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另一个精致的谎话

苏清语不太理解，一个晚上而已，发生了什么让皇帝对她的态度发生了云泥之别。

        江禄隐约猜到和张继说的话有关，但让他告诉淑妃前朝之事，那就纯属找死了。

        苏清语也不执着于这件事，总之不被训斥比什么都好，但是想到他说的不让她学鹂妃，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怎么？就鹂妃能走淑女路线，她不行？明明“淑”这个字是给她的封号。

        绿秀说：“奴婢觉得娘娘本性纯真善良，陛下一定会喜欢的，就不要学别的妃嫔了吧。”

        苏清语无语地望着绿秀，“旁人说也就罢了，绿秀你从小陪着我，也能说出这种鬼话？”

        “奴婢只是怕你再弄巧成拙。”

        毕竟她的演技，混一时可以，多一刻肯定是要露馅的。

        “就算如此，我的本性也应该是沉默寡言型的病秧子。毕竟苏家小姐自小身体不好，一年半载都在生病，所以过段时间，我决定‘旧病复发’。绿秀，你有空常去太医院看看最好能找到一个可以贿赂的太医”

        绿秀叹气，这是要一条路走到黑了。

        苏清语闲着没事，就拿出皇帝送的粉色珍珠把玩，这些贡品，每一颗都是光泽饱满，是她以前从来没有拥有过的珍品。

        “多好看的珍珠，不如制成项链，娘娘脖颈纤细，戴起来一定很惊艳的。”芷儿提议道。

        彤儿道：“奴婢倒觉得可以镶在冠上，娘娘穿粉色好看，再配个粉色的珍珠头冠多美啊。”

        苏清语有些舍不得，“这么好的东西，万一磕了碰了多可惜啊。”

        彤儿“噗嗤”一声笑了，“不可惜，娘娘圣宠不衰，再好的东西皇上也会流水般送来的。”

        皇上？

        苏清语觉得还是不要指望阴晴不定的皇帝陛下比较好。

        说曹操曹操到，南枫玦本想去鹂妃那边坐坐，但是想到苏清语，还是拐弯来了景和宫。他一来，身边的宫女自然退了下去，留他们两独处。

        苏清语内心大喊救命，他们独处会出事的啊！

        经过这几天的辗转反复，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于是简单寒暄几句之后就沉默了。而南枫玦习惯了后妃们的甘言媚词，面对不声不响的淑妃，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死一般的寂静蔓延开来，看着皇帝越来越难看的神色，苏清语急中生智道：“景和宫有一位擅长做膳食的厨子，不如臣妾叫他做几个菜样，请陛下一同评鉴？”

        吃饭好，吃饭动筷子不需要说话。

        南枫玦怎么看不出她的窘迫，他知道自己点头就好了，但是不知为何，就是不想这样轻易放过了她。

        苏清语见皇帝不答应，自己也不敢擅作主张，于是重新低下了头。

        气氛正胶着的时候，绿秀进来说道：“陛下、娘娘，午膳已经摆好了，请主子们入席用膳。”

        这救场太及时了，苏清语忙小心翼翼讨好道：“陛下，咱们先用膳吧。”

        南枫玦这次没再拒绝，但被赶鸭子上架的心情实在不好受，他忍不住在想自己鬼迷心窍了为什么会来景和宫，同时对淑妃更加不满，这个女人真的，一句话都不会说、一件事都做不好，就这样李仲元还敢把她送进宫？哼，真以为冠着一个李

        仲元就可以在后宫为所欲为？

        两人独处的时候没话说，现在对着一屋子侍候的宫人，他沉着脸不说话，她更不敢说，整个宫殿只有饭勺筷箸碰撞的声音，后来可能气氛太压抑了，连夹菜的绿秀都放轻了手脚，清语甚至能看到她有些发抖。

        终于，只剩下呼吸声了。

        处成这样，南枫玦觉得留下来睡午觉估计也睡不好了，但是苏清语居然在他一放下筷著的时候，就叫绿秀收拾床铺。

        南枫玦皱眉，刚要出言拒绝，却突然看到苏清语眼巴巴的样子，默了一会改口说：“朕歇一歇。”

        苏清语放下心来。

        她现在什么也不想了，原谅她之前天真的想法，如今她明白了，眼前的男人不高兴，真的可以灭了景和宫上下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

        前两次是她不对，现在开始，哪怕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站在他面前她一定会好好做淑妃的。

        苏清语在家中学过如何去讨男人的欢心，也曾一度嗤笑过天下男人不过如此，可这些万能公式在碰上南枫玦时根本用不起来，令她不知所措。

        这些不适，也许是因为他是万人至尊，亦是她的夫君。但是所谓夫妻一体，要想举案齐眉必须先坦诚相待，她不知他，他亦不知她，何来相知又何来相爱。

        南枫玦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他想了很多事，全部都和睡在自己身旁的女人有关。

        身为上位者，要想控制身边的人，只需要明白对方要什么就好了，苏清语要什么呢？或者是苏致要什么。

        当年苏致和先帝反目，先帝有懿旨，苏致一家无君主诏书不可返回帝都。这件事，苏致一家都是心里有怨的吧，以至于他登基这么多年，从没收到过一封来自北境的请安文书。苏致年事已高，前几年夫人也去了，如果苏家想落叶归根，必须由他下旨。恐怕，这也是李仲元可以和苏致达成协议的原因。

        至于李仲元为什么突然想拉拢苏致，这个确实难猜。虽然北境有十万大军，但是这十万大军的兵符有两份，一份给了元帅一份给了左丞，只有两份合二为一，北境大军才能听从指令南下，否则就是叛国死罪。所以有苏致不算，李仲元必须要把左丞也收入囊中，不然这北境的军队就是摆设。可是，左丞的野心丝毫不亚于李仲元，要想让他乖乖听话把符交出来，不亚于登天之难。

        可惜南枫玦的耳目不多，无法知道到底淑妃只是李仲元卖给苏致的一个人情，还是他们达成交易的证明，再有，她到底是一个细作还是不知情的傀儡，这些都需要他一一去分辩。

        或者他不需要分辩，毕竟对待妃嫔用一套理论是不会错的。

        正细细想着，南枫玦突然感受到腰间一紧，接着一具柔软的身躯贴了上来，他睁开眼，低头看着这个作怪的女人，他看不到她的神情，只听见她哀怨的声音。

        “皇上，臣妾究竟做错了什么？选秀时，皇上的破格晋封令臣妾不甚欣喜，但是臣妾身体不争气，推迟入宫后发现陛下已经不喜欢臣妾了，还觉得是臣妾恃宠而骄才没有及时进宫。因为这个，陛下就把臣妾关在简陋的驿站，之后也是，先是羞辱臣妾相貌，后来挨板子、抄书，字写得不好看又是挨板子。”前面一句尚且不说，后面的控诉真的是句句肺腑，苏清语委屈的哭了出来，“皇上对其他妃子也是如此吗？还是说，就单单厌恶臣妾一人？”

        “朕哪里真的让你挨过板子？”

        “驿馆那次，臣妾差点撒手人寰，夜夜伴着哀嚎入睡，这不比挨板子更可怖？”

        南枫玦无法反驳，毕竟那些过分的话和事确实是他做的，可这也不能全怪他，“你别哭，你以为哭就没错了？你和朕相处之时，有哪句话是说对了的？”

        苏清语嘤嘤的哭着，“臣妾刚入宫，怎么会知道陛下的喜好。皇上，您对臣妾太苛刻了。”

        平心而论，确实苛刻。

        南枫玦被她这么一质问，意识到了现在的自己正处于一种如何危险的状态，近几年李仲元做的事情越来越过分，他或许下意识地已经不想忍了——不管是李仲元，还是他安插进来的眼线。

        不想忍却不能不忍，这样的下意识对他来说是致命的。

        苏清语见好就收，诚恳道歉：“诸多不是，陛下就饶了臣妾这一次吧。今后臣妾只想做个安分的妃子，如果陛下喜欢，臣妾定会好好侍奉，如果不喜欢，就会远远地躲在一旁，绝不会给陛下添一点麻烦。”

        南枫玦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柔弱女人，很想问一句，你是肺腑之言还是另一个精致的谎话？

        但，这是个愚蠢的举动，他不可能问出口。

        “朕不讨厌你。”停顿了一下，他决定给她一个定心丸，“罢了，过去的事朕不会再计较。从此以后，你好好做淑妃即可。”

        苏清语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娇滴滴的谢了恩。

        南枫玦伸手拭去她的泪水，尔后，薄唇轻轻吻了上去，仿佛视若珍宝。

        苏清语从来没被男子这么温柔的亲近过，心念跟着一起乱了。

        还好，除了这个吻，他们什么也没发生，后来她在他怀里睡了一觉，等醒来时发现人已经走了。绿秀告诉她，陛下去了鹂妃的庆兰宫。

        苏清语：“……”

        错付了，花心的狗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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