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白亚宁常自嘲亲缘淡薄、交友疏落。亲戚不是没有，但从不走动，朋友也还不少，但难得交心。可以说把孑然一身孤家寡人的帝王之气贯彻得相当透彻，就差来几个大将军跪求黄袍加身了。

        寂莱的电话打过来时……可能是收书太忙，脑子没转弯，直接就答应了。一个“好”字出口，后边的行云流水都成了套话。

        ……所以，去家教孩子的家里吃饭需要带什么礼物吗？

        果篮？礼盒？这些是去医院看病号送的吧？还有，我是以什么身份去的？老师？朋友？现在装作肚子疼回学校还来得及吗？

        姜棋不以为意：“你什么都不用拿，我妈不喜欢别人客气，有人跟她客气，她反而会很慌张，空手就行。”

        白亚宁还是觉得不妥当，坚持要带点礼物。失了礼数事小，丢了工作事大。一个月四千的省心兼职可遇而不可求，一定要给家长留个好印象。

        姜棋没办法，帮他在路边摊挑了盆小白花。

        “这种能养活的才好，我妈觉得被折枝的花很可怜，短短几天就死掉了。“姜棋说。

        果然，看见小白花，寂莱明显眼前一亮：“真好看，我正想着这几天有空出去买几盆花，房间里没有植物，太单调了。谢谢你呀，白老师。”

        寂莱穿着黄色家居服，围着灰色围裙，和上次见面感觉不太一样。奶茶店里的寂莱美得拒人千里。家里的她不施粉黛，松松挽着黑发，笑容和屋里的灯光一样温暖又明亮。

        看着她欢欢喜喜抱着小花盆在屋里各处比比划划找位置，白亚宁的局促紧张慢慢疏解，莫名跟着笑了起来。

        姜棋一点也没有夸张，他有整整一柜子的手办，除了海贼王还有很多哈利波特的周边。刚好，白亚宁也是哈迷，两个人一拍即合。姜棋搬出一套英文原版《哈利波特全集》，跟白亚宁商量花几周时间一起把这套书啃下来。自然，这又是个无可推辞的“商量”。

        门外传来炒勺碰炒锅的唰唰声，抽油烟机低沉的嗡鸣着，饭菜的香气渐渐在房间里流动，有鱼的香味。

        白亚宁抽动了下鼻子，忽然觉得饿了，他最爱吃鱼。

        青青奶奶会特意给他做鱼。市场上最便宜的小鱼，两块钱一堆。一条条只有手指大小，被奶奶炸得焦酥，撒一点盐，他和青青连头带刺吃个精光。

        青青走后，他再也没有吃过家里的饭。每天食堂、外卖，仿佛丧失了味觉，吃口东西不过是为了活着而已。

        “想什么哪？”姜棋把棋盘摆好。

        “在想什么时候吃饭，我饿了。”白亚宁实话实说。

        “快了，我妈做饭很快的，咱们先来一局。”

        “不用过去帮忙？”

        “不用，我妈做饭不喜欢别人在厨房晃悠。”姜棋一个黑子占了星位，把白子塞进他手里，“该你了。”

        姜棋的围棋是童子功，招招有模有样，几个来回杀下来，白亚宁觉出厉害，专心致志起来。

        “嘿嘿，这块是我的了。”

        “哎呀，我没看见！等下等下，我悔一步。”

        “不行，你一大人跟小孩赖皮。”

        “才大你几岁而已，就一步。”

        “落棋无悔真君子。”

        “……我是小人，就悔一步。”

        …………

        卧室里吵吵嚷嚷，厨房里的寂莱忍不住笑出声来。

        已经不记得姜棋多久没有这般开怀大笑了。以前姜棋是个超会撒娇的小孩，最喜欢抱着她的胳膊蹭来蹭去，像只小花猫。

        对于他们离婚这件事，姜棋从来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情绪变化。寂莱以为他无所谓……可是在他们离婚的这段时间里，他异常安静，像是在努力把自己从家里抹掉。半年时间，他从爱撒娇的小男孩变成了一个能照顾好自己不需要人操心的透明人。

        无论如何，他终究只是个孩子啊。

        房门突然打开，赖皮未果的白亚宁输了棋，被罚过来帮忙端米饭。看见寂莱的时候愣了一下，她眼尾绯红，眼中晶亮闪烁，分明是刚哭过。他看出寂莱有点慌张，于是眼眸微垂，若无其事的端着饭走出了厨房。

        寂莱借口出汗，去洗手间洗把脸，在眼周扑了点粉。

        好久没做大菜了，幸好手艺还在。平常就母子俩，两个家常菜就够吃的，这些煎焖鱼粉蒸肉什么的，还是得人多的时候做。为了表示对小白老师的重视，寂莱特意做了六个菜，每个分量不多，但都精致好看，色香味俱全。

        白亚宁看着这一桌子精美的菜肴，有点受宠若惊。刚拿起筷子的时候还在客气，可很快就忘了矜持。他不是贪吃的人，对他而言，吃饭仅为果腹。可今天每道菜都很好吃，尤其是煎焖鱼，鲜美下饭，他忍不住食欲大开，大快朵颐。

        姜棋也吃得香甜。自从父母离婚，妈妈很久都没有这么用心思做好吃的了。再对标白亚宁的好胃口，姜棋不由自主跟着多吃了大半碗米饭。

        “慢慢吃呀。”话是这么说，可寂莱手上的公筷却一直没放下，不停给两个人夹菜。白老师看上去就很缺营养的样子，怎么可以这样瘦，手腕比姜棋看着粗不了多少，看起来也不挑食呀。

        面前的饭菜越吃越多，这是什么聚宝盆吗？白亚宁心里吐槽，嘴角却咧了上去。

        姜棋讲着班里趣事，寂莱在旁边给他挑鱼刺，偶尔接话说笑几句，平淡而温馨。火上有汤，桌上有菜，满屋子烟火气息，这种陌生而温暖的感觉，似曾相识，更像是遥远而向往的梦。

        白亚宁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只觉得被热气扑了眼，有点迷离，禁不住就着沁人心脾的排骨汤再多吃几口。

        好的食物是有欺骗性的，舌头为了一己私利会纵容快乐冲昏进食者的头脑，等口舌之欲满足后，才会让胃感觉到自己已然吃撑。

        寂莱端着水果上桌的时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正大眼对小眼，指着对方鼓起的肚子乐。

        如果姜棋可以经常这样笑……

        “白老师如果喜欢我做的饭菜，以后每个周六都过来吃饭吧。”

        “可以吗？”姜棋颇为震惊，期待地看着妈妈，又看看白亚宁。

        会不会太麻烦了，白亚宁习惯性地想推辞，刚要开口，抬头看见寂莱美丽眼尾下隐隐的红色，心一软，不由自主答应下来。

        “那您别叫我白老师了，叫我小白吧，这样我自在些。”

        寂莱从善如流：“好的，小白。”

        白亚宁笑问：“那我叫您什么呀，您这么年轻，阿姨实在是叫不出口。”

        明晃晃的奉承，由着白亚宁这样干净清俊的面容说出来，显得无比真诚。

        寂莱笑了，想了想：“叫寂莱吧。朋友们都这么叫我。”

        白亚宁悄悄念了几声，觉得直呼名字有点奇怪，说：“不然我叫你姐姐？”

        姜棋不乐意：“我叫你哥哥，你叫我妈姐姐，差辈儿了。”

        白亚宁说：“本来就是各论各的，你要不愿意，叫我叔叔，我也乐意答应。”

        姜棋微不足道的抗议很快就被笑声淹没了。

        淡黄色的灯光照在黑白相间的大理石餐桌上，反射出淡淡的暖光，那盆白色小花在窗台上微微晃动着。初夏的微风轻轻穿过纱窗，散漫了一屋的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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