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再明誓言

然而几人在茫茫白雾中找了好久，也未见到画中的景象，但楚铭月相信，那幅画一定有关键性的作用。

        他再次把画展开，将灵力凝在指尖，用手轻轻抚过，画面竟浮起层层涟漪。楚铭月眨眨眼，确信自己没看错。

        “掌门师兄。”楚铭月轻声唤道。柳铭昕一脸疑问的转过头看向他。不等柳铭昕开口，楚铭月便让他凝聚灵力，轻抚画面，柳铭昕照做，相同的场景再次出现。

        几人聚了过来，一脸惊讶。

        “师尊之前没提到过？”楚铭月问道。几人摇摇头。

        “不然，一起？”顾铭玖提议。既是师尊留下来的，那应是没什么危险，楚铭月想着，便欣然同意。在洞口自己能破了封印，那在画里自己的真实身份应该也不会败露。

        五人的手触上画面的一刹那，一团极其强烈的白光在几人面前炸裂开来，楚铭月下意识的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前尽是高山流水，松烟云影，耳边还传来几声鸟鸣。

        “这是……入画了？”段铭恩诧异到。楚铭月早已有心理准备，便也不觉得惊讶。四周看着，发现柳铭昕已默默的向一棵松树走去。

        树下有座石碑，许久无人打扫，青苔早已覆满石碑，碑文密密麻麻，漫漫灭灭，只有几个字依稀可辨。

        “天道酬勤？”楚铭月喃喃念了出来，脑子飞速运转，这句话他当然是知道的，毕竟从中考到高考老师们的班会永远逃不过这句话，但关于它的出处，楚铭月记不太清了。

        柳铭昕灵核为水性，便三两下把石碑上的苔藓清理干净。“清心如水，清水即心。”楚铭月又认出一句。心头涌上一阵亲切感。

        “果真是《道家清心诀》。”柳铭昕叹到，“诚是师尊的风骨。”

        石碑背面，刻着五行阵图。五人对视一眼，齐齐凝聚灵力于指尖，一同触了上去。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楚铭月差点把早饭吐了下去，再睁开眼，师兄弟们却都不在身边，楚铭月向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悬浮在空中，脚下是远到看不清的大地，头顶是布满星辰的天际，自己四周，隐隐约约有光芒流动。

        与师兄弟们分离，又身处如此陌生的环境，本该感到恐惧不安，但此时，楚铭月的心出奇的静，周身好像有看不到的灵流，他便浸染其中，浑身舒适，楚铭月心下一动，掀起广袖，发现皮肤早已如玉无暇，但他今天早上出发前还换了药——那创口完全愈合，至少需要四旬。

        看来这是个聚灵之地，楚铭月心说，难道这里就是单纯给我们疗伤的？

        片刻过后，楚铭月只觉身体轻盈，修为比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还要强上一点。

        “铭月。”一声慈祥的声音响起，楚铭月看看四周，确定无人。一时疑惑，难道那声音，就是无忧的？楚铭月听起来竟有些熟悉。

        “铭月。”

        又是一声，一些陌生中隐隐透着熟悉的画面从楚铭月脑海中浮现。

        他看到妖魔肆虐，人间成了地狱，无数人陈尸大地，无数人抱着怀中冰冷的躯体，无声哭泣。

        在血红的天与血红的地之间，有一个孩子，独自躲在不起眼的断壁残垣旁，瑟瑟发抖。

        祥云将至，一位御着湛泸剑的青年男子御风而至，转瞬之间，妖魔俱灭，百姓们愣在原地，不敢相信真的有神仙降世。楚铭月认出，那是无念。

        无忧慈眉善目，轻盈落地，看看四周的百姓，竟是深深鞠了一躬，眼中有深不见底的悲伤。

        他听到了一阵孩童的哭声，连忙循着声音走到断壁残垣处，看到了那个浑身血污，衣不蔽体的孩童，孩童注意到了来人，不哭了，瞪着两只大眼睛，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陌生男子，口中嗫嚅着什么。

        无念伸出双臂，毫不犹豫的抱起了孩童，雪白的衣袍染了血污，也浑不在意。小孩挣扎着，又说着什么。

        这次无念听清楚了，楚铭月也听清楚了。

        “神仙哥哥，脏。”那孩子说。

        无念眼底泪光闪烁，马上说道：“不脏，不脏。哥哥带你去一个新的地方，那里景色很好。”

        “有米吃吗？”孩子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声音稚嫩。

        无念点点头。抱着孩子转身，面对一众百姓。

        “清华宗会来这里帮助各位重建家园。”无念声音沉稳，百姓见这个神仙救了他们，又会帮他们重新生活，自是连连膜拜，无念神色有些不自然，行了大礼，转身腾云驾雾离去。

        整洁的茶馆里，孩子换了个身干净衣裳，坐在无念身旁，愣愣的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肴，又看了看无念。

        无念将木勺和盛着甜粥的木碗摆到孩子旁边，孩子仍不动，只是看着。他愣了下，拿起勺子，送到孩子唇边，孩子看了眼无念，犹豫几秒，喝下了粥。

        喂完孩子，无念问他：“你是月儿吗？”孩子愣了下，随即眼中闪着光。

        “你认识我？”

        无念垂着眸，说道：“我认识你阿爹，他是个很好的人。”孩子笑了，说道“当然啦，阿娘说阿爹成了神仙，到了天上，她说阿爹找她呢，让我乖乖的，说会有神仙来找我。”

        无念抚了抚孩子的头发，声音温柔的问道：“那你跟我走吧，我教你修行。”

        “我也能飞吗，也能骑那只大白鸟吗？”孩子兴奋的问，无念正要回答，孩子又呢喃道：“那我还能见到阿娘和阿爹吗？”

        无念的眼底闪过一抹悲伤，但转瞬间便恢复了笑颜。

        “当然，等你长大了。”他说。孩子笑了，比阳光还明媚耀眼。

        清华宗，一个穿着校服的孩子端端正正的，行了拜师礼，给对面的无念敬茶。

        无念笑笑，接过茶品了品，对孩子说：“你小名唤做月儿，父亲姓楚，我便给你起名为楚铭月，可好？”少年喜上眉梢，忙说：“铭月拜见师尊！”

        后来，孩子成了少年，修为已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面容清秀，眉宇锋利，会笑会甜甜的叫“师尊”，也常常问无念他的阿爹阿娘在哪里。

        无念只是默而不语。

        后来他们都长大了，出师了，也能独挡一方了，无念便离开了。

        离开前，无念把他带到一片桃花源，纷飞的花瓣将古墓映衬为芳冢。

        “拜拜你的爹娘吧。”

        楚铭月双膝跪下，泪水却不由自主的如泉涌出。

        后来无念再也没回来，当年的少年成了青年，他被梦魇困住过，险些走火入魔，最后虽是救了回来，性情却变得越发清冷，曾经唇上的一抹微笑，已尘封在岁月中，取而代之的是眉宇凌厉，两刃寒霜。

        只是一件事从未变过——楚铭月每年清明都会去桃花源的芳冢旁坐坐。

        楚铭月头疼的要炸了，无数画面重现，无数原主的记忆重现在他的脑海里，恍惚间，他看到无念在朦胧雾气中转头，朝他笑了下，御剑远去。

        那世外桃源的场景又浮现在楚铭月眼前，他看到，曾经浸染了鲜血的土地上长出了金灿灿的庄稼，人们安居乐业。不起眼的池塘边上，一位老者正在垂钓，暖阳在他脸上打出了层层光晕。

        这才是无念向往的世外桃源吧。情到深处，楚铭月竟忘了将自己与原主划清界限。只是想着：师尊法号无念，却只以天下苍生为念。

        楚铭月睁开眼，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却触到一片湿意。

        下雨了？楚铭月有些迷糊的想到。须臾意识到，自己哭了。

        “师尊，徒儿真的长大了。”不知为何，楚铭月突然很想替原主告诉无念：你曾经舍命救的少年已成了修真界一代宗师，成了一棵参天大树，支撑天空，洒落阴凉。

        与此同时，楚铭月恍惚间看到一个身影，他转过头，轻笑一下，御剑离去。

        楚铭月手中忽然多了一卷帛书。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呼唤声。

        “铭月！铭月！”柳铭昕焦急地看着冷汗布满额头的楚铭月喊到，楚铭月花了半晌，才从幻境中挣脱出来，睁开湿润的眼眸，发觉自己躺在墓旁，看了看围在自己身旁的师兄弟们，下意识的起身，问道：“你们也看到了幻境？”

        柳铭昕苦笑了声，说道：“看到了一些之前的事。”

        楚铭月细细看了看他们，俱是眼中泪光点点，面上还留着微不可查的复杂情绪。楚铭月马上拿出卷轴，柳铭昕却按住他将要打开卷轴的手。

        “既是师尊给你留下的，你便先自己看看，师尊也给我们留了东西……”话还未说完，五人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斥出画，回到了那个白雾弥漫的地方，此时雾气仍未散去，但五人面前竟是形成了一条清晰的路。楚铭月眉头一蹙，厉声道：山洞要塌！”说罢便顺着路跑去，几人连忙跟上。

        没过多久，那面水镜出现在众人面前，跨过水镜，几人便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住了，楚铭月抬手一个结界将众人笼罩于其中，飞速的奔向洞口。

        一缕光芒洒下，众人终于又沐浴在阳光下，下一秒，山洞倒塌，连带洞口处的阵法都被碎石砸的面目全非，几人沉默的看着那片废墟。

        如果说之前楚铭月只当无念是原主的师尊，今日便是诚心诚意的尊敬。

        “师兄。”

        柳铭昕转向楚铭月，看着那有毁天灭地之能的宗师一脸茫然，愣愣的看着洞口，好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恍惚间，他又看到那天被师尊带回清华宗的孩子，那么小一只，把自己缩的紧紧的，眼里满是茫然。

        “铭月，你……别太难过。”柳铭昕轻抚着楚铭月的后背，温声说，那三人静静的看着。

        无念对他们很重要，但仅仅是师尊，而对楚铭月来说，他不仅是传道授业的师尊，还是和蔼可亲的亲人。这点他们心知肚明。

        楚铭月静静的站着，直到尘埃落定，天地之间又是风清云朗。他转头，看到了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柳铭昕，沉声道：“我们再给师尊行最后一礼吧。”

        五位仙君在一片废墟前，齐齐叩首。

        “弟子谨遵师尊教诲，明正事，辩是非，除妖邪，但求海晏河清，吾辈问心无愧。”

        声音久久回荡在寂静的山间，这个誓言，他们在拜师时说过一次，出师时又说了一次，这是第三次了。

        “师尊，眼下劫难又起，但我们会护住这人间清平，您在九泉之下，放心吧。”柳铭昕低声道。

        “师尊，清华宗很好，您……我们会记得您。”华铭芳已是泣不成声。

        “师尊，你教会我如何放下仇恨，报答善良，弟子毕生不忘。”段铭恩说道。楚铭月记得，他也是师尊救回来的孤儿，想必童年时，受过不少苦。

        “师尊，我……我会好好守护清华宗，好好守护这万里河山。”顾铭玖声音颤抖，说道。

        “师尊，我……”楚铭月犹豫了下，只是说道：“您放心。”

        对不起，我占了你徒弟的身体，但您放心，我不会愧对这个名字，愧对清华宗。

        虽然您没有教过我，但我真的很庆幸，可以称您一声师尊，我不是您的月儿，但他的责任，都由我来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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