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漫天花火

楚铭月把蓝瑾背回竹林小筑后，便要回竹居拿醒酒丸，在竹居门口看到沈知秋、墨羽二人立在门的两旁，像两个兢兢业业的门神。

        楚铭月唇角微勾，问两个“门神”：“何事？”墨羽碰了一下沈知秋的胳膊，沈知秋捅了一下墨羽的手肘。楚铭月有些奇怪：“你们……闯祸了？说出来无妨，为师还能体罚你们不成？”

        楚铭月将原世的部分教育理念贯彻到自己身上，从未体罚过三个小徒弟。原世里老师罚学生，无非是抄校训、回家反思两种。楚铭月自然是不能叫三个孤儿回家反思的，便将抄书作为唯一惩罚措施，不仅要抄，还要抄的工整，按原世中迟莱历届老师的话来讲“字迹是否工整说明了反思态度”。于是，沈知秋宁可楚铭月打他一顿，也不愿抄书。

        “不，不是，我是，那个……”沈知秋小脸通红。

        “我们给师尊准备了一个惊喜！”墨羽垂着眸，视死如归般喊了出来。

        这气壮山河的一声吼将楚铭月吓得一哆嗦，随后反应过来，顿感欣慰——三个小徒弟懂得孝顺师尊了。

        “什么？”

        楚铭月话音未落，一声惊雷般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天空中出现一朵朵各色的烟花，所有的烟花组成六个字——

        “师尊，中秋快乐！”蓝瑾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前，三个少年齐声喊道。

        “师尊，听师叔还有师兄弟们说，您以前中秋从未回过家，也从不曾去百味堂，我们不知道您过去经历过什么。”蓝瑾看着楚铭月的眼睛，轻声说道。

        “但我们三个已经是孤儿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是我们唯一的亲人。”墨羽沉稳的，似乎是毫无一点波澜的垂眸说。但他眼中，似有星火，滚烫而炽热。

        “所以，如果您不嫌徒儿愚钝，以后的中秋，我们能和师尊一起过吗？”沈知秋直直的盯着楚铭月。楚铭月有些恍惚的望着三个他教出来的小徒弟，眼睛有些酸涩。蓝瑾睁着杏目，笑着看着他，面上还有几分孩子的稚气。沈知秋的眼中似盛着万里星河，星河的尽头，是归途。墨羽一如既往地沉静而内敛，此刻也抬起头来，眼中似波澜不惊，却滚烫炽热。

        楚铭月此刻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为了不让师兄弟们起疑而端出来的清冷架子被三个孩子的话击的溃不成军。

        他看着满天的花火，笑了，是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笑，“以后，一起看烟花。”

        三个小团子乐的想原地蹦起来，又顾及师尊还在眼前，生生压下这股冲动。

        楚铭月偏过头去，看那灿烂盛大的烟花，每一次盛放都有不一样的祝福。在三个小徒弟看不到的地方，一滴泪珠悄悄从白衣仙君的脸上滑下，兴许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算起来，他已在这里呆了将近一年，在原世，十八岁，也不过刚成年。

        烟花放完，一轮圆月静静的挂在漆黑的天际。师徒四人坐在竹林旁的石凳上，看着那月亮，楚铭月忽然说道：“所以，蓝瑾，你刚才没醉，让为师背了你一路？”

        蓝瑾也没想到楚铭月会亲自背她，只以为师尊会派师姐们送她回来，当时为了不露馅，也只好装醉了，刚才师尊被他们感动的都说不出话来了，哪料到师尊会突然问起这事。是以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低头揉着手，悄悄抬眼看师尊的神色。

        “行了，既然没醉，不如和为师再喝几杯？”楚铭月突然想醉一回。他最初来到这里，几乎每晚都睡不着觉，虽然知道楚铭月的竹居安全得很，但他就是睡不着，毕竟在这个世界，神神鬼鬼是真实存在的。难得的睡着了，也是将自己缩成一个球闷在被子里，蜷在榻上的一角。

        今天他忽然没了以往那种力不从心，担忧恐惧的心情，或许是“入戏”了吧。

        “好，难得师尊开口，只是今夜若徒儿们将师尊的好酒都喝光了，师尊不要心疼啊。”蓝瑾豪爽的说。

        “自然。”

        师徒四人在月下对酌，酒香混着竹子的芳香，楚铭月虽饮的不多，却也面庞红的如抹了胭脂，眼中更是波光潋滟，为平时因威严而显得有些凌厉的面容平添了几许温柔。那夜他们说了很多话，墨羽哭着说他后娘把他扔在乞丐堆里，他父亲看到他在街上乞讨，厌恶的撇撇嘴，头也不回的走了，他说那一定不是他亲生父亲，他说他亲生父亲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墨羽平时性格内敛，行事稳重，也只有醉酒之时才会把心中的郁闷发泄出来。

        楚铭月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哭着的少年揽到自己怀里，轻轻拍着那人的后背，后来墨羽就睡着了，楚铭月给他喂了醒酒汤，把他放在竹居里自己的床上。

        沈知秋和蓝瑾的酒量都很好，楚铭月怀疑他俩真就是千杯不醉的那种，一杯接一杯的下肚，面上却透不出一丝红来。

        沈知秋喝着酒，眼睛几乎不眨一下的看着楚铭月，少年的眼睛，似乎一眼望不到底，楚铭月自然也不会通过眼神去揣测一个干了几十杯酒的人的意思。

        沈知秋就一直看着，看到最后楚铭月实在有些受不了了，温声问道：“为师脸上是有什么吗？你为何一直盯着？”

        “师尊喝醉酒的样子，很好看。”沈知秋喝醉了的声音有些奶，还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他皱皱眉，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那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不知道的还以为楚铭月又罚他抄书了。

        楚铭月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无奈又好笑的说：“那你爱看就看吧。”反正自己又不会被看掉块肉。

        过了几秒，楚铭月鬼使神差的问：“那为师清醒时就不好看吗？”沈知秋刚要张口，却是直接趴在桌子上。

        “也不是，就是，师尊平时很威严，就，有些让人不敢接近，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蓝瑾半趴在桌子上，手肘托着腮说。说完便彻底睡了过去。

        那句惊天动地的“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实着将楚铭月惊着了。不是……他平时仙风道骨，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没什么问题，那他醉了之后就可亵玩了？！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楚铭月摇摇头，蓝瑾可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爱徒，怎么会想到这里？是自己想歪了，一定是自己想歪了！蓝瑾定是醉了酒，才用错了诗句。

        楚铭月为了压惊，一口气灌下去两杯桃花醉，喝完便觉得世界都在旋转，桃花醉虽喝时不显醉，可是后劲大，楚铭月在宴席上便尝了一杯，方才又喝了两杯，只来得及为三人设上御寒结界，便醉倒在桌上。

        一层金色的结界笼罩着三人，那轮明月仍高高挂着，沉默的照着下面的徒弟。

        楚铭月本以为他会在那个中秋夜想家想的大哭一场，或是犹豫着要不要回家。

        但那夜被三个面容尚显稚嫩的半大孩子围着的楚宗师，一直是笑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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