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夏都旧景(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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纠缠的唇舌分别之时,曳出银白细丝,谢寐生微微喘息,被吮吸得酸酸麻麻的舌尖一颤,挣断银丝。他半阖着眼看向将他欺压在门扉上的皇帝,向来冷凌凌的眼底漫上水雾。
皇帝被眼前人的情态惹得心尖一颤,又忍不住低下头吻了吻谢寐生湿红的眼尾。
“明珏,谢明珏……”
皇帝低低地唤着男人的字。
他想着,自己大抵是疯了,才将宁远王这样不管不顾地抵在门上亲吻。
被他一唤,谢寐生这才恍若回神般,敛眸欲要推开皇帝,却被人拥的更紧。
腰上传来的力道不重,不至于让人感到疼痛,可也休想轻易挣脱。谢寐生闭了眼,再睁开时,方才还犹带水汽的眼眸便恢复了清明,他嗓音低冷而沙哑:“几日不见陛下,倒是长本事了。”
皇帝拥着人,低低笑了:“若是没有本事,又怎么能将王叔拥入怀中呢?”
谢寐生看他一眼,眼中的冷冽几欲化作实质。
……
自从那日在皇宫中表露出心迹后,皇帝一连数日都没有在朝上见到宁远王。
他却不似前些日子那般有些焦急,反而放缓了性子。
没见到宁远王,而陛下的心情也没见得更坏——老太监赵德看着皇帝脸上的浅浅笑意,心里直泛嘀咕。
眼下,这位一向阴晴不定的少年皇帝脸上的表情堪称和善,正给那只绿毛鹦鹉喂食。
将食水放到栖杆上面,皇帝看着鹦鹉进食的模样,倒是笑了:“你那主人当真是无情,一连数日都不肯来见朕……”
“朕却是个心软的人,”他顿了顿,吩咐道:“赵德,吩咐人将这只鹦鹉送到王府上。”
“别忘了要给朕的回礼。”
鹦鹉被送到宁远王府邸的时候,谢峥正缠着谢寐生。
他见了这只绿毛鹦鹉,又看见赵青笑呵呵的样子,气道:“叔叔若是喜欢,侄儿自可为您寻来更多珍禽,何必要那谢晖的东西?”
他便是想不明白了,自从王叔进京以来,这皇帝怎么三番两次纠缠于人,他几次见着皇帝,都几以为这丹陛之上换了个人。
谢寐生止了他的话,道:“莫要无理取闹,想来陛下也是一番好意。”
他转头看向负责此事的赵青,颔首道:“替我谢过陛下。”
鹦鹉是放下了,可赵青迟迟没有动作,见着谢寐生疑惑望来的神色,赵青头皮发麻,想到临出宫前皇帝的话,也只能硬着头皮言道:“王爷,您看有没有什么是要奴婢捎给陛下的……”
就差没指名道姓说皇帝想要谢寐生的回礼了。
谢寐生还没有说话,谢峥先沉不住气了,“没有没有!他谢晖坐拥天下,要什么珍奇没有,何必要我王叔的东西。”
对于嵘王这般话,赵青眼观鼻鼻观心心观地,不去看嵘王难看的脸色,愣是梗在原地一动不动。
“也罢,”谢寐生思虑一瞬,从腰间腰间解下一枚莹润玉佩,“这玉佩也算孤的随身之物,如今便聊谢陛下恩典罢。”
赵青千恩万谢地捧着玉佩走了,谢峥神色却很难看,他盯着那叽叽喳喳的鹦鹉看了好一会儿,没有做声。
……
飞花五月,春色消退,日头渐暖,融融的暖意耀得人头上一层薄薄的汗。
宁远王却病了。
皇帝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杏阳前殿召见大臣,赵德就急匆匆地进了殿,附到他耳边告知此事。
皇帝倏地立起,让底下正上奏的大臣不由得卡了壳,看着皇帝难看的脸色,脸上立时就冒出冷汗来。
御前奏对失仪,多少是有些失礼的,然而皇帝不想在这些琐事上纠缠,将大臣们打发掉就急匆匆地奔往王府。
这些日子皇帝和宁远王少有相见,宁远王是有意避着皇帝,而皇帝,竟也不知为何,一直都沉得住气不去王府。
他见人心切,谢寐生却不是很想见这小皇帝。
他倚靠在床榻上,不受控制地咳嗽几声,看着大步进来的皇帝,眉头渐渐拧起,“陛下怎么来了?”
皇帝脚步一顿,他神色本就难看,听了这话愈发觉得不是滋味。
“怎么,王叔这是不欢迎朕么?”皇帝站在原地,神色莫名。
“陛下千金之躯,臣正值病中,生怕将病气过给了陛下。”谢寐生淡淡道。
皇帝将他看有一会儿,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他叹了口气道:“王叔说话何必这般夹枪弄棒?”
他走到床榻边,将薄被向上掖了掖:“朕那日只是情不自禁,我原以为王叔收了我的礼物,便没有怪罪于我的。”
“朕这些日子是一直希望王叔给朕一个答复的,”皇帝稍稍倾身,带有薄茧的手指抚上男人的面颊,他紧盯着男人的双眸,“不知道王叔想好如何答复于朕了吗?”
手掌下男人的肌理白皙细腻,因为生病的缘故,还带着滑腻的汗滴,几乎要湿软到皇帝心底去了。
他呼吸微微一滞,将额头贴向了谢寐生,两人额头相抵,他说话间的灼热吐息悉数喷到了男人颊上,更染红晕:“王府的人是怎么伺候的,竟让王叔着了凉?”
“左右不过是只畜生,便是丢了,朕也能为王叔再寻一只来。”
皇帝在赶往王府的时候已经听过赵德的禀报,事情的罪魁祸首便是上次他送给宁远王的那只鹦鹉。
固然,谢寐生不怎么待见皇帝,但对这鹦鹉确有几分喜爱的。这次事故的起因便是那只鹦鹉的笼子没有关严,下人也没有注意,竟叫它跑了出来。
等到谢寐生发现的时候,那鹦鹉已经飞进池塘中央的扁石上了。
而他便在这初夏的夜里,身着单衣涉水而过,去捉那只鹦鹉。
初夏夜晚的湖水也是刺骨的冰寒,轻易便让人感了风寒,才有了眼下场面。
皇帝一想到这事情的前后经过,几乎要气笑了。
但看着谢寐生低低的不曾间断的咳嗽,苍白面颊上冷汗滑落,他到底没有说出更重的话来。
“陛下若是来取笑臣的,便请回吧。至于陛下所要的答案,恐怕臣给的,也不是陛下想要的。”谢寐生咳了一声,别过脸去,错过皇帝灼热的吐息。
“朕等得起,也等得到王叔给朕答案的那一天。”说着,皇帝极低地笑了一声,竟凑的更近,浅浅地亲吻起谢寐生汗湿的脖颈来。
密密麻麻的痒意落在脖颈和下巴上,灼热的湿意和落汗的粘腻一时间也分不清哪个更为恼人。谢寐生低低地吐出一声喘息,睫毛颤动:“按照季夏旧例,藩王入京不能长于三月,臣在夏都嗟磨多久,已是有些过了。待到臣病情稍复,便要向陛下辞行了。”
颈项上的痒意一滞,皇帝抬了头,方才还带笑的眼眸瞬时冷了下去,“王叔这话是什么意思?”
殿外的阳光透过菱花窗映进来,明亮地让人眼花,夏蝉在鸣叫,送来青草香气。
初夏时节,日光暖暖地照在身上,皇帝竟觉得有些冰寒。
他眼睛闭了又睁,支起身来。没有说话,只是仔细地为谢寐生整理着被蹭乱的衣衫,指节在雪白的里衣上用力抚过,似是要将心中的波浪跟着那衣上褶皱一并抹平一样。
“陛下到底叫孤一声王叔,孤也不至于眼睁睁地看着陛下犯错。”谢寐生垂下眼,握住小皇帝的手,将那攥得泛红的手指一根根从自己的衣襟上剥了下来。
皇帝沉默着看着他的动作,谢寐生还在病着,气力不大,他也只是顺着谢寐生的力道松开了掌心。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话:“王叔,什么是犯错?”
“朕是不会犯错的。”
皇帝走到桌案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已经冷透的茶水穿过喉咙,苦涩又冰冷。
“自朕登基起,无数的朝臣进谏,连昭阳殿的漆红大柱都撞坏了好几根,可他们也没人敢说过朕错了。”皇帝骤然回头,龙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天子无错。”
“季夏的旧例,也只是旧例,而今王叔久别夏都,又疏忽染病,多留些时日,满朝卿臣想来也是能理解的。”
“而至于嵘王,”皇帝忽地想到了什么,话头一转,“他与燕王一脉多有牵扯,虽然皇叔以亲身证明是一场误会,但留在京中,徒惹人流言,旬日之后,便让嵘王回封地吧。”
“有王叔这样为他多有关心的长辈,想来嵘王定是能安安稳稳地回去了。”皇帝看着榻上的人,一字一顿道。
“陛下这是在威胁臣?”谢寐生从床榻上支起身来,看向皇帝。
他的肤色极白,但凡情绪上涌,便能轻易地落下颜色来。刚刚和另外一人极为亲密度接触过,此刻脸颊和脖颈上还留着淡淡的红晕。
眼底却没有丝毫情意可言。
皇帝看着他,声音低沉:“王叔,朕只是说了一个忠告。”
谢寐生心底呵了一声。先前他看似在二人之间掌握先机,那不过是谢晖自己发疯,愿意在他面前伏低做小。
但狼崽子终究是狼崽子,见温声软语下猎物不愿意入毂就露出了锋利的爪牙。
这是在明明白白地威胁与他。
他还待说些什么,就听见外面轻轻的敲门声。
“陛下,王爷,膳房那边送来了糕点,说是先前就准备好的,待王爷醒了就要送过来的。”这是赵德那老太监的声音。
放在平时,对于这些送糕点的,赵德早就呵退了,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情形。
可是这既是先前就给宁远王准备好的,赵德不敢怠慢,只得硬着头皮敲了门,他也滑溜,直接说出是王爷要的。
皇帝虽然神色不快,也让人进来了。
在一片寂静声中,仆从启门,从漆木食盒中取出两叠点心,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膳房送来的两碟糕点,俱是小巧精致的模样,不消人费力,就能一口一个,口感也端的是软糯粉腻,入口即化。
皇帝俱是尝了一块,最后端到谢寐生面前的只余了一碟。
他捏着一枚淡黄的冰糕,说道:“王叔府上的人也太不仔细了些,这味冰糕中加了凉性的食材,怎么能够给王叔食用?”
说着,便把那叠冰糕随手放置一边。
谢寐生看有那小碟一眼,叹道:“烦请陛下为我将那冰糕也拿过来罢。”
皇帝迟疑一瞬,还是将那冰糕端了去,坐在谢寐生身边:“王叔要这冰糕做甚么,这糕点味凉,王叔却是不能享用。”
谢寐生拈了一块糕点,稍一用力,鹅黄色的粉末便捻落在他的指间。
他看着这块小巧精致的糕点,道:“许是想着孤喜欢,膳房便多做了些。”
他抿了一口,带着淡淡桂花香气的甜蜜绽放在唇齿间,冰冰凉凉。他转头看向皇帝:“陛下不妨一起用些?”
皇帝愣了一下,眼底泛起点点笑意,将那凉糕拢到了自己面前,又握住谢寐生的腕,就着他的手将咬了一小口的糕点用了,临了还舔尽白净指节上最后一抹桂花甜气。
吐出湿漉漉的指尖,皇帝凝眸看着谢寐生:“那朕便享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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