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服?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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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上朝日。
卯时未至,越亭便已经在丫鬟的服侍下穿戴整齐,正六品校尉官服是深青色的外袍,待那男子发冠一放,满头的青丝束于脑后。
剑眉星目,身姿挺拔,竟比那少儿郎还俊秀,只是那眉间的凤凰花却越发显眼。
“公主,这个额间印记确实遮不掉。”
翠浓拿着各式香粉扑在越亭的额间,却是怎么都遮不住这形似凤凰花的印记。
挥了挥眼前掉下来的香粉,越亭看着镜子里那红色的印记,皱了皱眉。
“算了,遮不住别遮了,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快给我脑门上的粉洗了,难受死了。”
翠浓笑着应了声,拿着湿透的绢布轻轻地擦拭着越亭的额间。
不知是不是错觉,翠浓觉得眼前的这个印记要比昨日颜色更艳一些。
脑子里的想法转了一圈,手上功夫半点耽误不得,很快越亭就素着一张脸骑马出了门。
“老大,我在这。”
看着崔谨言一身青绿色的官服,越亭英气的眉毛拧在了一起,骑着马慢慢的走过去。
“你小子怎么升的这么快,这就四品了?”
她身为老大,竟然还不如小弟官衔高,真是有点丢脸。
崔谨言像个傻大个一样,完全没了那日在清谈会上的伶俐、逼人,傻笑着看着越亭。
“老大,这不是你不在这段时间我带着兄弟们剿了不少匪患的老巢吗,大家都憋着一股劲,想给你争口气呢,现在看来,好像就老大你军衔最低了。”
崔谨言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生怕老大在这大街上给他打一顿,那是真的里子面子全没了。
越亭听了这话脸一黑,最后忍了半天才忍下心口那股恶气。
没事没事,越亭,你今日可是要升官的,到时候多的是收拾这小兔崽子的机会。
“诶,不对呀,老大,你现在还是校尉,是六品,你这是打算进宫?没必要穿官服吧。”
越亭冲着崔谨言挑了挑眉,争取让自己不要用那么得意的语调。
“嗯,没错,今日这不是正要升吗?陛下让我在殿前接旨,正好也与朝中的众大臣好好结实一番。”
崔谨言高兴了一下,又突然沉默下来,“老大,你今日穿的不是朝服,是战袍吧。”
“不然呢?那满满一屋子的牛鬼蛇神,总不能都丢给我家老头子一个人应付吧?”
越亭说着就驾着马往前走了,身后的崔谨言看着老大清瘦的背影,心底佩服了一声,就赶忙跟了上去。
未到卯时三刻宫门是不会开放的,等两人到宫门前时已经有多半的大臣侯在门口了,象征着丞相地位的三顶红顶轿也已经并排停在了宫门处。
看着两人官服加身,骑马并立的走过来,一时间原本还低声说话的官员立马闭上了嘴,惊讶的看着越亭。
这几日陛下一直陆陆续续的传唤四品以上朝臣入太和殿奏报。
长荣公主和太子也在陛下身边,各大官员已经是认熟了越亭这张脸。
只是……现在这个地方看见对方,还一身的官服,也容不得他们不多想。
“老爷,长荣公主好像是……来上朝了?”
宫丞相的小厮悄悄地附在轿子边说话,眼里惊疑不定。
这,这可是前所未闻啊,女子有武将官衔也就罢了,毕竟是公主,可这上朝岂能乱来?
接着几个丞相纷纷撩开轿帘,看着马上那道身影,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抠出来擦擦,看是不是眼睛花了看错了,这……这朝堂大事,陛下岂能如此儿戏?
不远处的沈清源也随着众人的视线盯着越亭,眼底的晦暗越来越深,她还真是好命,今日这一场朝会下来,她得是几品官了?
大越武将地位低下,最高官衔不过三品,如今京都内,怕也就只剩那因叛乱而空缺的金吾卫统领之职才衬得上这位天之娇女了吧。
而如今金吾卫“刚好”人手空缺,加之那日清谈会上莫名出现的赣州黑骑,想来是准备充入金吾卫给这位天子的掌中宝撑腰的。
“各位大人,请。”
随着宫门的打开,各大臣按照官衔高低依次进入皇宫。
越亭职位最低,索性便等他们都进去了她再走,崔谨言见她没动,便跟着留在原地。
这时最前方有一红色官服留着胡须鬓角的男人回头瞪了崔谨言一眼,越亭转头就见崔谨言一脸的无所畏惧,还扬了扬下巴看回去,好奇的问“那是吏部的崔尚书?”
崔谨言挠了挠脑袋,点了点头。
越亭不由得又多看了两眼,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个狠心给自己儿子下毒的。
“你刚刚的那个表情,真不错,我瞧着好极了。”
越亭笑眯眯的看着崔谨言,他不作死她竟然差点把这回事给忘了,这小兔崽子,还真是一点都不怕死了现在。
“老大,我可没对你用过,我都对着别人的老大,老大…饶了我这次,我请你喝我爹攒了二十年的女儿红。”
越亭举着的手顿了顿,“行吧,我要两坛。”
崔谨言看着越亭的手,敢怒不敢言,只得将委屈都吞进腹中。
心下则飞快的想着怎么把老爹的那几坛子好酒神不知鬼不觉的顺出来。
很快轮到他们,两人下马后将马递给宫门处的小太监,就跟着大部队朝着勤政殿而去。
勤政殿内,官员们一个个站好,谁也不敢多言。
今日这朝堂必然是有一番硬仗要打,这神仙斗法,遭殃的往往都是他们这些小鱼小虾,所以还是安分点好,以免殃及池鱼。
皇帝带着孙明德出现在勤政殿的时候,就见队伍的最末端,那个站的歪七扭八的身影,仗着没人看得见,越亭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皇帝轻咳了一声,孙明德马上上前一步,浮尘一甩,站的笔挺,一股子御前伺候的得意劲就出来了。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这略微刺耳的声音仿佛像一个开关,这边孙明德话音还没落完,便有一个红色官服的大臣站了出来,“皇上,臣有本要奏。”
皇帝眯了眯眼,笑的十分和蔼,“哦,徐爱卿有何事奏禀?”
“陛下,我朝自古以来便有规矩,后宫不可干政,如今长荣公主以一介女子之身进到这朝堂中,已是犯了律法,还请陛下降罪。”
“臣附议”
“臣附议”
……
前面的官员大片大片的跪在地上,原本站在后面靠着门边的越亭就显出来了。
看着朝上跪了大半的官员,前面那三位老狐狸却是不动如山,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越亭没趣的撇了撇嘴,都是一群老的成了精的狐狸,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这局面也是皇帝的意料之中,面上没有多生气,只是到底还是有些膈应。
这大越朝堂如今仿若是跟了他们姓似的,他这个做皇帝的都怕再这么过几年,江山都要改名换姓了。
“长荣,这满朝的文武大臣可就差点明说让你从这朝堂中滚出去了,你可有何为自己辩驳的?”
皇帝两手互插衣袖内,颇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自己的大冤家。
让这小崽子平日里老气他,不是挺机灵的吗?那就跟这些个老迂腐吵去吧。
现在想想,这冤家好像也不是全无优点啊,瞧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这般想着,皇帝反而像个没事人一般,待在边上看热闹,还偷偷让明德递了块点心塞嘴里,看的还站在原地的几个大臣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越亭懒懒的看着龙椅上吃东西的老爹,拍了拍官服上的灰尘,整了整衣领,端正身姿,大步往前。
直到来到最前面徐御史跪着的地方,微微弯下了腰。
“禀父皇,儿臣没什么可辩驳,儿臣本就是女子,这点毋庸置疑,而我朝自古以来的规矩女子不可干政也明摆在那里,两者相冲,必有一方要让步的。”
“哼,公主既然有自知之明,今日便不该踏进这勤政殿。”
徐御史跪在地上,陛下没叫他起来,他也不敢动,只能好生跪着,仰着头和越亭说话。
越亭听了这话,差点没笑出声来,好歹才忍住了,“徐御史这可就理解错了。”
徐御史扭着身子,看着越亭的两只眼睛里满是疑惑和防备,“何错之有?”
“本宫为何要让?本宫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这活人让规矩给憋死的,难不成徐御史见过?”
越亭挑挑眉,一脸的桀骜不驯,让在场的许多老臣心底十分不适。
本来容忍一个女子踏进这朝堂已是他们的底线了,如今这人还这么一副好像她进来是给他们脸了的模样,心里是越发的别扭。
“陛下,长荣公主知错不改理当罪加一等啊。”
这时候磕头的换人了,可能是徐御史年纪大了体力不佳,反正是换了个年轻的。
“你们都先说说吧,朕也好好听听。”
皇帝看的正高兴呢,怎么乐意自己出面,那不是把这些老迂腐的目光放在他身上了吗?
“陛下!”
王丞相一脸不赞同的看着皇帝,一个皇帝怎能如此儿戏?
皇帝笑了笑,“王相,长荣本就年纪还小,你们这些做长辈的才应该让着她点,更何况她说的也确实没错吗?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还能让死的规矩给辖制住嘛。”
“陛下,无规矩不成方圆,且如今这天下就没有女人入朝堂的先例在,陛下今日若同意了长荣公主以一介女子之身入朝堂,那来日会不会有公主效仿之,野心渐大,敢与皇子争皇位,那到时候大越岂不是乱套了吗?”
越亭看着徐御史激动地涕泪横流的样子,悄悄地离着徐御史远了点。
“徐御史,且不说如今的齐国萧太后执掌朝政,也不说北庆如今的忠勇将军也是女子出身,就说大越当年的顺明女帝,在她老人家还是顺明公主时,便被高宗皇帝带到身边处理政事,别说上朝堂了,那龙椅公主在时也是坐得的,同样是大越护国公主,为何顺明公主可上朝参政,本宫不可,难道就是差在当年高宗在时的大越没有如各位一般的‘忠臣谏官’?”
越亭看着这一个个官袍加身的人,高坐庙堂,不知道如何为大越百姓做事,反而整日想着和皇权斗争,想着如何延续家族辉煌。
还想让皇族他们让步,真当这天下姓越的都死完了吗?
“那公主可有看到顺明女帝驾崩之后,大越皇室那二十多年的动乱时期?若非升平公主如同公主您今日这般涉及朝政心生谋逆之心,也不会有大越民不聊生的二十年。”
徐御史突然发难,双目瞪圆,看着越亭的眼神仿佛看那谋逆之人,愤慨至极。
越亭笼在袖子下的手指动了动,有些痒痒。
“那本宫就有另外一个问题想问徐御史了,若是没有女子参政议政,便没有臣子、皇子谋逆造反吗?徐御史敢保证吗?”
越亭看着这满朝的文武百官,笑了又笑,“你不敢,同样,你们也不敢,你们远比女人还要了解你们男人。”
“从赣州一路南下京都这段路上,本宫亲眼见识到了各州府士族门阀如土皇帝一般的生活,也见识到了各地平民百姓被氏族掐住生存根本,艰难求生的模样,本宫就想,当年万邦来朝的大越为什么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越亭停下来,看着地上跪着的这些人,他们的背后或多或少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曾经制定严密科举制度仿佛成了摆设,她曾亲眼见过一个书生从意志坚定的寒窗苦读十几年,沦落到如今身患残疾,科举无望,只能靠着家中的几亩薄田度过余生。
是他没有能力吗?是他没有用功读书吗?不,都不是,他反而因为科举成绩太好,挡了一些人的路,硬生生被打残了腿,无法入朝为官。
这只是个例,看着如今氏族横行,百姓们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就能想象还有多少这样不为人知的“个例”被埋葬了时光里。
“大越延续的这上千年,若非越氏先辈和一众为国为民的仁人志士,大越不会有如今这般景象。而今,你们站在这片用先人心血建立起来的土地,与我一个女子议论这些鸡毛蒜皮之事,却全不愿弯下身,看看你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也是,众位在站的大臣有很大一部分是勋贵豪族出身,你们心里想的恐怕永远都是家族利益大于国家利益。”
“可是越氏能传承这么多年,无论皇室内部如何斗争,越氏祖训第一条永不敢忘,那就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越氏为了这个国家苦心劳力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你们一个个都拍拍自己的良心问问,你们今日站在朝堂上对本宫如此步步紧逼,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们会担心本宫日后篡位?我看不是吧,北庆有一句话我觉得放在如今的大越就非常的合适,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你们这些世家子弟怕的只不过是又一个越氏出现在这朝堂之上,瓜分走你们手里的权利,你们怕越来越多的越氏进入朝堂,皇权会更加集中,到时候整个朝堂便是皇帝的天下了,你们不就是担心这个嘛?”
越亭看着一个个沉默的样子,嘴角挑了挑,一个转身,就站在了台阶上。
抽出一直挂在腰间的软剑,一手捏着剑尖,屈指弹了弹,原本还软的打颤的剑尖瞬间被注入了内力,直挺挺的横在越亭和众大臣之间。
“本宫不管你们心里都怎么想的,今日这个朝本宫是入定了,不服的,憋着,要么,就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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