

        被称呼为莫老爷的老人脸色一点点沉下去，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去忙吧。”莫老爷竭力迫使自己想想其它开心的事情，等华伊回到三楼敲敲打打的声音传来，他一双浑浊的眼睛望向远处，嘴里喃喃感叹道：“命运从来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啊……”

        白日城里，七人顺着斑驳的道路向北，周围逐渐变得热闹，陆忘将队伍带到一条狭窄的巷道里，两边都是琳琅满目的店铺。他走进其中一间跟老板打过招呼，朝商品架上指指点点一番，不久后，王石就捧着一个不锈钢洗脸盆从里面出来，盆里热水瓶，沐浴露，牙刷等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看着像是新生开学。

        “按照最短的梦程，你也至少要在深渊待半个月的，必须有些好用的生活物品才行。”王石笑着解释一句，将东西砸到柜台上。

        老板是个小鼻子小眼睛的精瘦老头，推了推眼镜将商品一眼看完，又扫向站在队伍最后的时祈渊，问道：“新人？”

        王石点点头：“嗯，还没分化的，以后就是我们队友了，给打个折。”

        “10块。”老板朝时祈渊笑了笑，“欢迎来到深渊。”

        “每个人都要对我说这句话么。”时祈渊微笑着朝老板点点头。

        他刚刚视线跟着王石将商店里浏览一遍，全都是一些简单的物件，并没有电子设备，再想到刚刚外面看到的也都是环保型出行工具，他不禁想到一个问题，深渊中都是被拉进来的探险者，虽然免不了基建狂魔存在，大部分人重心肯定在于探险上面，也就是说，没有人维持发电，没有人保证信号，更没有人挖石油……

        陆忘用手帕隔着掏出6个黑铜质地的硬币放在柜台上。

        “先付6枚古币，其余的等我回去汇给你。”

        他又跟老板多要了一块看上去复杂精致的手表，以及一张手工绘制的地图，朝两样东西指指，示意时祈渊自己拿好。

        “时间非常重要，至于地图，也许你以后用得到。”

        时祈渊戴好手表粗略看了一眼，3点20分。

        然后展开地图，上面仅绘有一层的内容，整层陆地为一个圆形，最中心有一处湖泊。所有的饭店旅馆以及一些商业区域都标注得十分清晰。“标准的旅游地图，可惜我是在探险。”他忍不住腹诽一句。

        由于大家会直接进入二层，所以这张地图只是给时祈渊备着，主要还是手表。深渊有时会出现时间差，具体多少没有规律。

        也就是说，也许时祈渊一觉睡6个小时，在深渊度过两个星期，而陆忘一觉睡5个小时，在深渊却可能度过两个月。再加上大家梦醒后，再次回到深渊中间会有个时间跳跃，所以探险者们根据大多数人能够接受的方式制定出一套深渊的时间法则。

        走出商店，时祈渊感叹着莫名的第一笔借款产生了，他将与现实中一样，凭着自己的努力慢慢变穷。

        沿狭道走到底，是一座白色的宏伟大门，两个差不多两米的黑人壮汉一人值守一边，都穿着满是口袋的衣服，身上还携带武器，一看就是某些势力派驻在这里的门卫。

        “七个人，七区。”陆忘向守门的两个黑皮肤大汉递出七枚古币，然后扬着头率先走进去。

        司英走在第二个：“新人，这是二层入口，到那边后往北走40分钟，看到一座红房子就是，他们大概不会等你。”

        其他队员也陆续进入，时祈渊正准备照样迈出步子，他身后抱着盆的王石突然发出“嘘”的一声。

        “嘿，进去前我得先跟你透个底，从二层开始，才是深渊的真面目。”

        时祈渊浅笑着回应道：“我猜测得到，既然你们会抱团，说明深渊存在争斗，我会做好准备。”

        说完他朝前一脚，身影消失在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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