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死守生门

因遭遇不可抵抗之异象，发疯的韩邑被迫马不停蹄地向本营奔回，与此同时，经由引凰关而折返的蔺絮终于赶回沁安城。

        走入复薇殿，蔺絮向何青琳作了一礼：“末将蔺絮跪见吾皇，依陛下之命，此次赶至宛州，末将已查明贼患之源。”

        何青琳点了点头，示意蔺絮详细道来。

        蔺絮取出一枚兵符，向何青琳展示一番后说道：“此乃宛州牧廖信的兵符，他此前始终暗中与贼首韩邑、徐焱勾结，如今已是自刎谢罪。据末将所查，廖信自数年前即与贼首韩邑暗中来往甚密，在韩邑统辖之下，宛州逐渐沦为贼军的兵源地，廖信不仅自反乱爆发之前数度协助反贼施行连环凶案之计，甚至自行蛊惑宛州守军，致使多半宛州男军归顺于贼军。直至甫淮城被攻陷之前数月内，他甚至暗中遣人南渡至辉州，意图煽动辉州牧王荆一同协助贼军造反，却不料王荆虽与廖信同为男人，却本性寡断，自其遭亲信劝阻之后，当即拒绝谋反，否则，贼患必将更为猖獗。”

        何青琳似有所悟，欲加以追问，却又顿生迟疑，索性暂且不再多想，转而又问：“此刻辽州境况如何？”

        蔺絮微微一摇头，答道：“直至末将路过引凰关之前，峘水郡似乎尚且无虞，且不曾听闻女军任何战事不利之音讯，纵是战乱不止的辽州，所经之处亦多有捷报，然而……”蔺絮话至此处，骤然陷入沉默。

        “然而？”何青琳不禁追问道：“莫要迟疑，究竟有何难言之处？”

        蔺絮叹了一声答道：“然而，反贼骤然暴/乱，自始至终皆在末将意料之中，当今国策甚为陈腐，才是真正滋生男贼谋反之源头。还望陛下恕末将直言，陛下仍始终在走前朝旧路，前朝义苍帝国之所以迅速败亡，皆因其辅国之良才高度集于一处，不仅如此，义苍帝徐轼甚至将全数精锐主力皆置于定烁江以西，而定烁江以东除却缺乏历练的新军，即是一群老弱病残在驻守，故此即便义苍帝国猛将如云、良才遍地，其愚蠢国策亦导致义苍在先皇脚下迅速灭国，弱兵皆战死，强兵则闻风皆降。而当今国策，正如昔日义苍之国策，当今之世，先皇留下如此根基，强悍无匹的何家良才数之不尽，陛下本应将她们遣至天下各地，做王，做州牧，做太守，做将领，然而陛下却将她们整合为凰舞飞军，甚至由卫将军一介外姓旁人所统领，独守千年无虞的沁安城，而东、南四州则逐渐沦为男人乐土，男官、男军随处可见，若说是放纵他们心生反意，亦不为过。故此依末将之拙见，陛下理应放弃陈腐国策，遣女性高官镇守辽州、宛州、洛州、辉州四地，如此方可镇四州男军之心，直至四州重归皇威之下……还望陛下明了，先皇早已离去，如今再无任何仙神可以庇护朝廷，与其仰仗先皇所留之余威，不如狠下心，不再对男人过分仁慈。诚然，天下甚大，单凭女人来扛固然甚为辛苦，但自‘抚四州’国策之后，四州之民风可谓一反既往，女性庶民因太平甚久而鲜有从军之意，无数未尝从军的男性庶民反而纷纷从军，久而久之，即便四州之州牧多半仍忠于朝廷，男军、男官泛滥的四州亦有如藩国一般，难以掌控。”

        何青琳轻抚被递至手中的廖信兵符，点头赞许道：“嗯，所言不虚，此前芷萍亦不止一次地为此而进谏，此番战乱已然证明你与芷萍所言，无论盛世或是乱世，重典皆不应尽弃，此乃朕之过，待平乱之后，朕绝不再对祸因心存恻隐。”

        自此之后，何青琳立即向世人展现了何为“雷厉风行”，接连数十日，共计约三十万女军奉何青琳之命迅速向辽州集结，趁宛州男军死命阻截蛮军之隙，女军已陆续攻占辽州多半土地。

        如此一来，本已士气复杂、大举投降的还苍军立场愈发摇摆不定，直至最终纷纷失了士气，待驻留于辽州的少数还苍守军眼见女军汹涌而来之时，他们既不惊慌亦不哀伤，而是纷纷出城示降，神色皆极为镇静，似乎早已甘愿投降。

        诚然，当下多半还苍军远求不得韩邑，近逃不出鸾州海防，确是别无她择，于还苍军眼中，如今他们皆是被韩邑掷于必败之地的弃子，韩邑或许早已料得此般结果，故此坚信沁安沦陷后天下定会大乱甚至分裂的韩邑，才最终决定孤注一掷奇袭沁安城。

        如今，辽州几乎已被收复，本是信心满满企图在极北雪原大闹一番的韩邑亦是惨败而归。

        局势至此，平乱之战本应接近尾声，然而韩邑并非彻底失智，始终偏激且不留余地的他，竟在自己的本营甫淮城内留下许多非常手段，故此之后的局势可谓完全出乎宁芷萍之意料：始终堪称所向披靡的女军竟在甫淮城外接连吃亏，攻城战维续十余日，甫淮城内外多如牛毛的诡策与诡阵不仅死死阻住了女军的脚步，甚至前所未有地令她们折损了近两千人，此番败战迫使宁芷萍不得不暂且退兵再作打算。

        而相较于正为如何攻破甫淮城而发愁的女军，此刻仍死守宛州的男性守军则正遭受更为严峻之攻势，蛮军特有的瘟疫战法迫得仅存的两个宛州大将吴壬与赵索节节败退，以致于赵索麾下守军折损惨重并退至山下布营，吴壬麾下守军则尽数退至定邬平原，身后即为引凰关，几乎已是退无可退，仅剩自引凰关援助而来的若干重弩与少数雷雨机可有效阻击蛮兵。

        而驻守引凰关的前将军杨勖鸾不曾打算就此观战，她以凌迟酷刑自一个蛮将俘虏口中得知：蛮军手中用以挥发瘟疫的“血勃”出自死于涣风症的蛮人尸体，其尸体被蛮军分为小块残骸，待蛮王坎哩对其加以邪术祈祷之后，以火焰焚烧，即可迅速挥发涣风症，与昔时在甫淮城外以浸毒兵器割伤罗聿的伎俩异曲同工，皆是以瘟毒伤人。而因蛮兵多数为年齿不足廿二的年少蛮人，故此即便受涣风症所扰，亦绝不会立即发作，面对同样遭涣风症所扰的宛州守军，仍存充沛体力的蛮兵可谓势不可挡。

        杨勖鸾自是知晓涣风症之历史，亦知晓仅有轩州的离骨根可治涣风症，且当下之际断不可再耽搁，否则待宛州防线一破，瘟毒过了引凰关，漫入人口密集的峘水郡，千年前的浩劫必将再度临世，想至此处，她当即写下求援书信，遣人火速赶往轩州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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