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关山习剑

阿失听到苏清说不能收自己为徒，心下凉了大半截，但想老爷爷这一番语重心长，说的话做的事都是在情在理，自己若贪一日之功，强要习武，让苏清爷爷为难，这断然不是君子所为。这样一想，阿失也心宽了许多。

        苏清看出了阿失的想法，说道：“小阿失，爷爷虽然说了不能做你的师傅，但并没有说不能教你武功的啊！”

        阿失疑惑地抬头望着苏清，不解其意。只见苏清说道：“你不是丐帮中人，自然不能习我丐帮的武功。而我自创的清风掌，若传给你的话，我也违背了答应年奔师兄永不收徒的诺言。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还果真是让我想到了一个。”

        苏清一边说一边捻着自己的白须，眼睛先是看向阿失，最后目光停留在了阿失天天握在手中的那柄碧玉剑上。阿失心中略有意会，只听苏清继续说：“我平生从未习剑，所以，既然我们不能有师徒之名，也自然不能让外人知道，你的功夫是我所教。既然如此，爷爷我教你剑法吧！”

        阿失惊愕道：“剑法？爷爷刚才不是说平生从未习剑吗？”

        苏清道：“是啊，我从未练过剑法。但近些时日，我们摆脱了众派的搜寻，我也一直在琢磨你那手上的剑，那是一件神兵利器。既然我不能教你掌法，我能否琢磨出一套剑法，让你自行练习呢？于是我就根据我清风掌的演路，化出了一套内外兼修，扎实灵秀的剑法。”

        阿失道：“这柄碧玉剑，好是好，但终究不是我的，是那位叶紫姐姐的。我终究还是要还给她的呀！”

        苏清摆摆手，说道：“这又何妨？这剑辗转能入你手，也是你与这碧玉剑的因缘。你以之习剑破蒙，再好不过，天意不可逆也。而况据你所说，那位叶紫姑娘是识得沈羁士的，没有想到这千叶派与孤星教还有这样深的渊源，可叹。”

        阿失道：“那我听爷爷的便是，就以这柄碧玉剑，开始练剑。”

        苏清赞许点点头，道：“我这一套剑法，修习之前，需默记一套心法，你的内功修习也从这套心法而起，爷爷我随便给它起了个名字，就叫无用心经。希望这无用心经，能让你受用一生。”

        阿失道：“无用心经，真是好名字。就好似我一般，生来流落，无甚大用。而后遇到公子，遇到爷爷你，成为一个不一样的沈失。这个无用心经，就是为我而用的。”

        苏清听到此言，哈哈大笑，赞叹道：“嗯，有慧根，有慧根。咱们今日就开始修习心法。此心法的要诀，只有十三个字，你记好了：发自无端，平地而起，无风自起浪。”

        阿失默念道：“发自无端，平地而起，无风自起浪。”

        苏清指一指旁边一个石头，道：“你自己安坐在那个石头上，两个时辰，默念此诀。从无端处，聚造化之力，流转于身。内力修习之道，皆在于此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阿失天天修习无用心经，由于内心求知若渴，阿失进步飞速。苏清将无用心经的十三字诀，延展成一套百余字的心法，教阿失熟记于心，每天演习。这一天，阿失正端坐在石头上，闭目修经。只听背后一股劲风袭来，阿失已深知无用心经的要旨乃是无为而治，只是略一偏头，就躲过了这一股劲风。谁知这股劲风转头由从正面袭来，阿失顺势而为，以手搭石，整个人凌空翻转过来，避开了这股劲风的回击。这一招，阿失自己心里都惊呆了，因为他居然借势凌空飞起了，自己也能如此，小小的阿失哪里想过。

        只听有人哈哈大笑，这正是用掌推劲风试阿失的苏清，看到阿失进步神速，苏清十分欣慰，因为自己的身体情形，已经一天不如一天，若在离世之前，让小阿失习剑成材，自己也就安心了。

        苏清说道：“好阿失，你已经懂得无为而治的道理，也就懂得了我这套无用心经的精髓，如此每日修习，内功自然不断精进。如今你每天练习心经的同时，可以开始修习剑法了。这一套剑法，与我那清风掌法，实际上是同宗同源，但不同的是，剑法依托心经而生，剑气相生，扎实与通灵兼顾，你知道为什么我要你练习这样的剑术吗？”

        阿失摇摇头，对于武功，他才刚刚开始上路，哪里能够懂得苏清的良苦用心呢？

        苏清说道：“归根结底，你不能是丐帮一派，剑法不能走刚猛之路。你也不能是我清风掌的传人，清风神掌，哼哼，我就这样让它绝了后了。但事不可惜，这一套剑法和无用心经，是我一生修为所创，其旨其意，都是高于清风掌的。”

        阿失问道：“爷爷，那我要修习的是什么剑法呢？”

        苏清道：“这套剑法由掌而生，该叫掌生剑法，那就叫长生剑法吧，掌与长同音异字，长生剑法，长长久久的长，生生不息的生，长生剑。”

        阿失赞叹道：“哇，长生剑法，真真是好名字啊，清风神丐的清风掌没有失传，而是长生了！”

        苏清赞赏地捋了捋胡须，说道：“你以后是必然要去寻找你家公子的，沈羁士肯定会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你，这套剑法与沈羁士所学，能够相互印证和促进，还是希望你能够学成出山，不要辜负爷爷的一番良苦心血。”

        苏清说完，一用情绪，牵动伤情，便大咳起来，衣服都沾上了血迹。阿失万分心痛，却只能束手无策，年少的他，对于苏清已经无以为报，只能苦修剑术，以报泉涌之恩。

        从那日起，阿失就开始修习长生剑法。苏清将清风掌的主旨蕴含在长生剑中，又辅以无用心经，由于内功辅剑，剑术便得以简化，一套长生剑，只有六六三十六式，而以无用心经“发自无端、平地而起，无风自起浪”这十三字诀为主旨，配以百余字的心法，兼以剑诀，这三十六路长生剑，便就有了无数莫测的变化。苏清用心极深，因为自己以内力和轻功见长，首先便要求阿失熟练心经，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有深厚的内力，而轻功便化为轻灵的剑术，长生剑法的招式流光溢彩，如幻如魅，并不是一般人能够习得。之前和阿失在一起那么久，苏清不断被阿失的聪明智慧所打动，自己研习琢磨剑法，也越发往阿失那边靠，终于成就了这浑然天成的长生剑法。

        起初，苏清每日潜心运气，还能用掌力陪阿失练习剑法，渐渐地秋叶枯黄，春水初涨，秋叶又枯黄。近两年时间过去了，阿失剑术已初有模样了。而苏清从当初能够以掌试剑，到渐渐体力难支，再到夏秋之交，咯血严重不已，行走已经要靠枯枝拐杖了。一代朗落的丐帮传奇大侠，已经是风烛残年。

        阿失心性善良聪明，对于剑法和心经的领悟颇深，他总觉得自己的身世，与这无用心经是异曲同工，于是习起内功，很有心得。而对于轻灵诡秘的长生剑法，阿失也渐渐通达得道，加之碧玉剑为神兵利器，与剑法相得益彰，近两年的时间过去，阿失的武功基本玉成了。对于关山峡，阿失也已经是了如指掌了。穿山越林之间，阿失上能捉飞禽，下能捕走兽，水中能捞鱼虾。两年的时间里，与苏清日渐苍老的容颜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阿失日渐见长的身材与面容。手提碧玉剑的阿失，已经初成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了，只是身上衣着破旧罢了。

        这一日，关山峡中已是春风渐起，满山的野花已经含苞待放。阿失纵深一跃，身如一线之风，穿进山湖之中，随手就捕了两只鱼上来，洗刮干净，生火添水煮起鱼汤来。苏清眯着眼看着阿失做的这一切，手扶枯杖，端坐在大石上，春风吹拂着他的白须，似乎可以将他瘦弱的躯体吹起来一般。阿失对着苏清笑笑，鱼和水在火焰的加热之下渐渐沸腾，渐渐散发出香味。阿失说：“爷爷，这鱼汤最是滋补，马上就可以喝了哦！”苏清微微睁开眯着的双眼，脸上千条褶皱咧出一个微笑，说着：“嘿嘿，成了，成了。”

        阿失将鱼汤端到了苏清的面前，说道：“是成了啊，爷爷你闻闻这有多香啊！”说着便如往常一样喂给苏清喝，只见每喂一口，汤如数从苏清嘴里流了出来，苏清面色凝固，鼻子里早已经没有了气息。阿失已经浑身发抖了，他似乎知道了，他不断地摇着头，摇着头，口中喃喃地说“不，不，爷爷，不要，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这个孤苦无依的阿失。”汤与鱼洒在巨石上，一起缓流而下的还有阿失无尽的眼泪。

        救自己于水火之中，两年的朝夕相伴，两肋插刀，为了他为了公子，不惜丢失性命，苏清早已经是阿失心里的亲人。阿失害怕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以前每一次练剑，他都唯恐自己做不好，担心自己不能让爷爷满意，不能在爷爷身体尚好之时，学成剑术。渐渐地秋去春要来的时候，阿失的心经已经是通达无阻了，剑法也已经十分风流畅快。他却又担心自己学得太快，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是学成了剑术，爷爷苏清就要离开了，爷爷是苦苦支撑等着他学好剑法的。所以，阿失是多么希望自己永远也学不会这长生剑法，让苏清能够得以长生啊！每每苏清要考究阿失剑法，阿失总会故意露出破绽，没有修习成熟的样子，实际上，苏清知道阿失的用意，有时候夜深人静时，端坐在巨石上的苏清，在默默垂泪。

        终于，在这个春风初起的日子里，苏清仙去了。阿失所有的担心都变成了现实，他抽泣的声音在关山峡谷回荡。而苏清，依旧端坐在大石上，他的白须雪发，破旧丐衣，都在春风里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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