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终得君归

沈知秋越往前，便觉魔气愈加浓厚，黑云已把太阳的光芒尽数掩没，只能看到点点星火——灵器发出的光芒，逃出登天塔的妖魔在黑暗中愈加猖獗。

        沈知秋一路上将妄图飞到别处的妖魔尽数斩落，终于到了登天塔前。

        塔前的场景，让常常下山除祟，见过大世面的沈知秋都打了个寒战

        ——草木尽数枯萎，满天血肉横飞，而大地也早已被染成血红，空气中充斥着及其令人不适的血腥气。

        沈知秋愣了一秒，也仅是一秒，便恢复了平静，飞身上塔灭了几个妖魔，听到了熟悉的却有些嘶哑的喊声。

        “哥哥！”

        沈知秋下意识的往下看去，蓝瑾和墨羽正在塔下补阵，二人的浅蓝衣衫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我们能撑住，你去看看掌门，他在塔顶！”

        沈知秋飞身到了塔顶，这里风力强劲，一般的弟子站都站不稳。

        一个遍体血污的人站在塔顶，身子已有些颤抖，却仍不退一步的站在原地。红色灵光自飞龙剑身四射，那人一面补着塔顶最为重要的法阵，一面斩杀源源不断从塔里跑出的妖魔，看起来明显的力不从心。

        “掌门师伯！”沈知秋喊着，冲到他身边，想与他一起除魔，却被狠狠瞪了一眼：“谁叫你上来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铭月交代！给我滚回塔底补阵！”语气神情与平日的温润大相径庭。

        “那我去找我师尊！”沈知秋说着便要动身。柳铭昕一面应付着妖魔，一面阻止沈知秋：“你师尊灵脉受损，闭关期间若强行破关而出，后果不堪设想。”

        沈知秋站到柳铭昕身后，在他要发怒炸毛之前说道：“我给您输点灵力，总没危险，塔下他们挺得住。”

        柳铭昕没说什么，也说不了什么了。有其师必有其徒，楚铭月那八百匹马拉不回的倔性子，教出这样的徒弟来正常。

        有了沈知秋的助力，红光愈加强盛，渐渐压下了破阵而出的黑雾，柳铭昕腾出精力补了阵法，当阵法即将补好时，又有成群的妖魔子塔中冒出。

        “x的！这塔是个无底洞吗！”沈知秋拿着灵剑斩杀了几个动作慢一点的妖魔，最后一个有些难缠，沈知秋奋力一击，魔是灭了，灵剑在剧烈冲击下也化作了点点银光，他还没到取自己本命灵剑的年纪，这不过是门派统一的佩剑，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已经不易。

        还差最后一笔，一群沈知秋未能挡住的妖魔向柳铭昕袭去，他抬手抵挡，但此时他的全部灵力都用来维持阵法，红光很快被黑雾吞没，柳铭昕弃了飞龙，直直的栽了下来。

        “掌门师伯！”沈知秋慌了。一个妖魔趁势给了沈知秋当胸一击，一口鲜血从沈知秋的口中喷出，引得那些妖魔更加兴奋。飞龙朝着沈知秋飞了过来。

        他接过飞龙，奋力抵抗着，却不敌四面八方的妖鬼，衣服都成了布条，身上伤口越来越多，这剑也用不习惯，身子摇晃的厉害，却使劲咬着牙，不肯发出一丝声音，哪怕口中满是鲜血。

        自己反正已经这样了，再用这条命拼一拼也不亏，但小瑾他们，不能再有事了。

        若是三个徒弟都出了事，师尊该多难过。其他的长老在玉真宗，一时半会儿赶不回现在，只有自己了。

        沈知秋咬了咬牙，将飞龙抛出，暂时抵挡着涌出的群魔。自己则飞身到阵法处。

        还差一笔。

        没被飞龙挡住的妖魔向沈知秋冲来。沈知秋看了整体的阵法，这阵，肯定有规律。

        他心中灵犀一动，也没时间细想，将最后一笔画了上去。下一秒，那几只妖魔冲了上来，撕扯着沈知秋的身体。

        一霎间，法阵发出耀眼的金光，妖魔尽数在金光中化作飞灰，塔中的妖兽也重新被封住。

        沈知秋像只断了线的风筝从塔顶坠下，看着补好的阵法，笑了笑。结束了吧。

        “师尊……师尊……”沈知秋昏迷前的一刻，下意识的呢喃着。

        他想让师尊来，如果能再见师尊一面就好了，他还有很多话，都没对师尊说呢。

        他又害怕见到师尊的身影，经脉尽毁，与凡人无异，师尊已是半仙之体，怎么承受的住。

        他有些凄惨的笑了笑，鲜红的血液自唇角流下。自己可能是想多了吧。眼下塔顶的法阵已修好，哪个宗师级人物会冒着灵脉受损的风险，只为了救一个十几岁的弟子。

        他感到时间仿佛静止了，自己缓缓的坠落，眼前的血雨渐渐模糊。

        要结束了吗？其实，自己该知足的，若是师尊未破例收下来迟的自己，布衣草履，碌碌终生，又有何意义？

        他闭上了眼，在自己心中默默地对这红尘说句了永别。

        下一秒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知秋！”一个嘶吼着的掺杂着几分恐惧，几分难以置信的喊声自耳边炸裂。

        沈知秋艰难的睁开眼睛，看到了那个他在桂花丛前思念了无数次的面庞。

        花落了三载，自己已由当时略带青涩，稍显稚嫩，有时还有点任性的孩子长成了可独当一面的沈师兄，故人眼睫，却丝毫未变。

        沈知秋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有些恍惚，他以前经常想，若干年后，自己与师尊的第一次见面会在何处，天边是红日初升，还是晚霞灿烂，亦或是星光璀璨。师尊见到自己，会是什么表情。惊讶的，欣慰的，唇边定还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师尊永远是温润儒雅的样子，真正的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高兴时唇边那一丝浅笑，像极了他的阿娘，生气时紧紧呡着唇，声音依然平静，却有一种强大的震慑力，像极了他的阿爹。

        而眼前的师尊，却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显而易见的恐惧。素来风平浪静的的眼底，闪烁着点点泪光。沈知秋回过神来，才发觉师尊一直在给自己输送着灵力。

        “知秋，抱歉，为师还是来晚了。”楚铭月声音沉沉的，竟有些哽咽。

        那日，楚铭月运气时突觉心神不稳，竟是咳出一口血来，梦境中的玉佩由自己的灵力凝成，还在沈知秋的神魂里，定是他出问题了。

        然而为了防止同修打搅，他在静虚洞的最深处修炼，静虚洞又名静虚天地，其地之广，由此可见。楚铭月破关而出，从修炼之地用轻功飞奔出洞用了不少时间。一看黑云弥漫，便知原书中的登云塔阵法被破提前了，一时间又是后悔又是惶恐，急忙去救自己的徒弟。

        他一到那，看到阵法已被补好，又是惊讶又是疑惑——原世中此法阵由楚铭月亲自设下，若要将阵法修补完整，需要自己的灵力，除他外其余长老并无修补完此法阵的能力，下一眼便看到自己最为得意的徒儿从塔尖坠下。

        楚铭月脑子“嗡”的一响，脚尖轻点剑身，飞身过去接住了他。看到那被血浸染着的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庞，一时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都无从说起，只是下意识的给他输着灵力。

        看他睁开眼睛，也只说了一句“为师来晚了。”纯粹的灵流源源不断的流入沈知秋体内，少年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楚铭月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沈知秋用了所有力气抓住楚铭月的手：“师尊，不必了，没用的。”

        他感觉得到，那些纯粹的灵流如滴水降在沙漠，根本到不了自己的丹田。

        “师尊，能成为你的徒弟，是我最骄傲的事。”

        “师尊，我伏魔大会得了第一，没给你丢脸。”

        “师尊，我一直好好练字，小瑾和墨师弟都说我写的越来越好了。”

        少年看着楚铭月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楚铭月听得很认真。也一句一句回答着：“坚持住，为师带你回去。”

        “为师还要检查你的书法。”

        “为师还欠你一顿饭。”

        金色灵流不断的自楚铭月指尖流入沈知秋体内。

        墨羽和蓝瑾还有几个高阶弟子已将阵法补好，楚铭月二人被几个弟子围了起来。

        “都给我让开！”一声爆喝自人群后传出。一个衣衫略微凌乱的男子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拿出一个碧玉小瓶，将里面的液体倒入沈知秋的口中。沈知秋的脉象平稳了些，眼睛缓缓闭上。

        “华师弟，这是什么？”楚铭月神情恍惚的问。

        “续命水，为了以防万一，从玉真宗要的。能让他撑至少三个时辰。”华师弟探着沈知秋的灵脉。

        “如何？”楚铭月的声音有些哑试探着问道。

        华铭芳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魔气已入四肢百骸，与除非弃了灵核，使其自爆，自身灵力流入周身，中和魔气，方可保住性命。”

        楚铭月默默看着沈知秋的脸，他不敢想这么要强的少年，在风华正茂之时修为尽失，会怎么样。

        想当年，自己不过期末发挥失常被分到了普通班，就难受的一时要死要活的……

        但他更不能看着自己的徒弟死在这里，来的时候，他虽一无所有，但至少是活蹦乱跳的。

        楚铭月点了头。

        他把沈知秋背回了华铭芳的百草堂，华铭芳现配了药，楚铭月再从旁边为沈知秋灵力护体。

        一个时辰后，沈知秋的呼吸，脉象均已平稳，只是经脉中，再无一丝灵流。而楚铭月已是满头冷汗。

        “他还要再睡上三四天，每天一粒辟谷丹，让墨羽他们看着点。”华铭芳收拾了扎在沈知秋各处经脉上的银针，说道。

        楚铭月闷闷的点了点头。

        “你这次强行破关而出，有没有事？”不等楚铭月回答，或许知道这家伙一定说“无事”，华铭芳又补充到，“无论如何，等沈知秋醒来状态平稳些了，你一定要来找我。”

        楚铭月点点头，背上沈知秋就走，华铭芳顿了顿，喊到：“你背了一路了，行吗？”

        楚铭月没反应，不知是没听见，还是觉得这个问题压根没必要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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