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友好

隋文岭和穆延峰匆匆赶到医院，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有赵志嘉。

        穆延峰一看到穆迟昕，就又是摸脸，又是看吊瓶，急得脸色都微微泛红，“怎么突然就这么严重了？走的时候我还看过你，没发烧我才走的，早知道这样我说什么都不能走，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我好了，”穆迟昕瞥了一眼窗口，自从穆延峰进门，那位就自动移驾到了窗口，手臂撑在窗台上，撅着屁股对着他们。

        隔壁的大爷打完了吊瓶，叫护士拔了针后就走了，病房里现在只有他们的人。

        穆延峰叹了口气，“是我疏忽了，你好久不生病了，越是这样越容易病来如山倒，之前的药也没给你备着，我回去就给王医生打电话，让他给邮点药来。”

        隋文岭插嘴道：“什么药这面买不到，还要现邮寄？”

        “迟昕退烧药过敏，从小生病发烧了就只能捂汗，实在退不了烧就吃中药丸子，哎，从小生病就要了命了。”穆延峰说到这，回头看向隋镇麒，“镇麒，谢谢你把迟昕送到医院来。”

        隋镇麒头也不回道：“我怕他死家里。”

        隋文岭抬屁股就要去踹他，隋镇麒利落地跳起来，道：“你别碰我啊，医院里禁止打人，你敢碰我我直接倒地上。”

        隋文岭气得掐了腰，“臭小子，不让人省心，你好端端的没事又打什么人？”

        隋镇麒哼道：“他欠揍。”

        隋文岭已经从赵志嘉那里了解了事情经过，他认为儿子没错，于是转头问赵志嘉：“这事到底怎么解决？”

        “昨天已经跟李主任和当事人母亲谈过，但是因为梁女士那边，似乎受到了较大的打击，还没有给我们一个明确说法，但是肯定的是，梁女士肯定不会报警解决这件事，只要不报警，就好解决，无非是钱多钱少的问题了。”

        “赔钱好说。”隋文岭掐着腰，“有消息了你告诉我就行。”

        隋镇麒道：“对了，这事就不要跟孟喜福和他奶说了，咱自己解决吧。”

        隋文岭知道孟喜福那小子，知道他家条件不好，虽然他也参与打了人，但是他那孤儿寡奶的，赔个一万块钱都要了命了，既然儿子开了口，他这个好爸爸就当到底吧。

        穆延峰要留下来陪床，隋文岭带着隋镇麒和赵志嘉直接离开了医院。

        他们一走，穆延峰就问：“昨天真是镇麒带你来的医院？”

        “怎么不信啊？”穆迟昕道：“他昨天给我塞了一片退烧药，我也没注意，起了一身疹子，给他吓坏了，大概是真的害怕我死他家里，连忙叫了120把我送过来了，对了，医药费都是他垫的，得还给他。”

        “哎，把你跟他留在一起，我还真不放心。”

        “你走都走了，现在都回来了，还不放心什么，我再扎一天，明天就能上学了，对了，你那补课班弄得怎么样了？”

        穆延峰给他倒了一杯水，“听你的，在小学附近找了个店面，以前也是开补习班的，桌椅都有，还不用装修，直接收拾一下卫生就行，我去开看护班，这样，你和你隋叔叔都能放心，我也有事情做。”

        “什么时候开业？”

        “本来打算回来就开业的，前些天接了些电话，现在已经定了几个学生了。”

        “之前问你的事情你帮我联系了吗？”

        穆延峰推了一下眼镜，“你真要干？”

        “当然了，不然你以为我说笑话吗？”穆迟昕看了眼手机，他忘了手机没电了，“爸你带充电器了吗？我手机没电了。”

        穆延峰从包里找到充电器，帮穆迟昕手机充上电，“你现在才上高中，弄这些东西怎么行，你不学习了？”

        “当然学习了，你放心我肯定不能耽误学习，我们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穆延峰一愣，喃喃道：“是我拖累你了。”

        穆迟昕露出老大无语的表情，“你怎么又这样了，能不能不要瞎想，你生病是你想要的吗？你得花钱，我也得花钱，你都知道开班挣钱呢，我也总得找点挣钱的方法吧？”

        穆迟昕想到在饺子馆里打工的孟喜福，“不过我可做不了体力活，只能干点小买卖了。”

        穆延峰知道穆迟昕这事已经想好了，便把这件事放在了心里，闲着时，就和以前的人联系上了，这一联系，还真让他联系到一个人。

        “迟昕，你还有没有印象，你爸有一个学生，是个南方人，叫杨震，你爸妈葬礼时，他还来过。”

        穆迟昕摇头，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他哪记得。

        穆延峰道：“算了，我把他手机号码发给你，你跟他联系吧，他现在在义乌做买卖，你不是想做电商吗？你可以跟他联系联系，从他那里上货。”

        “好。”

        穆迟昕把手机开机，开机后，q/q里的消息噼里啪啦地冒了出来，同时也接到了穆延峰给他发的电话。

        他没有立刻拨出去，而是返回q/q，看了眼新消息。

        其中“一堆符号”给他发了三条消息，“我听说你和隋镇麒把陈明杰给打了？发生什么事了？”

        “靠，你俩都没上学啊今天？”

        “？？？”

        穆迟昕回道：“病了，医院挂水呢。”

        “？”一堆符号兄弟秒回。

        “咋还进医院了？”

        “高烧不退，现在已经没事了，晚上出院回家，明天上学。”

        代程发了个大笑的表情，“兄弟，同情你，明儿个期中考试。”

        “？”

        代程回：“你不知道啊？大后天就是五一了，明后天考完试就放假了，其实你抱病不参加考试也没事。”

        “明天见吧，兄弟。”

        代程不肯明天见，回道：“对了，有件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本来我们篮球赛获得冠军，下个月升旗是要当众颁奖的，但是因为你们这个事，隋镇麒的奖励被取消了。”

        穆迟昕看着那几个字看了许久，其实，孟喜福和隋镇麒都是被他连累了，那天他没想动手，只是想去找陈明杰，让他知道这件事，让他多少心里有些愧疚，而不是当做不相干的人，置身事外。

        他没想到陈明杰会说出那样一番话，也没料到隋镇麒会动手，更没料到孟喜福会跟着他动手。

        陈明杰被打成那样，也算是咎由自取。

        下午趁着穆延峰去办出院手续的时候，穆迟昕换好自己的衣服，又去了一趟陈明杰的病房，天助他，病房里竟然只有陈明杰一个人。

        陈明杰是皮肉伤，都伤在脸上，涂了一层药水，鼻梁上贴了一块纱布，大概是鼻梁被打断了。

        穆迟昕关门进去的时候，他还躺在靠窗的病床上玩手机，看见穆迟昕，猛地坐起来，“你怎么在这？”

        “看看你，”穆迟昕打量了他一眼，走到窗边，却没坐下，他望着窗外，认真询问，“你信教吗？”

        陈明杰闹不清他的来意，却看见了他手背上的针孔贴布，“不。”

        “我也不信，但是我信鬼神、因果报应之类的，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不说不代表我不想。”

        陈明杰双腿搓动着挪到床边靠着床头，警惕地看着穆迟昕，穆迟昕背对着窗户，面孔有些阴森。

        “林琦是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跳下来的瞬间不会立刻死，她会慢慢感觉自己的血肉离开自己的身体，感觉到自己骨骼碎裂，感觉到风割着皮肤，也许她在半途中想过求生，但是来不及了，那一瞬间，她心里会产生恨，会回忆，你说她会不会恨那个在无形中将她推下来的人。”

        陈明杰已经满脸惊恐，他死死攥着手机，喊道：“你胡说八道！跟我没关系，她的死跟我没关系，是她自己要死，不是我逼她的。”

        “但是你逼过她打胎啊，她才16岁，自己还是个孩子，就被迫怀了另一个孩子，你知道她有多害怕吗？她的身体可能还没有发育完全，没了这个孩子，也许以后她再也没有机会怀孕了，你剥夺的不是她这个孩子的生命，而是未来她成为一个母亲的可能。”

        “不会，怎么会那么寸，打胎的女人那么多，怎么可能偏偏她就会再也怀不了，是她自己害怕，不关我的事！”

        穆迟昕逼视着他，“你把她带上床的时候，没想过那不关你的事吗？”

        “你是林琦什么人，他爸妈都不来找我，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在这里跟我说这些话！给我滚出去！”

        “我不是林琦的什么人，我现在已经记不住她长什么样子了，她可能也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但是在两周前的某个早晨，我在天台上救过她的命，一个人在临死关头被救过一次，她却又一次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死，是谁逼死她的？”

        “不是我！不是我！我说给她钱，是她自己不要。”

        “你没逼过她？那为什么没人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是她自己蠢！”陈明杰愣了一下，忽然道：“对，她已经死了，没人知道是我，你在胡说八道，没人知道是我干的！”

        “林琦知道，你可知道林琦曾经把你的名字刻在手臂上？”

        陈明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摇着头，“不可能……”

        “我上初中的时候见过一群同学，他们喜欢把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刻在自己的皮肤上，浪漫地以为只要这样，就可以一辈子和这个人不离不弃，可是这种行为，有多浪漫，就有多悲哀，那个刻进血肉里的名字，终有一天会离开。”

        陈明杰呆愣在床边。

        “你可能猜不到她会喜欢你这样的人渣，所以也不知道强迫她的时候，她可能也是快乐的，可是你不懂，所以你肆意地糟践她，她觉得她不配在活在世上，所以不管有多少人拉她、救她，她还是跌进了泥潭里。”

        “那个刻进皮肤上的名字，随着她的身体会火化，会和她的骨灰相伴永远，她永远都忘不掉你，也希望你永远也别忘掉她，在你交下一个女朋友的时候，千万不要忘了，曾经有一个女孩儿，为你怀过孕，打过胎，跳过楼。”

        陈明杰出乎意料地平静下来，他呆愣地看着穆迟昕，“你到底想干什么？”

        “看看你，仅此而已。”

        穆迟昕抬脚离开了病房，他看着手机里正在运行的录音，点了保存键。

        他刚走到病房门口，就看见找过来的穆延峰，穆延峰不高兴了，“那吊瓶还没扎完呢，你怎么给拔了？”

        “我没事了。”

        “昨天烧成那个样子，今天就没事了？”穆延峰推开病房门，把他让进去，“医生说让你再住两天，你这么早出院干什么？”

        “我明后天期中考试，晚上来扎吊瓶，没事的。”穆迟昕顺着窗户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外面热吗？”

        “挺热的，二十度了吧，越来越热了，五一过去就立夏了。”

        两人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医院，去超市买了些东西，径直回了家，还没进屋，就听见了隋镇麒和隋文岭的吵架声，两人一进去，这两人像商量好的一样，都住嘴了。

        “怎么又吵上了？”穆延峰看向隋文岭。

        隋文岭从沙发上站起来，嘻嘻笑道：“没吵架，我俩正常说话呢。”

        隋镇麒瞥了穆迟昕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扭头就上楼了。

        “正常说话这么大声？”

        “嗯，我俩嗓门大，对了，阿姨回家伺候月子去了，咱今天出去下馆子吧。”

        穆延峰把买回来的东西提进厨房，说道：“迟昕病还没好，得吃清淡些，你带镇麒出去吃吧，我做点清粥小菜，我和迟昕在家吃。”

        隋文岭挤进厨房，舔着脸笑道：“我带儿子出去吃饭把你和迟昕放在家多不像话啊，你做什么？给我带一份呗？”

        “带两份吧，楼上还有一张嘴呢，”穆迟昕从冰箱里拿了瓶水，扭头离开厨房，抬脚上了楼。

        隋镇麒的房间没有关门，他把屋里的窗户也打开了，风很大，吹得窗帘都飘了起来。

        他俯卧在床上，双手横着手机打游戏，双腿摊在床上，真长。

        穆迟昕回忆了一下他亲爸的身高，小时候总是觉得爸爸顶天立地，他觉得自己还会再长高的。

        于是他走进去，踢了隋镇麒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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