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今日惠风和畅

谈话间，周洛城到了东宫。

        高想问道：“怎么样了？”

        周洛城瞟了一眼旁边的皇后。

        高想见他神色紧张，腰间鼓鼓的，衣襟内似乎还藏着点什么东西，想必是此处不方便说话。

        “出去说。”高想拉着周洛城，走到门口放慢了脚步，似乎又想起来什么事，“居婉还在后院呢，我去喊下她。”

        “不要。”周洛城一口回绝，给了高想一个严肃的眼色，拽着她直往东宫外跑。

        两人来到占星阁，这楼高七层，四方攒尖宝顶。

        太子出事之后，占星阁就被封了，有官兵把守。高想亮了身份，官兵才放人进去，两人直接爬到七层。

        占星阁视野开阔，是王宫最高的建筑之一。七层有一扇圆弧形的月门，透过青白色的月门，便见御花园的梅林，红梅盛放，艳得动人。

        周洛城蹭了蹭手心的汗，小心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捧到高想面前。

        高想眉间微动，伸出双手虔诚接过油纸包，当感受到上面温热的触感时，她蹙了蹙眉。

        打开一看，是包色泽透亮的‘扒烧猪头肉’？

        周洛城倚着月门，望向她，“之前在牢里，你总说能闻到卤肉的味道。我从大理寺出来，绕过去看了下。你的鼻子可真灵。大牢后面那条巷子里，确实有家卤煮店，还有好多人排队。我去买了点，耽搁了时间，来得有些迟。”

        周洛城紧张兮兮又神秘兮兮的，高想还以为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罪证。

        可这？？？

        高想刚要发难怼人，一望到那香气四溢，软软糯糯，还隐隐冒着几缕烟的‘扒烧猪头肉’，怼人的话和着口水，一起咽了下去，只白了周洛城一眼。

        周洛城见她的模样，嘴角藏不住的笑意，“知道你怕肥，瘦肉多，快尝尝。”

        高想勉为其难地尝了一块，果然甘咸浓醇，入口即化，“你倒是一点不着急，明日就要结案了，还有心思去买吃的。”

        话是这么说，高想尝了一块肉之后，就没舍得停得下来。

        “着急也没用，‘第一军师’都在这儿了，我再火急火燎的，不是给你压力嘛。”周洛城修长的手指绕起高想鬓边的碎发，挽到她耳上，笑吟吟道，“我相信你，所以我的任务，就是把你伺候好。”

        “起开。”高想瞄了一眼占星阁四周的官兵，将周洛城不安分的手挪开，也不管自己的手是不是油津津的。

        一块黏黏的卤肉汁，平白沾上了周洛城骨节分明的无名指，在白皙的肤色上格外显眼。

        周洛城看了一眼，缓缓低头将手指递到嘴边，在上面抿了一口，舔了舔舌，轻声道了一句，“这卤肉味道不错。”

        “什么？”高想抬头，对上周洛城的眼。

        周洛城一眼就望到她唇上透明的卤肉汁，油亮诱人，让人忍不住想去……

        他又瞥眼看向四处的侍卫，碍于身份，只得撇了撇嘴，正色另起了一个话题，“你要的痕迹学专家查过了。那张酒方，用的梅花玉笺是二月份宣州进贡的那批，总共六千多张，各宫各院都有，皇上还赏了很多皇亲重臣。”

        高想咽下一块肉，“那这纸就有太多人有了。”

        “可这墨，用的是上好的油烟墨，黝黑而有光，中间可见细细的金箔，最特别的是，闻上去有股淡淡的花香，再细闻又有很幽深的龙涎香。”

        “花香入墨？”

        “的确罕见，用料也都名贵异常，尤其是那株龙涎稀有得很。大理寺查遍了阖宫的记录，都没找到什么时候进贡过这样一块墨。”周洛城唇边露出一抹笑，“我却记得，前年皇后芳诞，厉王送给她过一块亲手做的玉兰烟墨，就是带花香的，全王宫独一份，皇后很是喜欢。”

        高想眼中一动，“又是一条指向皇后的证据。”

        周洛城：“你还是觉得，是有人栽赃皇后？一个母亲没理由杀害自己的亲生儿子。”

        “有理由。”高想目光凝重地望向周洛城，“万寿节当晚，太子撞见了皇后与厉王的好事。”

        周洛城眼中闪过些惊讶。

        高想：“这件事如果公之于众，足以毁了皇后，毁了萧氏满门。”

        周洛城：“所以现在，动机和证据都有，可以指证皇后了？”

        “我还没说完。”那狐狸眼射出一道光，“亦可毁了厉王。”

        周洛城眼睛转了转，“这些证据确实都有些刻意，皇后就算要找人伪造酒方，也没必要拿她独有的墨。她不是个蠢人，这实在有些掩耳盗铃。厉王与皇后走得近，倒是有机会偷偷进出皇后寝宫。不过……”

        高想接道：“不过，无论是玉兰烟墨还是旧风筝线，这些事情看上去都跟厉王没直接关系。我们没法因怀疑定厉王的罪。”

        “还有件事。”周洛城从袖中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打开，“我在大理寺发现了这个。”

        信封内，是半卷风筝线，看材质颜色，约莫就是龙鹞上断掉的半截。

        周洛城道：“我看了龙鹞，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但上面缠着的那截断线，我解下来了，你看看。”

        高想接过风筝线，拿在手中端详，眼中一动，“这断口？”

        “没错。”周洛城又从另一只袖中掏出一小团风筝线，“这是昨天在库房随手扯断的风筝线，断口毛躁不齐，但龙鹞上的这根，断口平滑整齐，根本不像是风力扯断的，更像是利器割断。”

        “龙鹞的线上没有其他断口？”

        “没了，就这一个。”

        高想理了理手中的半卷线，一头有些皱，留下了从龙鹞上解下的绳结痕迹，另一头是平滑利落的断口。

        她望向周洛城，眉眼含笑，“今日惠风和畅，王爷可有闲情，共放纸鸢？”

        周洛城对上了那正对他倩笑的眉眼，觉得比惠风更和畅，望进了眼中，便久久出不来。

        “小羔羊，小羔羊——”，周居婉未见其人先闻其声，“duangduangduang”地爬上了楼。

        “小羔羊，怎么你走了也不喊我？问了侍卫，才知道你到占星阁来了。”周居婉走过来，瞟了‘许文心’一眼，毫不客气地站在二人中间，用自己的身材优势，阻断了二人之间没完没了的‘惠风’。

        周居婉吸溜了几下鼻子，“什么味道？好香啊。”

        高想瞄了一眼手中空空如也，不见一块肉的油纸包，团了团，悄悄塞进袖中，一脸无事道：“什么味道啊？”

        周洛城将高想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亦斩钉截铁道：“没什么味道。”

        “是没什么味道。”高想还故意嗅了一下鼻子，以示自己回答得严谨认真。

        “有味道。”周居婉边吸溜着鼻子，边靠高想越来越近。

        “没味道，没味道。”高想矢口否认，下意识地身子往后仰。

        “真的有，很香，像是什么滋滋冒油的肉，好香啊。”周居婉就快贴到高想身上去了。

        倏忽间，高想身子一顿，脸上的神色变了个样，“有味道。”

        高想嗅着鼻子，转了个身，循味朝后门走去，伸手捕了些空气朝鼻子挥了挥，“这是药味？”

        周洛城也跟了上去，“这后头是御药局的药庐，宫人们在煎药。”

        周居婉刚要回答，却发现被‘许文心’抢答了，心中默想，这个北晟的野男人果然了不得，连南晏王宫都这么熟悉，为了帮小羔羊查案，做了不少功课啊。

        又见他二人倚在后门处，共眺远方的情景，心中默叹，单纯的小羔羊还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落入他的温柔陷阱。

        周居婉凑到高想跟前，插入他们的话，“全王宫的药都是从这里出的，从早到晚都有医官在里面煎药。”

        高想：“那怎么方才走过来，在地面的时候，没怎么闻到？”

        周居婉指着药庐顶上那半人高的烟囱，“这药庐有上下共五层，再加上这烟囱，得有五六层楼高了，炊烟往上飘，地面离得远，自然味道不大。”

        高想环视屋内，因是冬天，占星阁又高，为了保暖门窗基本都关着，原本只开了一扇前头的月门，就刚刚打开后门的这一时半刻，屋内的药味已经越来越浓。

        她与周洛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两边的窗户走去，两人四手，三下五除二就把阁内四面的门窗都打开了。

        风从四面鱼贯而入，裹挟着浓浓的药香，在阁内四散开来，不一会儿就有些呛人。

        周居婉裹了裹身上的狐毛披风，捂着鼻子，“小羔羊，你们搞什么啊？大冬天的把门窗都打开，冻死人了。西北风一吹，药庐的烟全跑来了，难闻。”

        高想置若罔闻，只是望着周洛城，“药庐在占星阁西北，冬天，刮得多为西北风。”

        周洛城的双眼也没离开她，“不放心的话，楼下就是司天监，一查便知那日的风向、风力。”

        高想：“药庐每日进出的药，可有记载？”

        周洛城：“药石这种东西，宫里把控极为严格，几日几时哪宫哪殿要了什么都有记载。”

        周居婉看着他们二人若无旁人地你一句我一句，气得咬牙，心道：完了，完了，比跟宸王哥哥还有默契，这要怎么棒打鸳鸯啊？

        周居婉阻在二人之间，努力张开身子，隔断二人的眉来眼去，风吹鼓了她身上的披风，整个人膨胀起来的样子，活像一只生气的河豚。她在高想的眼前，用力地挥着圆手，以获取她的关注。

        高想这才将视线移向她，“碗碗，要你帮一个忙。”

        “什么，什么？”周居婉一听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忙兴奋地问。

        “去御药局问一下，太子出事那日，酉时，药庐里正在熬哪宫的药，可以的话，将药方也要来一份。”

        周居婉一口答应：“没问题。”

        周洛城动了动唇，示意高想，“司天监。”

        “哦”，高想又对周居婉说：“还有去司天监查一下，那日的风向，风力，是不是和今日差不多。”

        周居婉应道：“好。”

        高想嘱咐完，才想起怎么活儿都让周居婉干了，遂对周洛城道：“那我们干什么？”

        周洛城指了指她手中的风筝线，眼底泛出柔光。

        “哼——”，周居婉瞪了他们一眼，“把我支走，你们又想背着我干嘛？”

        高想靠近她，安抚道：“碗碗，你误会了，训人问话的事，你最擅长，非你不可。”

        周居婉显然很吃这彩虹屁，脸色缓和了许多。

        高想又道：“还有在你宫里的刘嬷嬷呢，遣人唤她过来，我们有要事找她。”

        周居婉一听还有刘嬷嬷在，不算是孤男寡女，放心了大半，遂离开去忙高想嘱咐的两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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