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槿花初绽

那时迟莱还在办公室开班干部会，听见熟悉的声音，心下一惊，直接丢下一句“老师，我肚子疼先回去了！”就冲了出去。一眼便看到蓝瑾扶着铁楼梯的栏杆，揉着脚腕，眉头微蹙。

        “阿瑾，怎么了？”

        “哦，没事，我摔了一跤，好像扭到脚了，缓会儿就好了。”

        迟莱二话不说，直接俯下身掀开蓝瑾的裤脚查看，脸一下就黑了，才摔了这么一会儿，脚腕就完全肿了。

        “从哪儿摔下来的？”迟莱强忍着怒气温声问。蓝瑾指了指楼梯口的平台。迟莱皱了皱眉，我去，从那儿摔下来，不动骨也得伤筋。

        “你别着急，没多疼的。”

        “我初中飙车摔骨折时，也没多疼。在这等我会儿，别揉脚腕了，我找老班开张就医证。”迟莱说完，风一样的冲向办公室。没过几秒，又风一样的冲了回来。

        蓝瑾刚想说什么，迟莱就干脆利落的说：“你这脚，再走会更严重，我背你。”

        蓝瑾：“从这里到医务室，要横跨咱们学校，你背不了的。”迟莱却早已俯下身：“废话，上来，快点。”蓝瑾素来知道迟莱的性情，她决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便趴在迟莱背上，双手环上迟莱的脖颈。

        迟莱轻轻松松便背起了蓝瑾，不费任何力气的下了楼，朝医务室走去。两人都没有说话，四周一片蛙鸣蝉躁，没多久，迟莱便耐不住寂寞，调笑说：“阿瑾又瘦了，等下次放假，我请你吃烧烤。”

        “哪瘦了？”

        “瘦的背着你硌得慌。”

        “……”

        教学楼的灯已经灭了。迟莱感觉到蓝瑾颤抖了一下，像是害怕了，便柔声安慰：没事，路边的灯很晚才灭的，有我呢，不用怕黑。”

        “你不知道很多学校都是在坟场上建的吗？”

        “当然知道。我妈说，她上学时在操场踢球，结果踢出一块人骨来。”

        蓝瑾抖的更厉害了。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迟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有这么哄人的吗！

        “那个，你就当我放了个屁，咱们学校不是在坟场上建的，我保证。”

        蓝瑾：“……别说了，你要是想说，就说说别的。”

        “好，那你脚还疼吗？”

        “没事。”

        “说实话，在我面前，你没必要忍着。”

        “比刚才疼，但也不算特别疼。”

        “你知道看那花，正好在是木槿吗？”

        “有点像。”

        “木槿挺好的，又好看，又好养活。跟你似的。”

        蓝瑾咬着牙掐着迟莱的耳朵，“闭嘴吧你！”

        迟莱虽疼，却被蓝瑾的窘迫样子逗的笑出声来，不看也知道，这家伙的耳尖肯定红透了。

        周围的光线忽然暗了下去，蓝瑾将尖叫闷在嗓子里，只是闷哼一声。迟莱转过身看看，她们身后的灯已经全灭了。

        “没事，咱们快点走，在所有灯灭了之前到医务室。”话音刚落，他们前面的灯也尽数熄灭。校园里很黑，只有食堂消毒灯的紫色光芒和月亮洒落的一点惨白。无论哪个，都说不上太美好。路两旁茂密的树在夏夜晚风的吹拂下张牙舞爪，沙沙作响。

        蓝瑾的手软的有些抓不住了，轻声说：“迟莱，咱们停下来歇会儿好吗？”

        迟莱点点头，把蓝瑾轻放在路旁的石凳上。俯身就要脱蓝瑾的鞋。

        “干什么！别动手动脚！”

        “我就看看你脚腕怎么样了，我不动脚怎么看，我又不是x透视仪，你至于这么激动吗？”迟莱瘪着嘴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

        蓝瑾：“……”

        “你有的我也有，你害羞什么，再说，我就算想对你动手动脚，欲行不轨，也要有那生理功能啊！”迟莱将蓝瑾的鞋脱下，又把袜子脱到一半，边义正言辞的说出这席话，边仔细查看着脚腕处的肿胀。

        蓝瑾感动的想哭的一腔热切被迟莱一句话浇的透心凉，闷闷的坐着。

        “骨头应该没事，还是肿，可能伤到筋了。”蓝瑾点点头。迟莱看她不作声，以为真生气了，开始习以为常的顺毛：“那个……我就说说，我虽然有那么一点假小子，但还是喜欢小哥哥的。”

        “行了，我没生气，走吗？”

        “好。”

        迟莱一把背起蓝瑾，向黑暗走去。

        “你，不害怕吗？”

        “习惯了，也就不怕了。”

        “你身体挺好的，为什么经常来医务室？是陪别人来吗？”

        迟莱摇摇头：“有时是，但大多数时候不是，自己一个人。刚开始，也害怕的。”

        “那你为什么不白天来？”

        “一是耽误时间，二是……那你别告诉别人”蓝瑾点点头，乖的像一只小兔子。

        “二是我有时心情不好，或是压力大了些，就想在晚上，想在别人都注意不到的黑暗里，自己待会儿。”

        背上的人一阵沉默。许久才说：“你下次心情不好，不要一个人牺牲睡觉时间排解了。跟我说说。”迟莱轻轻笑了一下：“牺牲睡觉时间也不能耽误你啊。”

        终于走到了食堂前，食堂的消毒灯闪着略微诡异的紫色光芒。蓝瑾环着迟莱脖颈的手臂紧了紧。

        “害怕？”

        蓝瑾撇过头去，轻哼一声：“明知故问！给我唱首歌吧。”

        迟莱不知蓝瑾为何想听她唱歌，蓝瑾知道，她很喜欢唱歌，蓝瑾也亲身体会过，她跑调跑的有多么惊天地泣鬼神，说是影响人类的心理健康丝毫不为过。

        蓝瑾见她没反应，便说：“不唱拉倒，反正我……”迟莱立马反应：“别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唱唱唱！”

        “我吹过你吹过的晚风，那我们算不算相拥。可如梦初醒般地两手空空，心也空。我吹过你吹过的晚风，是否看过同样风景，想扰乱时差留在错位时空，终是空成空。”

        “尚可接受，怎么不唱了？”

        “就记了这两句，要不我给你循环。”

        “……”蓝瑾表示无语。

        “到了。”

        医务室在二楼“楼梯我自己上吧。”

        “咋上？单腿蹦上去啊？没事，我不累，再说也不差这几步。”

        蓝瑾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少年，有些别扭的扭过头去：“我才不是担心你，我是怕你把我摔了。”

        “嗯？”迟莱侧过头去饶有兴致的看着身后人的脸庞，轻笑着嘀咕一句：“刀子嘴，豆腐心。”便直接把蓝瑾打横抱起来。

        “你干嘛？！”女孩惊呼一声。

        “这样摔了也有我给你垫背，放心了？”

        “你知不知道，男女三周，男男七周，女女六周。”

        迟莱哭笑不得：“姐姐，这深更半夜的老师都睡了，谁会来查非触？再说那些流言蛮语，信不得。更何况你脚扭了，我抱着你上楼怎么了，小女孩儿勾肩搭背，搂搂抱抱挺正常的。行了，闭嘴，早看完早休息。”

        蓝瑾在一旁涂完药烤电，迟莱就拿出晨读活页看着。蓝瑾无事，就盯着迟莱的侧脸看，迟莱看书很投入，偶尔唇角微扬，眼睛也透出星星点点的光芒。蓝瑾突然有些明白迟莱为什么会在心情不好时晚上孤身“去医务室”。

        在一分钟掰成九份用的日子里，在高考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一天天变小的日子里，这算是十分难得的“闲暇”，两年前再平常不过的画面，此刻竟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一声纸张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诊室中响起，迟莱将一张活页撕下来，递给蓝瑾。“别发呆，看看活页放松一下，给语文点面子，毕竟一百五十分呢。”迟莱头都没抬，手伸着。蓝瑾接过了活页，细细看了起来。

        烤完电已是深夜，迟莱怕打扰到一楼二楼的高三生们，背着蓝瑾上了六楼的宿舍，蓝瑾明白迟莱，什么也没说，最后她感觉迟莱的身子有些颤抖，附在她耳边用气声说：“以后我减肥，你背着太沉。”

        “别，我心疼。”迟莱嬉皮笑脸的说。

        蓝瑾知道这人又恢复了本性，笑骂了句：“你什么时候能正经点，成天撩拨小姑娘。”

        迟莱挑了挑眉，说：“阿瑾，天地良心，我自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就再没撩拨过别人了。”

        背上的少女沉默半晌，迟莱隐约听到细微的抽泣声。

        “你……”迟莱慌慌张张的想安慰蓝瑾，却从路旁的车窗玻璃上看到了蓝瑾笑道扭曲的脸。

        “我认真的……”迟莱有些无奈，嘀咕道：“你笑什么。”

        “好好好，不笑了。”蓝瑾忍着笑说道。

        “你伤害我的感情了。”迟莱委委屈屈的说，一副“你要对我负责”的表情。

        蓝瑾不笑了，迟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蓝瑾的唇瓣碰了下自己的脖颈。

        那晚，迟莱刚躺上床放松下来，腰身就酸痛的厉害。

        蓝瑾再轻，也毕竟是个十七岁的少女。迟莱再有力气，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半大孩子。

        那夜迟莱罕见的做了一个梦，梦里有无尽的花海，都是各色的木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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