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艾丽卡感受到了潮汐。

        它隔的并不近，但随着涨落传来间断颤动，像一颗正在搏动的巨大心脏，彰显着无尽的存在感。

        如果记忆不曾偏差，她治下并没有这样的星球——或许在完成对其它国家的吞并后她会拥有一颗，但无论如何，不是此地，不是此刻。

        些许困惑中，她缓缓睁眼。

        略微调整眼器让它适应强光，艾丽卡终于看清了在光影下晃动的两个生物，他们皮肤苍白，肌群组织也发育的乏味可陈，不知道谁赋予的勇气让他们做出了挟持蜂群女王的愚蠢行为。要知道，如此举动往往意味着一个文明对于另外一个的挑衅，是在星海法庭上都不会被认可的卑劣行径，而她显然不是面对挑衅视之无睹的君主。

        艾丽卡尝试在药剂作用保持清醒，一面放出感知寻找族群，庞大的蜂群是她目前这个状态下最为可靠的保障，有了族群的君王战斗力会衰退，而数以兆计的士兵会代替她清除面前的一切障碍。

        母体的让步换取的是整个虫群力量的增长，从哪方面看都是一桩划算的买卖，除非她失去了与虫群的联系。

        像一颗石子投进广袤而诡谲的海洋在掀起微不足道的波纹后便沉入深处，艾丽卡三次尝试发出生物信号，但没有一次收到域外哪怕零星半点的回应。

        ……绷不住了，尤其是自己目前还正在被开膛破肚。

        丹尼见实验品醒了，十分熟练地拿起麻醉针准备再注射一个剂量，忽地瞥见对方悠悠转醒的视线落点并不在自己，全然在她的肚子上。

        这就勾起他之前做黑医时候的一点恶趣味了，在做器官买卖的时候他就总是乐于精准把控麻醉的剂量，让那些可怜的小白鼠在手术中途就醒来，不需要加什么遮挡就让他们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一部分是如何被取出，现在旧事重演，丹尼当然乐意从对方微不足道的痛苦中攥取一点小乐趣。思索一瞬，丹尼将麻醉针放在了一旁的托盘上。

        水晶般剔透的器官被掏出来半拉，在满腔黑色的血液映衬下像是冥河上淌着的月光，这当然是丹尼解剖过的最美的一具异形身体，如果不是一会就要将它拆分发往上一级实验室，丹尼还是很乐于为自己的福尔马林标本库扩充一点容量的。

        他是如此满怀惋惜，根本没注意到躺在手术台上的艾丽卡为着他的愚蠢轻轻叹息了一声，在丹尼握着锋利的手术刀切开了最后一点连接部分后，彻底脱离身体的器官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运动起来，缠绕上了丹尼和他助手医生的脖子。

        扭断一个成年人类男性的脖颈只需要四十斤左右的力气，柔软的表面掩盖住了惊人的力量，缠绕，绞杀，很快在这个小小的地下手术室里溅起一澎血雾，留下两具无头尸体，刚刚被转化的工蜂显然还没有克服野性，无意识地舔舐起余下的血迹。

        如果不是情况紧急，她才不愿意将自己的器官异化，艾丽卡挣开束缚带从手术台下来，缓慢靠近仍旧在舔舐蛋白质养料的工蜂，那团小小的东西在她的指令下进化出了一对复眼，这里没有镜面，艾丽卡只从它的小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腹部，那里存在很大一块空洞，就算里面的一切正在重新生长，看上去也不太妙。

        幸而她是一个勇于面对任何挑战的君主，并没有花费过多的时间去纠结这个肚子上的洞什么时候长好，艾丽卡扒下了其中一人的衣服，又仔细研究了一下这个星球的生物器官到底是怎么长的，这才朝着那团透明的物体伸出了手。

        “走吧，小东西。”

        艾丽卡看着它一边眨巴着豆豆眼一边爬到自己肩头，这时候才有了些许和族群一起的安定感。

        她身处一个封闭的实验室，但有一条通往地上的通道，中间被一道铁门阻挡，艾丽卡掏出了在他们身上发现的磁卡尝试着对应。

        “嘀——嘀——”机械而重复的电子音随着门缓缓打开开始在这片空间小小的回荡，艾丽卡瞧了瞧身后确认没有任何遗传物质留下，轻巧地踏入了外头如水沉寂的夜色。

        一座繁荣的文明聚落，在艾丽卡眼里同样也是很吵的代名词，她漫步街头巷尾，能够清晰地听到此地居民的声音，有些声音情绪激动，有的则满怀愤怒，七七八八的无用信息汇聚在一起让艾丽卡感到头疼，再加之腹部的创伤，在走了好长一段路之后，艾丽卡戴上了兜帽，准备在街角休息一会再走。

        一条看起来就很老的四脚哺乳动物跑过来嗅了嗅艾丽卡，似乎是在判断她是否可以食用，被艾丽卡呲牙吓到，一边摆着瘸腿跳到一旁，一边不忘冲着这个坏人类汪汪叫几声以示自己的不服。

        小东西显然不能忍受她受到这种对待，它从艾丽卡的肩膀上窜下去，也变成了对方的模样，除了体型更小些，牙齿却是十分尖锐，冲上去对着屁股就是一口，咬的老狗嗷嗷叫，连滚带爬地蹦了出去。

        这下彻底安静了，艾丽卡靠在破败的墙上缓缓闭上眼睛，准备享受着片刻的宁静，然而世事总不能尽如虫意。

        一个雌性的脚步声音离这里越来越近，她步履急促，就好像前方有什么东西正催促着她，到了艾丽卡所在的转角处，她先被靠在这里的活人吓了一跳，在看到艾丽卡抱着的那只小狗后，这种心悸又再度转为了惊喜。

        “这只小狗……你卖吗？”在发现艾丽卡似乎并不能听懂她在说什么后，薇妮娅有些着急，从兜里掏出了好些货币，又指了指狗，希望这个流浪汉能够看懂这场交易，“拜托了，我的女儿因为这件事情都不愿意喝药，我现在很需要它，如果你觉得这些钱还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再加一些。”她比出个增多的手势，在艾丽卡显得越来越了悟的眼神里深感希望。

        艾丽卡当然看懂了，不仅看懂，她似乎还从女人的谈话里提取出了这种物种的名字，不过艾丽卡并没有贩卖它的意向，由器官转化成的族群还是没有别的转化物的智慧等级高，她有点担心对方把它买回家之后咬屁股事件会梅开二度。

        既然这种物种是有机物，她也是有机物，那么为什么不选择为她提供一个暂时的温暖巢穴呢？

        在尊严和温暖的巢穴之间，艾丽卡显然选择了后者，她捂住小家伙的嘴巴，避免它暴露那一嘴锋利如刀刃的牙齿，一面回忆刚才那条老年犬的声音，委委屈屈地冲着女人叫了一声。

        “汪。”

        【艾丽卡，恒星年三百六十岁，现在是狗。】

        地下实验室，晚间十二点。

        蝙蝠侠赶到这里时，它大门正开，里面是死一般的寂静，时不时还有血腥味从空气并不流通的内里传出，如果没有人接手，这里第二天一定会被哥谭小报的记者们围的水泄不通，登上报纸，变成一段时间内人们津津乐道的凶案现场。

        尽管神谕在检测完毕后确信地告诉他这里面没有人，蝙蝠侠还是拿出了十足的警惕手持电筒慢慢步入。

        这里原来是一处居民房，数年前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医药企业购买后就一直闲置，在无人知晓时悄然改头换面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如果不是这次查到这里，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自愿或被迫地到这里贩卖他们的一切。

        随着探索深入，两具无头尸体也暴露在蝙蝠侠的视野中，死状极其惨烈，不仅头颅被抛掷一旁，就连腹部也被破开，像是课堂上用作演示的身体模型。

        蝙蝠侠不动声色地照亮他们散落在一旁的头颅，好比对头颅的主人。

        “他们以贩卖器官为生，现在轮到自己躺在地上被开膛破肚了。”神谕有些唏嘘，不过仍旧很快地查到了资料，“就是我们这次要找的人，b。”这座实验室这几年来的操刀者，目前唯一可以找到的突破点。

        现在线索再一次断掉，蝙蝠侠也并未失落，他蹲下来仔细翻开了两颗头颅。

        “有什么新发现吗？”

        “太干净了。”蝙蝠侠丢下这句话，从蝙蝠腰带里掏出鲁米诺试剂，对准墙壁和几处可能的血液喷溅点进行了处理，几分钟的静置下，几块散点状的荧光块就在黑暗中发出了幽幽的光。

        “凶手处理了这些血迹，”神谕很快跟上了他的思路，“或许我们可以试着从那几处墙壁里提取出对方用来处理这些血迹的残渣，然后再根据材质锁定一些区域。”

        “没有提取出任何东西，”尽管如此，蝙蝠侠还是取下了部分样本，他看着那些本该存在于墙上的血迹，它们就像自己消失了一般，“不会使用手术刀，没有在上面留下任何指纹，要么对方采取了措施，要么没有根本没有指纹，有着清除血迹的技能，目前方式未知……”

        “我有预感，接下来可会麻烦很多。”神谕叹了口气，通讯器里传来轻微的咖啡勺和杯壁碰撞的声音，“说真的，你为什么不让夜翼回来帮忙呢，你最近真的变得忙碌了许多，再这样下去，我担心你的身体会吃不消。”

        显而易见的沉默，神谕仿佛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情况，作为让步，她主动揭过了这个话题，“还是让我们找找这位神秘的凶手吧，我查一下监控，看看有没有能拍到这附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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