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安姌如今越来越专业，先看这位太上皇的漏洞，是个普通小漏洞。不过，他现在好像不是很需要修复，便耐着性子等待。

        她与赵瑾瑜两人一起走上高高的台阶，迈进了殿中。

        遇到拱手抱拳的侍卫时，太上皇言简意赅地随口吩咐道：“晚上多宰两头羊。”

        安姌：“……”

        她可吃不下一头，目测赵瑾瑜也吃不下一头。

        他们被领进正堂，正堂空旷得没有饰物，摆着一套老红木太师椅，正面两把，侧面各两把。完全填不满正堂，整个正堂透着一股空寂冷肃之感。与宫殿奢华的外表不似，里头的装饰有点像个苦行僧，也有点武人的粗犷。

        连伺候的都是武人，沏茶的动作豪放得溅出了茶水。

        太上皇目光扫了一眼安姌，戏谑揶揄道：“这丫头是谁？你都落魄到找个这样的了？”

        安姌耳中“嗡”的一声，气得血液翻涌，这祖孙俩得的果然是同一种病！

        她才想怼回去，只听“咣”的一声，她微转眸子，是赵瑾瑜重重搁下茶盏，那张侧脸下颚紧绷，十分不悦。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赵瑾瑜语带警告，那双与他祖父类似的凤目，毫不示弱。

        太上皇笑，笑容更轻蔑，夹杂着一丝恨铁不成钢，“沦落到要一个丫头来救了，脾气倒是挺大。”

        “得皇祖父真传。”赵瑾瑜讽刺道。

        话中内涵丰富。

        太上皇冷哼一声，“若真像我，你父皇能把你搞成这落魄样？”

        “话别说得太早。”赵瑾瑜并未把话挑明，却有几分韧劲在其中。

        太上皇一挑眉，这会倒是敛了几分轻视之色，“说吧。找我何事？”

        “讨债。”赵瑾瑜道。

        太上皇扬眉，笑道：“凭什么？你是我孙儿，二郎也是我孙儿，珩儿还是我儿子。不过，你若是活不下去了，来我这儿待着倒也不是不行。”

        赵瑾瑜声音透着冷，掷地有声道：“就凭我是嫡长子。”

        太上皇不以为然，反问道：“据我所知如今皇后是二郎他娘。”

        赵瑾瑜接下去的言论大致有些大不敬，是以，他从座位上起身，撩袍下跪，神情刚毅冷凝，屈膝跪在那儿身姿却如峥嵘崔嵬的嵩山。

        他磕了一个响头后，便复又挺直脊梁，直挺挺地跪着：“依照大宁律法，与更三年丧，不去！我母后在皇祖母去世后，在皇祖父与父皇还在东奔西走之时，为皇祖母守孝三年！不当去！大婚又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皇废后另立，经过我皇祖母同意了么？此举，既违背礼法又违背母命，是为名不正言不顺！”

        空荡荡的大堂里回荡着他的质问声，振聋发聩。

        话音落下后，气氛一时间陷入诡异的沉默。

        在赵瑾瑜提到他皇祖母时，太上皇不羁的脸上闪过一抹不明情绪，神情微怔，眼神空荡。

        倏地，他凤目扫了一眼赵瑾瑜，带着丝警告，语气倒是微低，似回忆，似惆怅道：“你皇祖母是个好相与的。”

        也就是说，他皇祖母不会为难别的媳妇。

        赵瑾瑜又磕了一个响头。

        “前贫贱后富贵，不去！我母后嫁给父皇时，皇祖父与父皇四面楚歌，危在旦夕，而我母后身为幽州刺史嫡女嫁给父皇乃雪中送炭！不当去！无论如何，祸不及出嫁女，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可是，我母后，何罪之有？不该被废！不该被杀！”

        话音落地，清润又高昂，微微颤抖的声音似珠玉击地，令人心惊。

        正堂中可闻太上皇蓦地变沉重的呼吸声。

        安姌都为赵瑾瑜而担忧，这赵瑾瑜简直就在戳着自己祖父的脊梁骨骂他跟他儿子忘恩负义。

        赵瑾瑜直起身，眼眸直直望着太上皇，眼皮的折痕似刀刃，锋利，刚毅，继续道：“请皇祖父命父皇废了当今皇后，追封我母后为皇后！”

        太上皇冷冷盯着他，凤目因赵瑾瑜言辞中的指责而怒火灼烧，压低声音道：“你是还要我向你母后，向你外祖父赔罪了？”

        赵瑾瑜仿佛不闻他话中的愠怒，正容亢色道：“子不教，父之过，有何不可？”

        某种汹涌的情绪在太上皇眼底翻腾，他遽然起身，如爆发的火山，猛地踹了赵瑾瑜一脚，“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骂老子！”

        那一脚毫不留情地踹在赵瑾瑜前胸，赵瑾瑜硬生生地抗下，并未倒地，浑身如宝剑震颤，不碎，便不敛锋芒。

        太上皇见他未倒地，表情闪过一抹错愕，气得胸腔上下起伏，整个正堂都是他剧烈的踹息声。

        好似愤怒没发泄掉，他又是猛地一脚，骂道：“你他妈到底是谁的种？！”

        这一脚踹得之猛烈令安姌心头一跳。

        可赵瑾瑜仍旧倔强不屈地受着，嘴角溢出鲜血，薄唇绷成一条刚直的直线。

        太上皇气呼呼地绕着他看了很久，围着他踱步。他忽地拂袖，折转身子，坐回位置上，猛地坐下，冷嗤一声，“就你这臭脾气，关你五年不冤枉！”

        好似骂不够，他平稳了一下呼吸，扫了他一眼后，又道：“不杀你是你父皇仁慈了！”

        “瑾瑜身为人子，为母求个公道，万死不辞！”赵瑾瑜又是重重一叩首。

        “呵。好一个为母求公道。”太上皇凤目犀利，冷酷无情，“我告诉你，你母后的死皆因你不争气！”

        赵瑾瑜肩膀微微颤抖，牙关紧咬，腮部凸起。

        “你若能经受得住刺激，不发疯，你父皇何至于对你母后下手？你母后赴死，让你由嫡转庶，不过为了保你一条烂命而已！”

        赵瑾瑜眼眶泛红，浑身紧绷着，可睫毛渐渐湿润，眼中蓄起泪来，晶莹剔透，却凄哀悲惨。

        不久，眼泪蓄不住了，便沿着眼角面部，直直坠落下来，砸在坚硬的砖面上，滴答作响。

        他低声哽咽道：“拜皇祖父所赐，我受不住。”

        太上皇指着他怒骂一声：“你！”

        而后，他一扫案几上的茶具，叮叮哐哐碎了一地，尖锐刺耳的声音在正堂里激荡！

        茶具的碎片割了赵瑾瑜的手，血流如注，赵瑾瑜不为所动，颤声道：“皇祖父为了皇祖母祭奠上一只手，我愿意为我母后祭奠上我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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