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孤立

第二天，穆迟昕上学的时候，明显感觉班里的同学都变得怪怪的，最醒目的变化就是不敢正眼看他了，但在他眼睛扫不到的地方，又会偷偷打量他、议论他。

        一夜之间，新来的转学生是同性恋的事像瘟疫，传遍了整个学校。

        隋镇麒昨天晚上不知道去哪过的夜，今天来得很早，他昨天跟穆迟昕打架被打伤了嘴角，今天变成了一块淤青。

        他看到穆迟昕进教室，一步跳起来，大声呦呵道：“这不是新同学吗？早晨好啊。”

        穆迟昕戒备地看了隋镇麒一眼，目光很警惕，他没有说话，绕开隋镇麒走了。

        隋镇麒被穆迟昕无视，面子上过不去，觉得穆迟昕当众瞧不起他，丫的给他脸了！

        于是他迈开长腿，当场横跨了五排座椅，截住了穆迟昕的去路，冷着脸怒道：“小矮子，跟你说话呢，没听见？”

        “早晨好。”穆迟昕回了他一句，绕开他要走，

        就在他经过隋镇麒时，隋镇麒突然伸出脚，在他小腿上狠狠踢了一脚。

        穆迟昕没躲开这一脚，当场就感觉小腿上传来剧痛，痛过之后感觉整条腿都麻了，那痛觉顺着小腿骨蔓延到全身，他一下子抱着腿倒在了地上。

        刘光年大赫赫地坐在后面，笑地很大声，“没过年没过节的，你给我行这么大礼干什么？多不好意思！”

        周围的人都在看笑话，都跟着笑了起来。

        穆迟昕倒在地上的时候，mp4从上衣口袋里掉了出来，他刚要伸手去捡，一只球鞋伸过来踩到mp4上。

        隋镇麒居高临下道：“学校不允许学生使用任何电子产品，被主任发现是要给全班扣分的，你这不是给班级抹黑吗？没收！”

        隋镇麒用脚尖勾着耳机线，把mp4勾到手里，随后整个抛给后面的孟喜福，“给你了，看好了。”

        孟喜福一把接住mp4，表情惊险，仿佛刚接到的是什么价值千金的东西。

        隋镇麒嚣张地睨着穆迟昕，“否则刚来一班就给一班扣分，这多不好啊，我可是为你好呢。”

        穆迟昕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腿和衣袖，什么都没说，摘下书包坐到了刘光年后面。

        隋镇麒出了口气，他看穆迟昕唯唯诺诺的，被踢了还不敢反抗，就是个任人欺负的狗屁模样，他心里爽了，回到自己的位置去，跟陈诗诗说闲话。

        一班学生刚刚目睹了这一系列事情，对新来的转学生都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早自习的铃声刚响，地中海就去了一班，他把穆迟昕叫到了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老师，他还再三确定了一下办公室的门锁没锁，这才问了一下穆迟昕的情况，以及他和隋镇麒的事。

        穆迟昕只说两人父亲是好友，其余的没说。

        地中海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说话就有些吱唔，似乎想问什么又问不出口。

        穆迟昕替他着急，干脆回答道：“王老师，你是不是想问我是不是同性恋？”

        地中海嘴唇一抿，明显对这种事难以启齿。

        “我不是，”穆迟昕很干脆地告诉地中海，“我是异性恋，喜欢女生，而且你放心，我不会早恋的。”

        地中海松了口气，这才又说了几句激励的话，才让他去找班主任拿教材。

        老段给他准备了各个科目需要用的所有教材，还给了他一张新办好的校园卡。

        穆迟昕赶紧把老段的卡还给了她，昨天吃完午饭就跟隋镇麒打架，还没来得及还，同时还有昨天中午的饭钱。

        老段也听到了那个传闻，她比地中海要直接一些，穆迟昕解释后，她又拍着穆迟昕的肩膀安慰了几句，这才让穆迟昕走。

        穆迟昕搬着一大堆书回了教室，乱哄哄的教室安静了几秒，又乱了起来。

        老段给他的书是理科三年的所有教材，外加一些练习册，足有二十几本，穆迟昕从孟喜福身后绕过去时，孟喜福突然起身，一下子撞倒了凳子。

        穆迟昕一下子被凳子绊了脚，一个踉跄，手里的书全掉了下去，哗啦啦一通乱响。

        刘光年回过头，“哎，干嘛呢？”

        孟喜福有些不好意思，动了动嘴似乎要说什么，但没说出口，他把椅子抬起来，随后拿着杯子去教室左前方的饮水机那里接水，仿佛这件事情跟他没关系。

        穆迟昕把书一一捡起来，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将书都放进了桌膛里，挂书包的时候，发现桌边的挂钩竟然不见了。

        还好前两节课一切正常。

        第二节课后上课间操，穆迟昕按照身高，插进了男生队列里，他不会做广播体操，跟着同学们瞎比划，逗得他旁边的几个同学哈哈笑。

        回教室齐步走的时候，他身后的男生把他的鞋踩掉了三次。

        回班之后，老段特意走到穆迟昕的座位前，让他抽空学学体操，课间操也是要评比和扣分的。

        穆迟昕顿时难以置信，为什么课间操也会有评比？

        老段让胡珊珊教穆迟昕做体操，胡珊珊是七中领操员，让她教最合适，谁知隋镇麒却主动举手道：“老师，我教穆迟昕吧。”

        老段顿时心里直画魂，这两人昨天还打架呢，今天就和好了？她怕两人起冲突，没答应。

        中午吃饭的时候，没人主动叫穆迟昕一起吃饭了。

        穆迟昕打了一份西红柿炒鸡蛋和番茄丸子，找了个空座位坐，结果刚吃了一口饭，五六个人围了上来，将他周围的空座位全坐满了。

        穆迟昕把饭吞下去，打量周围这群不速之客，腿有些隐隐泛疼。

        隋镇麒夹起一根鸡翅，慢条斯理地把肉吃了，在穆迟昕的注视下，把啃剩的骨头丢进了穆迟昕的餐盘里。

        蒋辉噗嗤笑了一声，“隋镇麒，你干啥呢？”

        隋镇麒盯着穆迟昕，抬着下巴，道：“昨天的本事呢？再来打我啊？”隋镇麒指了指自己还青着的嘴角。

        王赫“操”了一声，嘴里正嚼着的饭粒全都吐到了穆迟昕的餐盘里，“昨天就是这小子打你？隋镇麒，你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刘光年看不上王赫，嫌弃十足地皱起眉毛，“王赫，这事跟你没关系啊！”

        王赫道：“怎么没关系啊，是不是兄弟。”

        王赫身边的几个男生都纷纷道：“就是啊！是不是兄弟啊。”

        穆迟昕不想看着他们，影响他食欲，他抬起餐盘站起来要走，谁料他左右两个人同时站起来，按住他肩膀把他压回了座位上。

        隋镇麒下巴一点他才吃了一口的饭，“走什么？这才吃了一口，怎么不继续吃了，你是吃不惯我们学校的食堂？那可不行，既然转来我们学校，就要学会适应，不然你怎么学习啊？”

        旁边的男生噗地一声，往穆迟昕菜上吐了一口口水，他一边擦着嘴，一边窃笑道：“就是啊，怎么不吃了，快吃啊。”

        刘光年知道隋镇麒心里不痛快，可是他看不惯这种欺负人的事，端着自己吃完的餐盘先走了。

        穆迟昕捏着筷子，他正好面对着前面的过道，眼尖地看见地中海从教师食堂出来，他眼睛一亮，端起餐盘，飞快地端起餐盘，把菜全都扬到了隋镇麒身上。

        隋镇麒猛地跳起来，番茄丸子和西红柿炒蛋劈头盖脸扬了他一身，尤其是他白色校服的前襟上，番茄酱的红汤极其醒目。

        刚倒完餐盘的刘光年彻底怔愣在原地。

        王赫当场“操”了一声，一把伸出手要隔着桌子抓穆迟昕，然而穆迟昕身边的人一把拉住他的手，说道：“主任在后面。”

        王赫当即不敢轻举妄动，连忙收回手。

        地中海背着双手走了过来，睨着隋镇麒的惨状，皱起眉毛：“这是怎么了？”

        穆迟昕抿住嘴没有说话。

        隋镇麒张着手臂，哪都不敢碰，红色的汤汁顺着衣服淌到了校服裤子上，“主任，我们刚才说到前两天的球赛，我一激动把餐盘扣了一身，我靠，主任，下午我要请假！”

        地中海瞥到隋镇麒面前的餐盘好好的，翻的是穆迟昕的饭盒，他心里明镜似的，但没戳破，只道：“去找保洁收拾一下，你赶紧回去跟你们班主任说一声，回家去换身衣服吧。”

        “好嘞！谢谢主任。”隋镇麒临走时，恶狠狠地瞪了穆迟昕一眼。

        主任在这里看着，王赫等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全都端着餐盘离开了。

        穆迟昕去找了食堂的保洁阿姨，随后又从点餐口要了两个肉包子，他不敢自己回去，生怕隋镇麒半路使绊子。

        他在食堂徘徊了几分钟，看见语文老师吃完饭走了出来，他连忙跟了上去，一边吃包子，一边问语文老师问题。

        语文老师自然很乐意回答学生的问题。

        王赫等人站在篮球架下，默默目送穆迟昕和老师一起回了教学楼。

        隋镇麒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下午教室里没有他，安静了不少，然而中午的事班里很多人都知道了。

        隋镇麒和穆迟昕昨天刚因为打架被叫了家长，今天就坐在一起吃饭，隋镇麒还因为开心扬了自己一身菜汤？

        怎么想都不可能的事。

        隋镇麒在班级里结党营私，关系网庞大，刘光年是同党，孟喜福是手下，捧他臭脚的更是一大堆。

        他要是想欺负谁，根本不用亲自动手，想帮他的更是一大堆。

        下午课间时，崔圳从饮水机那里接了一杯热水，热水刚烧好，滚烫。

        他的水杯是双层玻璃杯，他特意没盖盖子，走到穆迟昕身边时，突然哎了一声，身子一歪，一下子把水往穆迟昕身上泼去。

        穆迟昕反应极快，双腿搪住桌子，猛地一动撞上崔圳大腿，崔圳被撞地一个踉跄，水杯里的水一抖，顿时歪了方向，全泼前头去了。

        刘光年正在睡下午觉，睡得正香，突觉后背一片火辣，他嗷一嗓子蹦了起来，校服后腰处全湿透了，还肉眼可见地冒着白烟。

        “我操！烫死我了！”刘光年扭头看见崔圳手里的玻璃杯，“我操，崔圳，你干什么！”

        班里瞬间安静下来，全看着他们。

        “我……”崔圳也慌了，他原本就是想捉弄穆迟昕一下，替隋镇麒出个气，没想往刘光年身上泼水。

        他突然想到刚才桌子撞到了他的腿，崔圳连忙指着穆迟昕，“是他，他刚才撞了我一下。”

        穆迟昕拧开自己的矿泉水，把凉水全都泼刘光年后腰上，淡定地说：“烫了之后要用凉水冲一冲，你赶紧去医务室看一下吧。”

        随后他看向崔圳，双眸漆黑发亮，“我一直在这里坐着，根本没注意到你，为什么要撞你？”

        崔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时狡辩不出所以然来。

        刘光年整个下半身全湿透了，也没心思跟崔圳理论，连忙提着还热乎的上衣去了医务室。

        他后腰上被烫出了两个水泡，一颗水泡已经破了，露出红肉，另一个水泡还鼓着晶莹剔透的包。

        崔圳看着他后腰上两个水泡，替刘光年疼，“对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可能踢到穆迟昕的桌子了……”

        校医用消毒水擦了擦水泡周围的皮肤，小心地刺穿水泡，挤出泡液，随后给伤口上了烫伤药，将纱布叠了几层，粘在了伤口上。

        刘光年穿着湿淋淋的衣服去跟老段请假，拿着假条回来的路上还想到了隋镇麒，心想他们俩真是一对难兄难弟，居然在同一天，校服都遭了殃，他还负了伤。

        刘光年后腰疼，郁郁寡欢，完全没了平时欢乐的模样。

        他回到座位上收拾书包，抬头看了穆迟昕一眼，他见穆迟昕低着头做试卷，一点关心他的意思都没有。

        刘光年突然有种错觉，穆迟昕根本不像那种唯唯诺诺、任人欺负的人。

        距离七中不远的居民楼下，站了六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其中一个将毛寸染成紫色，长袖袖口下的手背上露出纹身的痕迹，他吸了口烟，对隋镇麒有些不满：“你要自己揍他，非得叫我们出来干啥？”

        隋镇麒换了衣服，他身材高大，不穿校服根本看不出来是个高中生。

        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尖狠狠碾灭，随后又从裤兜里掏出烟盒，又点了一根，“我不好出面把他带走，他肯定也不能跟我走，你把人给我引过来就行。”

        宁万钧呼了口烟，“我还没问呢，那小子怎么惹你了？”

        “妈的，看见他就想揍他。”隋镇麒无法对外人说出他厌恶穆迟昕的真相，他的‘看不顺眼’，就是打架理由。

        隋镇麒抬起头，竟然看见刘光年从学校小门走了出来，现在也不是放学时间，学校大门都还没开，刘光年怎么也出来了？

        他连忙掏手机给刘光年打电话，可紧接着就看见，刘光年坐进了路边一辆汽车里，那辆车似乎等了有一会儿了。

        同时电话也接通了，“喂，隋子？”

        “你怎么了？”

        刘光年以为隋镇麒知道了什么，咋呼道：“我操，崔圳泼了我一身热水，给我后腰烫出两个大水泡，我现在浑身还湿着呢，先回家换衣服了！”

        随后电话里又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还去医院看一下吗？”

        刘光年喊道：“不去了，回家换衣服，喂，隋子，你在哪呢？”

        隋镇麒听出说话的男人是刘光年他爸，他看见刘光年他爸就发怵，肯定不能对刘光年说实话，敷衍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

        宁万钧看了眼手机，“还有一个小时才放学呢，咱来早了。”

        “不早，等着他，”隋镇麒把烟蒂咬扁，仿佛嘴里咬的就是穆迟昕。

        这时候，校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家长，都在等着接学生放学回家，学校的伸缩门已经完全打开，不时有汽车驶离学校。

        隋镇麒手里没有穆迟昕的照片，没法给宁万钧等人看，他只能盯着校门，等穆迟昕出来的时候，让宁万钧他们上前堵人。

        一个小时过的飞快，学校大喇叭里播放起了漫长的放学铃声，学生们乌泱泱地涌出校门，他们穿着一样的校服，一眼看过去只能分清男女。

        想在这么一大批学生里找到一个人，有点困难。

        不过想找穆迟昕也容易，他的校服还没有办下来，他穿的还是自己那身白色运动服，站在校服堆里其实很显眼，所以当穆迟昕出现在校门口时，隋镇麒一眼就发现了他。

        “就是那个，穿白色运动服的男生，背着黑色书包，长得挺白的，看见了吗？”

        宁万钧看清楚了，摆了下手，让自己两个手下前去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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