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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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将军眼神飘忽两下，对刘公公道：“刘公公，随我去禁地查探一二？若确有其事，先封闭禁地，再回京禀报。”
刘公公道：“便依周将军所言。”
两人走后，赵瑾瑜单手撑着床榻起身。病过一场，到底体虚羸弱，连起床都略显费力。
安姌立刻上前去扶他。
赵瑾瑜虚弱的俊脸在眼前放大，放大都毫无瑕疵，唯有脸色苍白让他略显病娇。
他靠在床榻边，额间细汗涔涔，眼尾微红，望着她，眼中都是某种深沉的情绪，一颗水珠从眼角溢出，顺着他流畅又完美的轮廓滑至线雕般的下颚，啪嗒一声砸落在他手背上。
安姌的心倏地一颤。
赵瑾瑜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搂入怀中。
他身上好闻的气味渗入安姌的毛孔，密密包裹住安姌的全部感官。安姌觉得呼吸中都是他的味道。
“抱歉。连累你了。”他低声哽咽道。
微微一顿后，安姌轻拍他的后背，放软了语气，隐约带了份宠溺道：“心灵就这么脆弱？”
赵瑾瑜沉默，只是将她抱得更紧，许久才哑声道：“我喜欢这里，可他却要毁了这里。”
安姌大概能懂，他珍视这儿，他在这儿赏月栽树过年，他的父皇却一道冷冰冰的圣旨要将这儿的一切全部毁了。这恐怕比毁了他还让他难以接受。
太上皇的那两脚踢在他自己身上时，他尚能忍受克制不发疯，一旦牵涉到旁人，他便克制不住。更何况，那是他父皇……
安姌心头紧缩得难受。
气氛太过压抑伤感，声音太过惹人心疼，安姌轻轻推开他，半开玩笑道：“你父皇刚说你若是伤人就诛我九族，你就立刻伤人，你这是跟我有仇呢？”
赵瑾瑜薄唇微抿，不觉得好笑，认真道：“我连累了你，甚至还吓到了孩子们。”
怡姐儿涵哥儿两个孩子这么小，就要活在被杀的恐惧中。他们口中的神仙哥哥其实不是神仙，只是个灾星。
赵瑾瑜垂下眼眸，握紧了拳，臂膀微微颤动起来。
安姌见他情绪又激动，心下一慌，赶忙扑进他怀里，抱住他。
她轻拍他脊背安抚他，“别为尚未发生的事焦虑。我会治好你，你不会伤人，我们都会安然无恙。”
赵瑾瑜绷直着身体沉默，良久，放松下来，紧紧抱住她，哽咽道：“我没病时，他亦不喜我；我病了，他厌恶我。我从前争，最后害死了我的亲人；如今我累了，哪怕我不想争，他还想杀你们……”
安姌心中难过，她试图捋顺赵瑾瑜的心理路程，若是去寻他祖父时，他还心存争位的幻想，见着他祖父后，他祖父对他的鄙夷打骂，大致让他有瞬间想摆烂。
起码，他也没想好未来的路怎么走。这祖父，压根没想帮他。而他从前的党派八成被肃清了，他没有任何势力，他的政治资源匮乏到皇叔可以放心地让他做傀儡。
现实是无论他想不想，作为嫡长子的他都会被卷进去。
亲爹不疼，祖父不爱，皇叔利用，继母狠毒，也是怪可怜的。
行吧，姐姐以后不欺负你了。
“我救你之时，便知有危险，我怕过么？”安姌洒脱道。
“为什么？”
萍水相逢，他甚至还冷嘲热讽，她却愿意不顾危险仗义相助，赵瑾瑜真的不知道原因。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需要什么理由？”安姌武侠小说没少看，于她而言，行侠仗义还需要理由？
赵瑾瑜望着她目光闪烁，眼中光影浮动，满是感动的情绪，“多谢。”
安姌知他这么多年来实在太缺爱了，孤独的面对残酷的一切，有人对他稍稍好些，他便想涌泉相报。
可这么一股汹涌的泉水涌向她，她也有些窒息。
大家都放轻松不好么？
“别是个心理负担。殿下一个堂堂皇室应该这么想：你是殿下，我是草民，草民救殿下，天经地义，殿下以后记得赏便行。”
安姌虽信奉人人平等，赵瑾瑜若是拿皇子身份来压她，她还会用生命来反封建，可赵瑾瑜太把她的恩情当回事，反而让她这个施恩之人也有心理包袱，还不如端点皇子的架子。
“赏了便两清了？”赵瑾瑜抿唇问。
安姌头一歪，爽快答应道：“是啊。赏了便两清，我绝不贪心的。”
“那不赏了。”
“啊？”
敢情这厮是故意装可怜想赖账呢？！
“你大侠风范压根不会挟恩图报。”
“啊？不、可是咱们说好黄金万两的？”
赵瑾瑜沉着脸不说话，给了便两清，她便不再管他，她会离开他……
他甚至会找不到她，他不愿意。
安姌端详他别扭的脸，忽地灵光一闪，杏眸中多生了一份促狭，嘴角压不住地往上翘，“怎么？是舍不得我？”
赵瑾瑜转开脸，耳根爬起一抹微红，倒是有一分傲娇在其中。
安姌笑了一声，“这样吧，分期付款。分期。”
赵瑾瑜转回脸，“五十年分期。”
“行叭，随你。”害，还五十年，就这么不舍得姐姐，安姌唇角翘起，端起一杯温水，塞进他手中，“多喝水。”
赵瑾瑜静静喝水，水汽氤氲，那种朦胧的脆弱感令安姌心头荡漾。
待他将茶杯递给她，她搁下茶杯，才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无碍。圣旨也没让我回禁地的意思。”
隐瞒病情按住了县太爷，这会圣旨来了，没有让他回禁地的意思，他便不需要再回禁地。也算彻底自由了。
安姌巧笑，“那明日光明正大去庙会。”
“嗯。”
赵瑾瑜休息了一下午，周将军与刘公公忙完之后便来探望他。
他正跽坐在簟席之上与安姌下棋消遣。
那两人进来之后便利索地跪地。
刘公公：“殿下受难了，老奴不知殿下竟受着这般委屈，居然有人这般狗胆包天。”
周将军也拱手行礼道：“臣封了禁地，扣了人，禁地中的仆人都没跑，只不过，之前诬陷殿下咬伤他手之人被杀了。但仆从们供认不讳是奉皇后娘娘之命。人证物证俱在，臣定会如实向陛下禀报。”
赵瑾瑜落了一子之后，起身将他们扶起来，道：“两位辛苦了，起来吧。”
周将军：“这是为人臣子应做的。”
赵瑾瑜颔首，“多谢将军秉公执法，不过，这事，周将军如实禀报也无用。”
周将军蹙眉，“怎会无用？人证物证俱在，将这些恶人押至刑部严审，陛下定会还殿下一个公道！”
赵瑾瑜道：“便是证据确凿，他们会说这是本殿自导自演诬陷他们。”
整个禁地的仆人老实待着任由他们查封扣留，他们一告状，父皇就严惩皇后党？
不可能的。
皇后娘娘若是这么好对付，也不可能由一个小官之女，一路平步青云，坐稳皇后的位置。
皇后这是打算以不变应万变，什么证据皆留在现场，最后，一句是他赵瑾瑜自导自演，便推脱过去了。
甚至反咬他一口，说他诬陷自己母后，让皇帝对他这个会使心机的病儿更加厌恶。
周将军义愤填膺道：“殿下是天潢贵胄，怎能任人欺辱？此事，决不能善罢甘休，刁民奴仆竟欺凌皇室血脉，十恶不赦之罪怎能轻易放过？！”
更何况是陛下的嫡长子，人伦纲常怎能容人践踏？
赵瑾瑜轻笑一声，目光注视周将军，“将军这是为了人伦纲常，便要与皇后为敌么？”
周将军眉毛都没动一下，义正辞严道：“末将是与罪恶为敌。”
如此刚正耿直，坚实峥嵘之人，实属少见，赵瑾瑜记得此人，此人是靖国公的嫡子。靖国公教子森严，早早就将自己嫡子丢到边关去历练。
他在京中时，他尚且年幼，与他并无交情。算算时日，此人镇守边关都快十年了，如今倒是调回京中。可见他的父皇是对京中局势也有防备了？
“我朝有将军，是百姓之幸。”赵瑾瑜感叹道。
“殿下过奖，保家卫国匡扶正义乃臣职责所在。传闻殿下文武双全又仁爱天下，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周将军久经沙场功夫了得今日竟然在赵瑾瑜手上吃了亏，也就信了当初传闻大皇子文韬武略并非信口胡诌。
对于一个武将而言，什么都没有比“打败他”更能征服他了。
“将军过奖了。”赵瑾瑜淡声道。
“末将也不愿殿下受辱。此事，定当如实告知陛下。如何处置是陛下的事，但谏言是为人臣子当做之事。
“那便有劳将军了。”赵瑾瑜又道，“不过，关于本殿的过往，还请周将军莫要再提起。”
刘公公目露悲痛。
周将军爽快答应，又问道：“殿下可要末将护送回去？既然能治好，在京中治疗岂不更好？”
“不用。我喜欢这里。”赵瑾瑜一口拒绝。
安姌也道：“殿下还是远离纷扰，安心治疗的好。”
周将军点头，正好问安姌：“我方才有一瞬间的失忆，不知是否是安小娘子说的战后障碍？”
赵瑾瑜微怔，凤目流沔，注视着安姌。
刘公公本也觉得奇怪，刚烈不屈的周将军就忽然喊了撤退。他本以为是他怕伤着殿下，可如今，竟是一瞬间的失忆？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安姌，安姌头皮发麻，信口胡诌道：“小问题，无碍的。”
只要她不折腾他，他就不会失忆。
她从青瓷瓶中蘸了点水，点在周将军额头上，“应当不会再有此类情况发生。”
“多谢安小娘子。”周将军拱手道，“看诊费多少银两？”
安姌摆摆手道：“不需要。将军为人正直，殿下与我都多谢你才是。”
刘公公笑呵呵地叹为观止：“殿下这儿有安小娘子，那是如有神助啊。”
安姌笑，神秘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她可以好好编程，往后还可以来个什么赤光绕室，百鸟朝凤，以显赵瑾瑜乃天命所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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