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风雨断肠人

台北。

        夜。

        无风。

        恰如一曲尺八与萧的合奏。

        有个男人正在摆摊。

        男人看起来已至中年，眼中有着精光。他拔颈舒肩，穿着一身粉红色的日式料理服，头上缠着同色的额巾。

        摊子老板——断肠人站在摊后，用力至泛白的下嘴皮紧紧包住上嘴皮，他唇角下拉，仿佛可以看穿人的内心的视线如同实质化一般，刺向面前的几位客人。

        还是那个的摊子，还是同一种调调。

        “欢迎光临。”

        断肠人低下头，虽然氛围让人不禁猜测他会说出一句“ようこそ”或者“いらっしゃいませ”（日语中“欢迎光临”之意），但他到底还是用营业声线说了中国话。

        除了袁敏以外的三个人还是头一次见到断肠人，他们惊讶而好奇地打量着，只见摊子上挂了一副对联，汪大东念了出来，上面写着：

        凭君莫话封榜事

        一将功成万骨枯

        横批乃：

        风雨断肠人

        袁敏惊觉周一清晨的自己居然没有发现这副对联，又或者是那天的断肠人根本没有挂这幅对联。

        “这不重要，”断肠人倏地将食指压上自己的嘴唇，示意四个高中生闭嘴，“重要的是，”他那精光四射的眼神依次从四人身上扫过，停在了袁敏处，倏地又转了回去，“ko排行榜上的汪大东、亚瑟王、丁小雨，还有你——袁敏，你们几位居然会坐在这里。”

        “诶！”汪大东兴奋地推了推旁边王亚瑟的肩膀，“老板居然认识我们，以后这店可以常来！”

        王亚瑟却注意到了对联的事。

        “‘凭君莫话封榜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唐代诗人曹松的诗句，你把原句的‘封侯’改成了‘封榜’。这个‘榜’——指的是‘ko榜’吧？”（原作台词）

        断肠人微笑，点头，默认，却又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ko榜’上的风云人物，汪大东、王亚瑟、丁小雨还有袁敏，你们四个居然齐聚一堂，看来我这断肠人的摊子，开得正是时候啊。”

        三个男孩兴奋起来，汪大东预测说有这么诡异的老板这家店一定会红，王亚瑟则骄傲地表示老板会知道我们的事那是因为我们名声在外，没什么好奇怪的。丁小雨刚想说些什么，一直很安静的袁敏却在这时插进话来。

        最早遇见断肠人，亲眼看到他变魔术似的厨艺、对他很在意的袁敏被他两次点卯之后，灵光一现。她抓住这一纵即逝的灵感，抬起头问道：“你是谁？”

        断肠人嘴角那丝笑容还是神神秘秘，“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他再次指向帘子，“‘风雨断肠人’——叫我，‘断肠人’。我只是一个为了磨炼厨艺而四处漂泊的无名之辈，研究出新奇的菜式，就是我的追求。当然了，遇见你们，更是我求之不得的好事。”

        三个男孩一齐把头向袁敏这边扭了过来。

        “袁同学，你认识他哦？”想着这样一来岂不是更酷，汪大东对袁敏和断肠人的对话异常地感兴趣。

        “我来终极一班的第一天，他卖我了一份状元面作为早点。”

        “那个时候还只是试营业，说起来——‘袁同学’——也算是帮我开张的人。”断肠人冲袁敏点点头，认可了袁敏的说法。（作者注：详见本文第一章《楔子》）

        也不知道是时间点的差异，还是食客人数的差异，现在的断肠人看起来比那天清晨还要做作，不仅语气更夸张，动作幅度也变大了（断肠人：……），就连袁敏四人面前的这辆可移动餐车，也比袁敏之前见过的那辆还要大。

        “而且，”袁敏补充，“那个时候段老板就知道我是ko5了。”

        “诶，不简单哦！”汪大东感叹。

        想到断肠人之前的话，袁敏对断肠人的好奇愈加浓烈，她挺直了胸膛，朗声问道：“断肠人老板，请你告诉我，你是怎样知道我们每个人的信息的？”

        断肠人：“你不妨一猜。”

        袁敏道：“也许，你是教育部的官员，又或许，你是芭乐高中的老师兼职练摊，再然后，就是你偷偷买了我们的信息……难不成，你会是那个知道ko榜背后的终极秘密的人？”

        “行了！”断肠人再次竖起食指示意袁敏闭嘴，“问多了，就不神秘了。搞不好，还会害得这篇《终极一班》的同人提前完结，你这女主角不过出场了七章半就杀青，所以别问了。”

        “这么严重吗？”袁敏目瞪口呆。

        这正是：小袁敏差点一语中的，断肠人巧妙泄露天机。

        ……说回剧情。

        “那不重要，”丁小雨说，不愧是参演过原著的人，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差点跟着杀青，“重要的是，到底有什么可以吃的？”

        “丁小雨，够酷，”断肠人表示欣赏，“本店没有菜单，你点什么，我就做什么。”

        袁敏插话：“可是上次……”

        上次见到断肠人是有菜单的。

        “正式运行之后，本店调整了策略。”断肠人公式化地回答了袁敏的问题。

        对话继续。

        汪大东：“你擅长什么？”

        断肠人：“西餐。”

        汪大东：“那就给我们来四碗——大肠面线吧。”

        粉色的摊子老板露出职人谦卑的神态：“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汪大东道：“哪有人一开始就认输的？”

        断肠人语气中暗含警告：“点了就别后悔啊。”

        他从刀架上拔出一把刀，叼在嘴里，转身走出一步，掀开了一道帘子，走进了一个算是“后厨”地方。

        汪大东表达了疑惑：“这里连炉都没有，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没错，袁敏在心里赞同汪大东。断肠人这摊子没有炉子也没有锅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上次袁敏点状元面时，断肠人就像变魔术一般，直接拿出成品，她根本没有见到烹饪过程，不过那次菜单上就只有状元面一种选择，其它内容无非是加料需要多少钱，还可以说是提前准备好的。而这次，虽然大肠面线是常见的吃食，但断肠人看起来没有准备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应对。

        至于断肠人怎么应对的嘛，就由作者“泰皇鱿鱼酱”勉为其难拼凑一首歪诗为赠：

        噫！吁！嚱！“我饿毙了”（汪大东语）！

        今有厨子断肠人，一做面线动四方。

        圣徒得吃主血肉，断肠人儿也不赖。

        解怀敞衣转过背，餐刀戳腹割己肠。

        这里连炉都没有，有必要这么夸张（王亚瑟语）？

        观者四人色惊恐（装的），头颅为之久低昂（笑的）。

        剪刀还需他人递，大肠做料也够长。

        手抖不慎割错地，只能做成四神汤。

        只是表演太搞笑，无人相信且捧场。

        断肠人儿叫凄惨，呕哑嘲哳难为听。

        大肠面线一上桌，创意餐厅齐失色！

        （好烦，就说叫你们自己去复习《终极一班》啦，在这里看什么歪诗啊。没高考的，高考必备篇目都会背了吗？）

        “啊！”

        断肠人拿着刀往自己的腹部猛地戳进去的时候，本来打算发出点惨叫助助兴的，没想到有人比他先一步发出了更为高亢的尖叫，一听就知道是个女孩子的声音。而在场唯一的女孩子，只有袁敏。

        坐在袁敏左边的丁小雨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转过头，看见袁敏满脸的不忍直视。

        断肠人手一顿，看起来是刀还插在肚子里的状态，但是仍旧惊讶地转过头来看袁敏，“我说……”他的语气似乎在忍痛，“袁敏同学……你怎么看起来好像比我更痛啊……”

        由于中间隔着王亚瑟和丁小雨，汪大东猛地后仰，颇有兴趣地看向袁敏：“不是吧！你当真了？”（听了这话，断肠人哀怨地瞪了汪大东一眼。）

        袁敏脸色煞白，她低下头，用一种颤抖的声音说：“我看不得这种戏份，可以等这一段过了再叫我吗？”（断肠人：你以为是在看电影吗？）

        “noproblem！”汪大东朝她竖起了拇指，对等在一边，眼神越来越哀怨的断肠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老板，你继续。”

        因为三个臭小子这种不管不顾断肠人，和袁敏看似关心但实际也不在乎他死活的表现，断肠人似乎受了什么刺激，表演得更加卖力了。而袁敏，每听到断肠人尖叫一次，就能看到她肩头耸动一次。

        当面线抬到四人面前后，终极一班三人组不禁用用各自的风格期待着袁敏会带来什么“余兴节目”。

        汪大东面都顾不上吃了，他伸出头去，想知道袁敏现在怎么样了。王亚瑟虽然没有发表意见，但嘴边幸灾乐祸的角度，和丝毫不肯后仰身子给汪大东行方便的动作已经暴露了他的内心。

        相较而言最温柔的丁小雨对袁敏说：“你可以抬头了。”

        “虽然我觉得不可能，但是，我想问一下……老板还活着吗……”

        “活着。”丁小雨回答。

        袁敏松了口气，抬起头，看见了确实安然无恙的断肠人在对她挤眉弄眼。她转过头，用眼神谴责了一下旁边幸灾乐祸的汪王二人组。

        “哎呀，这女孩就是贴心哦，”断肠人说，“不像你们三个，一点也不担心我的死活。不过，袁同学啊，你还好吗……你搞得我都快愧疚了耶。”

        袁敏拿起勺子，对着碗里的肠子推来推去，就是没办法下口，嘴上兀自强硬道：“那又怎样，我很好啊！我根本都没当真！我没当真！都没有血腥味嘛！我只是受不了看别人受伤！假装受伤也不行！”

        在袁敏一叠声的“我没当真”中，汪大东像个小学生一样笑喷了。

        “唉，汪同学，这我就要说说你了，你要有一点同学爱嘛，”虽然说着要有同学爱，但断肠人的语气一点爱都没有，因为接下来他说，“袁同学，你也别惊讶了。你呢，还是把你的惊讶留着那么一点，起码要留到，猜出你那天在我这里吃的‘状元面’里到底有什么之后吧！”

        “有……有什么……”袁敏情不自禁地问道，思维开始跟着断肠人走，“该不会……状元面里真的有个状元吧？”

        “不错哦，这店这么有个性，真的杀个状元来……来‘祭灶’！也是有可能的。”汪大东道。（可以看出汪大东为了给袁敏补刀，动用了自己毕生的国文知识，用出了“祭灶”这种高级词汇。）

        “那不重要，不是吗？”断肠人留下鬼魅一笑，对着三个男生眨了眨眼睛。

        “别说了，”已经拿起勺子吃起来的王亚瑟道，“袁敏都快昏过去了。”

        虽然他这么说，但袁敏看不出他的话里有什么同情心存在的痕迹，因为她并没有快昏过去。

        虽然揍人的时候出拳很快，也不畏惧自己受伤，但袁敏在不打架的时候却无法看别人正在被伤害的样子。这不是晕血，也不是怕痛或者惧怕伤口的形状，而是出自某种其它的原因。

        ——无论是现实生活中，还是隔着屏幕欣赏文娱作品，哪怕仅仅是看小说中文字描写，只要有人受伤，她有时会有一种共感。

        ——一种无法忍受他人被伤害的感觉。

        而且都怪这断肠人！演技干嘛那么好！

        ……若非如此，她是绝对不会在四个异性面前叫出声来的。

        “放过我吧。”说完这句话之后，自己也觉得丢脸，袁敏一言不发地开吃。

        袁敏心想要是还有人继续笑，她就要认真了，还好旁边几人见袁敏并无继续的意图，便也没有抓着这点讨论。

        “不好意思哦。”汪大东冲她做口型，只可惜袁敏并没有看到。

        “还是趁热吃比较好。”丁小雨这么说，让人不禁想问他一声活取的大肠趁热到底是要吃什么。

        袁敏没有接话。没过多久几人的注意力转移了，开始聊起了别的话题。

        袁敏舀起一块大肠，感叹道：“吃了这个，我就要从食人案的证人变成从犯了。”

        看起来确实受了刺激，回过神的袁敏开始说起了怪话。由于她过于认真的神色，其他人也搞不懂她是在开玩笑还是真心的。

        只有一个人接话了，汪大东说：“不错哦，有牢一起坐，我们关系不就变更铁了！”

        这话当然是玩笑，由于刚刚就他笑得最大声，袁敏回敬道：“汪同学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们三个是‘祸不单行’的好兄弟吗？”

        汪大东笑着捅捅王亚瑟，“诶，亚瑟，你说她是不是很过分？”

        正当王亚瑟想谴责分别坐在最左边和最右边的汪大东和袁敏这种隔空递话、尤其是汪大东打不过还试图寻找场外援助的行为的时候，不知是谁的身上突然传来了手机震动的声音。

        由于在场的五人中，有两个人都给手机设置了震动，一时分不清是谁有个来电，所以汪某人和袁某人都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你也到了放学，还把手机设成震动啊！”汪大东掏出自己的手机，见不是打给自己的，忍不住对袁敏吐槽道。

        袁敏看清来电人是谁之后，不禁有点心急。为了起身去接电话，她没有顾到自己的动作，直接把勺子丢在桌子上，惹得断肠人瞪大眼睛，让终极一班三人组面面相觑。

        “喂？怎么了吗？还好吗？”袁敏在电话那头问。

        见电话终于打通了，田欣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喂？袁敏啊。你说的那张车，真的在我的楼下诶。”

        她悄悄拨开窗帘的缝。虽说知道在那辆车里的人不可能听得到屋子里人的谈话内容，她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

        “我现在过来。”

        “不用不用，你别来哦。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而且你已经帮助老师很多了……对吧？不要逞能。我已经打给物业电话了，他们马上就到。”

        “……我知道了，”嘴上说着知道了，但心里根本不是那么打算的，袁敏对田欣说，“等挂了电话，老师就去报警吧。”

        “现在，警察会管吗？”

        “也许现在证据还不够，但是可以留个记录，”袁敏说，“老师，在警察和物业来之前，我都会保持电话畅通的。”

        “嗯，没有问题。我已经照你说的，拍照留证了。”

        “喂，干嘛那么严肃啊。”袁敏回到断肠人摊前后，汪大东看了她的表情，吃了一惊。

        袁敏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说：“是班导打来的。”

        “哦！”汪大东笑了，“她真的蛮喜欢你！快周末了，你们都还通电话！”

        袁敏没有回答，也没有落座，她扫视了一眼三人组，最后眼神落在了汪大东脸上。她盯着汪大东看了那么两三秒，严肃的表情让汪大东也失去了笑容。

        “怎么了吗？”汪大东问。

        好吧！田老师！袁敏心想，“因为他是你信任的人”，或许我可以也信任他一下！

        “汪大东同学，你知道田老师的住址吗？”她问，“我怀疑她被跟踪了。刚刚跟踪者就在她家楼下，我想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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