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又被引动的回忆

羽南相信了我编造出来的理由。

        恰如我了解他，能听出他什么话是开玩笑。

        他同样了解我，知道我有时候会怎么钻牛角尖。

        他没有再问我当年为何选理科的事，只将一部分用不上的资料还给我，又留在我家里吃过晚饭，就返回家中。

        白太太还在和白先生吵架，目前争执的从屋子的装修变成了两人要不要离婚，离婚后财产又要怎么分割，还有白白应该跟谁等问题。

        我手上要跟进的就只有白太太一家的房子设计，他们没工夫沟通这事情，我就闲得很。

        我早早躺在床上，原以为昨夜就不曾好睡，前两晚也有熬夜，我应该可以很快进入梦乡。

        谁知道我却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仍不能睡着。

        范雨梧。

        只是和羽南提起了她，我就像又一次回到了她的阴影底下生存。

        我和她高中报到当天认识，而后，整整三年，我一直生活在她的阴影下。

        我的成绩比她好，但没有好多少，年级排名最多也就相差十一名，班级排名更只有一两名的区别，绝大多数时候，是我的名字下方就是她。

        学习成绩，还有顺利加入广播社、在校运会上成为学生主持，是我自认的、这三年里，仅有的三件超过她的事。

        其他的，我好像从来不如她。

        老师们常常更喜欢学习成绩好、又听话的学生。

        以她成绩和我成绩的细小差别，我根本无法在成绩上和她拉开距离。

        我是惯于沉默的人，平常班级里有什么活动，我总不愿意积极参与，哪怕有人要我上台，我也会觉得别扭，总不如她利落大方。

        我还记得那年筹备校运会，她也报了名，要去当校运会的学生主持。

        我其实是没机会赢她的，负责主办的学生会那边都更乐意让她来主持。

        只是那一年，班级之中同样为筹备校运会的事而忙碌得很，她自告奋勇地带着一群男生出去采买物资，用彩带、气球等装扮我们的校运会场地，为此忙得错过了一次学生会和广播社商量校运会主持事宜的会议，学生会那边才临时选择了让我去负责主持。

        我当时候被安排了这任务，还紧张得睡不好觉，既觉得抢走了她的东西，有些对不起她，又担心自己在念主持稿的时候会念得不好。

        我要和其他学生主持一起彩排。

        至今，我还记得当时候一名男主持，是怎么在彩排结束后，和另一名男主持说，当时候就不应该同意让我来救场，而应该和范雨梧再商量时间，还是和范雨梧搭档更好。

        那句话，最狠地刺痛了我的心。

        那一年，我高二。

        我已经在范雨梧的阴影下生活了一年多时间。

        高中开学前报到当天，我和她认识的场景就不大愉快。

        那时候是夏天，用于报到的体育馆排满了人，空气里充斥着排队人的汗臭，甚是难闻。虽然有空调，但用处并不大，只能让体育馆的温度降低一些，不似外面酷热难耐，但压根不能让场馆里的空气得到净化。

        我已排了许久的队，好不容易轮到我报到完毕，我只恨不得立刻就离开。

        我和苗苗、简朝晟一起来报到的，他俩都比我更早解决，只等我一起离开。

        因过于渴望快些离开体育馆，不用再闻这里难闻的空气，我走得急了些。

        可巧拿着个甜筒从外面走进来的她同样走得很急。

        她甚至没有看前面的路，而是回着头招呼她的朋友。

        我注意到她，想给她让路时，已经来不及了。

        她人没有撞到我，却将甜筒抹到了我身上。

        她再怎么向我道歉，我都免不了心情低落。我原本还和苗苗约好了等会儿去逛街，现在衣服上留有鲜明的甜筒痕迹，我只能先回家洗澡换衣服。逛街什么的，很自然地泡汤。

        我甚至想着我要穿着脏了的衣服一路回家，我就觉得难受。

        我更不知道，当时候的我除了和她说没关系，还能怎样。

        这只是我和范雨梧之间第一个不愉快。

        高一正式上课前，我们还要进行军训，军训最后一天有一个结束仪式，需要我们进行表演。我们在军训时每两个班组成一个方队，每个方队都要选出一男一女两名旗手。

        在正式确定旗手人选前，教官会先选出四到六人进行更严格的训练。

        我们方队的教官就选了四个，两男两女。我和范雨梧都是被选中那个。

        我对这些事并没有特别感觉，从一开始就想着能不能选上都没关系。可是我们方队被选中的两名男生，就包括了简朝晟。另外一个人是隔壁班的班长，谷钊文。

        军训结束前一天，教官选定了谷钊文当男旗手，简朝晟则被选为了总旗手，要走在各方队最前面。

        之前还很积极地在教官面前表现的范雨梧，悄悄地和教官说了什么，教官就直接指定了我来当女旗手。

        我军训结束后，无意中听到范雨梧的朋友问范雨梧，生理期是不是真痛得那么厉害，还问范雨梧是不是要吃止痛药，范雨梧却说今天根本不是她生理期，她只是不想再当旗手训练得那么累，又没有机会和简朝晟一起当旗手，她才故意这样骗教官。

        范雨梧还说，她对当不当旗手没什么兴趣，就是觉得我太高傲，当天她就不小心将一点点雪糕弄到了我衣服上，我黑着脸不说话，任她怎么道歉都不肯缓和一下脸色。她就不喜欢我，觉得我难相处，又看到简朝晟和我关系很密切的样子，于是故意在教官面前积极表现，要和我争抢。

        这是我和她之间第二个不愉快。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有鸵鸟天赋，总能将那些不好的声音自动隔绝。

        啊，也不是。

        其实隔绝不了的，那些声音，会一点一点地，在我脑海中不断回想，那些画面，也会在我脑海一次又一次地回放。

        我只是不想去招惹那么多麻烦，只是觉得那些争争吵吵都累得慌。

        我有时候很怀疑，我能不能算一个正常人呢？

        但我确实正常地和其他人生活在一起。

        那天，我跟在范雨梧等人身后，听着范雨梧那样说话。

        我竟没有直接上前和她理论什么，只是放慢了步伐，离她远了一些，再刻意绕开路，假装我从不曾听到她说的话。

        可过后，我总想着这件事，越想就越觉得她不好。

        偏她和我再同一个班里，开学之后总有那么多见面的时间。

        我对她，始终难以做到和对待其他人的态度一样，只要可以，我都尽量无视她。

        如此一来，倒更证明她和她朋友们说的话是对的，说我高傲得仅仅只是入学成绩比她高了一点儿，就瞧不起她，而她有些时候要故意与我作对，也跟着显得理所当然。

        那些班级中细小的摩擦，我记不起多少了，只知道随着时间流逝，我与她就算得上积怨极深。单单是同在一个班里，我和她还同为班干部，我是学习委员，她是语文课代表，平日里却连一句交流都没有，就该算大问题。

        我和她之间第三个明显的不愉快，就是广播社的事。我成功加入了，她没有。

        而后她一个转身，就去了学生会，混得风生水起，有时候学生会有什么行动，譬如对学生仪容仪表的检查，或者对宿舍评分、班级黑板报评比之类的事，她都能抢先一步知道，并且带人早早准备。

        我们学校有宿舍，却不是所有学生都必须住校。我是走读生，和宿舍的事无关。可黑板报的事，就和我有关了。

        她提前拿到消息，会去和其他人说。这其他人，包含她在本班的好朋友，也包含她在外班的好朋友。

        我本来就不是多主动和人往来的人，现在一直保持联络的朋友，都是相识多年的人，又住得近，交情才牢固。

        我在陌生的班级中，怎么都做不多轻轻松松就和其他人说上一大堆话，还要课余时间都用来交际。

        我只想看书、画画。

        我在班里算得上朋友的人就不多，其中更不可能有谁和范雨梧是好朋友。

        于是黑板报的事，隔壁班从她那儿收到了消息，已经准备两三天了，我才终于从其他同学口中听到风声。

        和我说的同学还对我满是埋怨，觉得我这个学习委员不尽职，连自己应做的事情都没有做好。我本想问那位同学关于黑板报的更多细节，可那位同学说不清楚，要我自己问范雨梧。

        我去了。

        我想着虽然她和我有矛盾，但黑板报的事情关系到班集体，而且我都主动去问她了，她又已早早和其他人说过，她应该不会介意也告诉我。

        可我错得那么离谱。

        她根本没有告诉我的打算，反而奚落了我一顿，说我其他地方那么厉害，平日里总爱在老师面前表现，还不如直接去找老师问，没必要从她这里拿消息，她也是听老师们和学生会其他人说了，再从学生会提前得知的。我平常总爱和老师攀关系，现在直接问老师还更方便。

        ……我有点儿明白她为什么那样说我。

        我承认我经常课下去找老师们问问题，可那些问题，都是我借简朝晟习题册看到的。

        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找什么理由接近简朝晟，好像在一起上学，在课后的日子里，就不知道还能聊什么。

        开学前的暑假，我能和他一起偷偷去吃连锁炸鸡店里的儿童套餐，替他集齐套餐里送的玩偶。

        我还和他一起说动漫，问他最近在看什么书，然后偷偷地也找来看。

        我不敢专找他看着的那本看，只找他说的书的作者的其他书，或者是和这个作者有些关系的人的书看，然后装作毫不知情地和他提起，等他和我说怎么这么巧，我们喜欢的东西在某些方面上是一致的。

        可开学后，我立刻感觉到了压力。

        我真的不是简朝晟那种学神，可以轻轻松松地看一遍课本，然后就理解课本里的内容，交出高分的答卷，然后像物理化学这样的理科科目，他就能去找竞赛的题做，直接研究拔高的东西，课堂上不听老师说也没什么。

        我只能拼了命地努力，为了还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和他同一个班级，将我更多的精力放在学习上。

        他看一遍就能理解的课本，我要逐字逐句地看。物理书上提到的实验，我要翻来覆去地去想，究竟该是怎么做的，按照图片和文字的描述，实验过程应该有什么样的画面，而就在这画面中又能传递出什么东西。

        我必须如此钻研透彻，然后，为了还能在学习上和简朝晟说上话，我必须也跟着看一些他自购的那些习题册。

        我还得在和他讨论之前，保证我对这些习题册的东西有一定的了解，不至于在问他时，我问出的那些问题在他看来过于弱智，反而不愿意搭理我。

        我所做的一切，其实只为了能有更多时间和简朝晟光明正大地相处。

        什么讨好老师，在老师面前表现，我其实一点都不在意。

        甚至我清楚得很，我越如此埋头苦学，又不能让我的成绩有多大实际意义上的提高，毕竟我问出来的很多题目其实已经超出了考试可能会考的范围，考试难度不会到那种程度，老师们更多时候只会觉得我没必要在这些东西上浪费时间。

        我再努力，也够不着那些真正的天才的实力，没可能有资格去参与什么竞赛，我学这些，真的是浪费时间。

        但为了和简朝晟的相处，我什么都顾不得。

        黑板报的事，最后还是我让苗苗去帮忙打听消息，这才和隔壁班一样，提前准备。

        但也没提前多早，仅仅提前了一天时间，堪堪够我想出几个备用的方案供大家讨论。

        再接着，就是文理分科了。高一第一学期结束，学校就让我们寒假好好考虑，下学期开学考试成绩出来就要开始选择。

        正式填表选择前，就是许愿仪式，范雨梧看到我的理想学校，断言我要选文科。

        我假借和她赌气为由，跟随着简朝晟选了理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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