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巧合

穆迟昕从没觉得参加一次数学竞赛，也可以称之为一件事，然而令他没想到的，第二天，这件事就演变成了一个事件。

        就在穆迟昕决定报名参赛的第二天，早自习，老段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激励了他一番，还鼓动全班同学给他鼓掌。

        到中午的时候连老张都问他，“我听说你报名参加了省里的数学竞赛！”

        那表情、那语气，好像穆迟昕参加的不是省里的数学竞赛，而是全国性的数学竞赛。

        穆迟昕隐约想起来中午吃饭的时候，好几个老师路过他面前，似乎都刻意打量了他一眼。

        不会全校都知道了吧？怎么感觉这么丢脸的样子？

        老张啧道：“我来七中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哪个学生主动去参加省里的比赛。”

        “你总说你来七中这么多年，到底多少年了？”

        “得十年了吧。”

        “这么久！”穆迟昕心里嘀咕，七中混了十年没倒闭也是厉害。

        “十年前你还没到退休年纪吧？为什么不教书啊？”

        老张似乎想到了什么难言的事，他动了动嘴唇，那两片嘴唇干巴巴的，失去了鲜艳的血色，和皱褶的脸颊趋近同色，“书比学生听话。”

        “这倒是真的。”

        下午穆迟昕回楼下上课，下午第一节是物理实验课。

        物理老师上课虽然很严，但是只管纪律，她知道这群学生的水平，所以只要不捣乱、不说话、不打扰她上课就可以，至于学不学她就不管了。

        实验课两人一组，自己选择座位。

        穆迟昕选择了第一排靠窗的位置，因为满教室的座位除了第一排，全有人了。

        他分到了一组实验用具，可以自己使用，因为同学宁可三人一组，也没人愿意跟他一组。

        实验室远离教室，主任不巡查，物理老师让他们自己研究、自行做实验，偶尔帮学生忙，就不太管了。

        穆迟昕没做物理老师留的课题，自己胡乱琢磨了一会儿，偶然听见后座的同学说咱校篮球赛赢了。

        穆迟昕向窗外看了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凑巧，实验室在二楼，窗户正对着篮球场，他从那一群高大的身影里，看到了隋镇麒和刘光年。

        怪不得天天下午看不到这两人，原来是去打篮球了。

        隋镇麒那个身高，确实适合打篮球，隋文岭也是普通身高，也不知道隋镇麒吃什么长那么高。

        他伸开手，手背上已经觉不出疼，但是一回想，还是疼。

        下午的自习课，他从偷摸去六楼看书，变成了名正言顺去数学组做习题。

        高老师给了他一些往年竞赛前给的大纲和例题，遗憾地是考试题不公开，没有真题卷。

        他一下午都用来做这些题了，觉得难度还可以，至少没有人生路漫漫同学给他发过的那些题变态。

        高老师的课很少，他每年只带三个高三毕业班，课程都集中在上午，下午偶尔有一堂解答课，所以他下午时间很空，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和穆迟昕研究题目。

        只是他觉得高老师多少有些狂热，一个竞赛而已，考好考不好又能怎样。

        穆迟昕偏爱三大主科，理综科目除了上课时间，课余很少分配时间特意学，所以理综都是他的拉分项，因为这个，不止一次被班主任找谈话，所以他养成了考前抱佛脚的好习惯。

        现在有高老师公然拉着他偏科，穆迟昕乐不思蜀，终于在一周后，高老师告诉他，考试场地和时间定下来了，三天后的周末，考场在一中。

        为表穆迟昕积极参与比赛，勇气可嘉，学校表示会派车送穆迟昕去参加比赛。

        这天放了学，穆迟昕坐公交车到小区外的公交车站下车，走到家门口时，竟然偶遇了骑自行车回来的隋镇麒。

        穆迟昕看到他的时候，突然有些恍然，仿佛好久不见，确实这段时间，两人相安无事，在学校基本不说话，下午隋镇麒又出去打篮球，穆迟昕也不在教室。

        晚上隋镇麒很少回家吃饭，他回来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深更半夜，早晨穆迟昕走的时候，隋镇麒还没起床。

        今天隋镇麒回来这么早，穆迟昕都惊讶了。他仔细看隋镇麒，发现他又黑了不少。

        “看我干什么？小矮子。”隋镇麒把自行车骑进院子，倚放在墙根下，他快跑两步，一把将穆迟昕从门口推开，自己先一步进了门。

        穆迟昕才懒得跟他计较这些，在他后面进门时，却听见客厅里传出来隋文岭和穆延峰的争执声。

        隋文岭看见他俩一起回来，先愣了一下，但是并没有细究，“哎，你们俩回来了？迟昕啊，你赶紧过来劝劝你爸。”

        “怎么了？”穆迟昕低头把鞋换了。

        隋镇麒耳朵顿时竖了起来，刚要上楼梯的脚步一顿，转身进了厨房，打开冰箱拿了瓶水。

        “你爸想一出是一出，非要开班教学。”

        穆延峰似乎也有些动气，脸上都带了点血色，“这怎么是想一出是一出了，我本来就打算来这之后就办这件事的，只不过之前有事耽误了么。”

        穆迟昕还以为是什么事情，他把鞋放进鞋架里，边进客厅，边道：“我爸愿意就让他干吧，总比他闲着没事瞎寻思强。”

        穆延峰更不乐意了，“我怎么没事瞎寻思了？”

        穆迟昕噗嗤一笑，“叔叔，他愿意你就让他去做吧，我爸以前就是干这个的，经验丰富，现在属于重操旧业，你别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隋文岭砸着手心，“教师是多操劳的职业，就你爸这个身体状况，我怎么能不担心？”

        隋镇麒站在厨房门口，冷嘲热讽了一句，“是啊，万一哪天突然死了，多伤人孩子心。”

        “隋镇麒，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隋镇麒拿着冷饮，大步上了楼。

        穆迟昕目光从隋镇麒背后收回来，对两人道：“爸，你办个低年级的看护班吧，低年级的学生相对不那么耗费精力，再找几个帮手，也就没有那么累了，叔叔，我爸身体也好了很多，让他出去锻炼锻炼总比一直在家待着好。”

        隋文岭有点松动了，挥了挥手，“去洗手吧，一会儿就吃饭了。”

        到了周末这天，穆迟昕早起出门的时候，竟然看见隋镇麒也起来了，大周末的，隋镇麒怎么起这么早？

        他也没关注，走出小区，上了公交车一直坐到了学校，学校门口停了一辆蓝色的中型巴士，高老师已经站在汽车门口等他了，一看见他就朝他挥了挥手。

        “高老师早。”

        高老师揉了揉他的肩膀，表情带着欣慰和难掩的激动，“十点开考，120分钟，紧张吗？”

        “不紧张。”穆迟昕很少有紧张的时候，尤其是在考试上。

        高老师欣慰地拍了他一下，“上车吧，等人到齐了就走。”

        “就我们两个人至于用这么大的……车吗？”穆迟昕从巴士打开的门，看到了几个高大熟悉的影子。

        这两个人经常跟隋镇麒勾肩搭背，似乎都是篮球校队的。

        穆迟昕有些不好的预感。

        高老师道：“我们学校篮球队刚好要和一中打比赛，正好都是今天，所以就一辆车把我们都接走了。”

        高老师先上了车，“我怕晕车，坐前面了，你看看你坐哪？”

        “我去后面。”穆迟昕跟在高老师身后进了车厢，车厢里的学生都抬眼看他。

        巴士最后一排堆了几个大背包，把座位都给占了，穆迟昕只好坐在了倒数第二排。

        司机貌似和高老师认识，高老师一坐下，两人就聊上了，很快又上来两个体育老师和一个学生。

        穆迟昕把耳机戴上，同时拿出了一本课外书，车上噪音太大，戴耳机听东西太伤耳朵，他手机什么都没放，耳机一戴，谁也不爱。

        车上又上来两个学生，彻底把最后一排座位给填满了，穆迟昕听到体育老师的吼声：“快跑两步！就你们俩回回迟到，马上发车了，赶紧的！”

        过了两分钟，两个大个子钻进了车里，被体育老师一人削了一脑皮。

        刘光年喊道：“不赖我，隋镇麒半路掉链子了！”

        隋镇麒把背包丢在后座，见旁边有个空座，一屁股就坐下了，他探头往前喊道：“要不是你直行并道撞到我，我能掉链子吗？”

        “我不拐一下就撞人了，那小孩儿过马路也不看路。”

        汽车在两人的争吵声中出发上路。

        隋镇麒回身从后座拉开背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堆早餐，顿时整个车厢都是香喷喷的味道。

        “有吃包子的没？我这一堆包子，什么馅都有，过来拿。”

        一群人跑到车厢后半截跟隋镇麒抢包子，抢完之后，隋镇麒一看就剩三个了，还是他最不爱吃的芹菜馅，顿时刷新了对这群土匪的认知。

        穆迟昕瞥了他一眼，默默从书包里拿出自己来时在路边买的煎饼果子，本来以为只有他和高老师，结果没想到这么多人，他一开始没好意思吃，这下看他们都吃了，穆迟昕才拿出来。

        隋镇麒瞥见旁边的煎饼果子，立马哎了一声，他往这人脸上一看，顿时掉了脸，“你怎么在这？”

        隋镇麒这一嗓门特别大，全车人都回头看他，穆迟昕个子没有这些人高，而且半个身体都瘫在座位里，被座位挡地严严实实。

        刘光年特意站起来看，看到穆迟昕，嘴里叼着包子就呆住了。

        体育老师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喊什么，穆迟昕代表我们学校参加省里的数学竞赛，也去一中，跟我们一路，隋镇麒，你俩不是一个班的吗？叫什么？”

        “我靠……”隋镇麒小声嘀咕了一句，他四周看了一眼，没看到空座位。

        穆迟昕慢条斯理地解开煎饼果子的口袋，隋镇麒瞪了他一眼，劈手抢过他手里的煎饼果子，把自己手里三个芹菜包子扔穆迟昕怀里了。

        穆迟昕对他这个流氓行为无语到爆，抢又抢不回来，气得他狠狠踩了隋镇麒一脚。

        隋镇麒腿长个子大，座位之间那点空隙容不下他一双长腿，他整个左腿都伸穆迟昕那头去了。

        他被穆迟昕踩了一脚，因为座位之间空间小，穆迟昕的腿也抬不起来，这一脚不疼不痒的，于是他左腿往里一挪，差点把穆迟昕顺着窗户挤出去。

        穆迟昕懒得跟他置气，把包子挂在座位后面的挂钩上，翻开书继续看。

        “下回要玉米肠，多放点辣椒，要不没味，再多加个蛋。”隋镇麒自说自话，几大口就把一套煎饼果子吞入腹中，这才一脸餍足，还打了个饱嗝。

        他吃完之后就开始和其他人侃大天，穆迟昕觉得车里养了一车苍蝇。

        穆迟昕不知道七中到一中的路程有多远，只是车开了半个小时了，还没到地方，车里的喧哗已经听不见了，漫长而过早的行程，让一群晚睡早起的娃儿全都陷入了梦乡。

        穆迟昕仰头打了个哈欠，一个大脑袋就歪在了自己肩膀上。

        他肩膀比隋镇麒矮，隋镇麒半个身子差点压他身上，他推了半天没推开，气地在隋镇麒肋下戳了一下，隋镇麒唔了一声，仍然没醒，后来穆迟昕自己也睡着了。

        直到体育老师喊到站的时候，隋镇麒才慢腾腾地挪走，穆迟昕感觉自己半个身子终于轻松了。

        客车停稳，车门打开，隋镇麒第一个拎起包，挤到前面下了车，其他人也拎了包陆续下了车。

        穆迟昕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了，下车一看，一中八成是从荒郊野岭建起来的，四周一片荒凉，目之所及只有荒地和厂房，街面上除了学生和老师，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一中周末也休息，但是今天校门口人员异常多，因为今天有省里举办的数学竞赛，来了许多外校的学生和老师。

        而且今天一中还有篮球比赛，吸引了一大批学生，前来观战。

        学校对面不远有个加油站，穆迟昕看着那“昆仑好客”四个大字倍感亲切，连忙冲过马路，跑去了对面的加油站，结果到了超市前一看，门把手上挂着一副u型锁，暂停营业。

        穆迟昕郁闷至极，他早晨没吃东西，睡了一觉起来更饿了，回来时见到客车没有开走，上车把那三个芹菜陷包子拿了下来，郁闷地发现包子都凉了。

        隋镇麒穿着运动短裤，露出极具爆发力的小腿，白底红袖子的跨栏背心上写着3号，上面还有隋镇麒的拼音。

        穆迟昕被凉飕飕的小风吹得抖了一下，裹紧了自己的外套。

        高老师拍了拍穆迟昕的肩膀，道：“这次比赛参赛人数不少，而且只有前三名才能入围省赛，你准备的时间短，但是水平很高，我觉得你还是很有希望的。”

        穆迟昕咽下嘴里的两包子，噎地打了个嗝。

        高老师被他逗笑了，说道：“赶紧喝口水啊，别噎着了。”

        “水忘带了。”

        “这……”高老师扭头看向体育老师，“老陈，有水没？给我学生拿一瓶？”

        “有，”陈老师正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头都没抬，喊道：“隋镇麒，给高老师拿瓶水。”

        隋镇麒被点了名，慢腾腾地跳上车，从车里拿了一瓶矿泉水出来，离着三米远丢给穆迟昕，穆迟昕一把接住了，然而还是被隋镇麒口型骂了一句。

        穆迟昕心说这丫的心理绝对有点问题，一会儿不骂人就不痛快，他如果这样，估计能被穆延峰絮叨死。

        穆迟昕喝了口水，顺了口气，感觉好多了，吃了东西，胃里也好受了不少。

        “以前竞赛冠军都是德智高中的学生，德智高中是私立高中，学校管得严，而且升学率也不错，数学这块一直都是强项。”

        “嗯，老师，我知道了。”

        高老师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好了，到时间了，你把手机和书包给我吧，我在车上等你。”

        穆迟昕脱下背包，和手机一起交给了高老师，只留了准考证和一个透明文件袋，里面装满了各种文具。

        穆迟昕刚要跑，就听见后面有人叫了他一声。

        “穆迟昕！”

        他下意识以为会是隋镇麒，但是声音不像，而且那人叫的是他的名字，隋镇麒可不会这么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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