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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烈胆赋忠


一股清澈水流滑入宋寻凝喉内,几声清咳过后,宋寻凝逐渐苏醒。而待她完全睁开双目,齐整平滑的石壁与昏暗的烛光已然映入她眼帘。

        宋寻凝稍假思索了一番,不禁心下生疑,当即坐起身向四周望去:“此乃何处?我不曾记得自己来过此处,此处……仍是极北?或是……梦境?”

        然而尽管此刻宋寻凝身置于陌生之地,但仅凭四周有序的布置与石壁上栩栩如生的雕饰来看,她仍可猜出十之八九:此处若非地宫皇陵,即为古时皇室值危难之际藏兵之所。想至此处,宋寻凝又望向自己身旁,她此刻正坐于一方石榻之上,石榻一尘不染,就好似时常有人清扫此处一般。

        宋寻凝不敢继续揣测眼前此等诡异之景,赶忙下了石榻,快步走向眼前唯一的出口,企图逃离此地。

        然而事与愿违,此地好似一个巨大的迷宫,四通八达,堪称地下街道,且所经之处石壁之上皆嵌有甚多面无神色的鱼鳞甲英雌雕像。

        眼见无论如何亦寻不得出路,心下逐渐生畏的宋寻凝不禁加快脚步,而正值此刻,她脑中骤然“嗡”的一声响,随后只觉天旋地转,四周石壁于她眼中好似化作幻象一般揉至一起,一道刺眼白光顿时笼罩四周。

        倒地后依旧脑中隐约作响的宋寻凝再度睁开双目,却见适才眼前好似永无尽头一般的地下街道不知何时已消失无踪,仅剩两扇高大的石门紧闭于她面前。她回首望了望身后的死路,心知已是退无可退,只得起身行至门前,伸手试图推开石门。

        忽闻“呼”的一声,不待宋寻凝双手触碰石门,两扇石门竟出人意料地自行敞开,随后,一个巨大的宫殿骤然现于宋寻凝眼前。

        放眼望去,华丽的皇座置于宫殿尽头正中,皇座两侧各伫立一尊高大的雕像,观其雕像装束,一尊为皇帝,另一尊应是皇后。宋寻凝顿感惊奇,皇后竟与皇帝同为女人,且皇后脸庞之上满是清甜笑容,而皇帝雕像的神情则温润如水,好似生人一般,鉴其容貌,绝非当今皇帝何青琳。

        “莫非此处乃先帝皇陵?”宋寻凝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走入殿内。

        诚然,殿内四周摆放布置确与沁安城复薇殿相差无几,唯有藏于角落中摆放书籍的石桌显得甚为扎眼。

        宋寻凝行至石桌前,随手拾起一本古书,此书似乎是一本手记,其封面一尘不染,丝毫看不出是一本尘封于皇陵地宫的古物。

        “或许,此书可指引我逃离此地?”

        心怀一分期待,宋寻凝翻开古书,却见扉页赫然以狼毫笔竖书八行血字:“枉生昭焰烈胆,恨获男儿之身,不曾幸侍语薇后,何谈无愧金家魂。敬奉仙钗三十世,一朝英雌不归门。空谈焚躯扶凤心,终负元训向红尘。”

        “此乃何意?”宋寻凝不解扉页诗词之意,一脸茫然翻至下一页。

        “广鸣纪1013年9月,不知为何,爹执意要我披上如此甲胄,依他所言,唯从军可使我善终。然我不解,爹为何刻意抹祛仙祖之名?既不愿承认‘何语薇’这般名姓,为何仍教我修习‘焚躯诀’?她们当年究竟去往何处?为何如此狠心抛弃金家?我不知从军是否当真可避宿命,我亦不知,为何陛下如此器重我,从军尚不足十日,鱼鳞铁甲即披上我身。”

        “广鸣纪1021年5月,久别都城的楞子与我重逢,谈笑间他突然问我:‘何谓信仰?’我难以作答,所谓信仰,文人视其为立世之道,武夫视其为扬名之本,终究不过自欺欺人,我已不再渴求此般虚无缥缈之物。楞子笑我痴傻:‘为将护国,皇恩即为信仰,战死沙场即为男儿之荣’,我却无法苟同,时至今日,我仍未寻回属于我的信仰,她们不辞而别,远走异乡,不曾归来,我的信仰早已将我遗弃。”

        “广鸣纪1023年3月,陛下仍未完全接受先皇驾崩之事实,先皇为昭焰留得偌大疆土,而如今昭焰帝国却留不得一个耳顺之年的老叟。”

        “广鸣纪1025年6月,自为官以来,我从未奉朝廷之命如今日这般跋涉千里,一路上想必免不得舟车劳顿,但所幸可以去见楞子,倒不知他在边疆过得如何。”

        “广鸣纪1025年7月,自赶至乌婪不久之后,我甚为意外,仰仗家族之势而颇受陛下器重的我,平日里何其自负,最终却被那姑娘呵斥至哑口无言,甚至因未能追杀霍羽而挨了她一耳光,虽不曾被她的咄咄逼人所慑,但我许久未见如此令人熟悉的女子。为何她的容貌与魄力如此似曾相识?”

        “广鸣纪1026年2月,此刻,我已然明了何谓昭华易逝,着实令人心如刀绞,一介无能武夫,竟眼睁睁坐视一个令人怜惜的性命流向九泉,她的姐姐本不该死,她的姐姐因男人而死,同为男人,我顿生负罪之感,然而除却心存愧疚,终究无能为力,除却夺人性命,我毫无用武之地,可谓悲哀至极。”

        “广鸣纪1026年3月,我曾断言,碌碌无为即是我终生归宿,而如今,我窥得一抹微光,她似是冰冷地照耀于我眼前,却愈发明亮而温暖。她英睿不凡,始终散发令我怀念又熟悉的气魄,我顿时如梦初醒:信仰此刻即在我面前,承列宗之恩,我得以寻回信仰,再度以家族之名跪至她脚下。然也,她尚在沉睡之中,为静候她复苏,我决定留至乌婪这等不毛之地,自此不再回昭焰,不再是昭焰子民。她曾笑言,相较于表字‘寰昆’,她更愿直呼我‘烈羿’,我并不知晓其中深意。她亦曾笑言,她始终痛恨男人,故此即便我早已向她示忠,她亦绝不会善待我。如今,我甚为不解,她为何食言?为何如此高傲的她亦会落泪?”

        “广鸣纪1026年8月,她即将君临天下,于此之前,我绝不容许任何人阻碍她称帝,纵然深知自己避不得碎骨焚躯之终局,亦断不可再退半步。为她的命,为她的天下,为她的笑颜,我甘愿重拾焚躯诀。至此,绝笔,再过三日,天下将尽归她掌中,女尊男卑之世终将降临,自此之后,世间不再有‘烈羿’。楞子,你所言不虚,‘为将护国,皇恩即为信仰’。”

        “傲凤纪203年1月,最后一个男官悄然退离朝廷,历经两百余年沧桑,傲凤帝国终究摆脱了男尊遗风,而正因如此,吾皇亦不再需要任何男人留于自己身旁,故此她命我驻守极北,守护此地,以保皇后遗骨不再受任何人搅扰。但终年独守仙陵,甚为难耐,我索性再度执笔以遣孤寂之苦。如今列代同宗皆已轮回解脱,而我却始终拒绝轮回,诚然,失去生前记忆相较于孤独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傲凤纪1153年4月,吾皇终究弃了凡尘,不再留恋于做一方散仙,逍遥千年亦悲苦百年,她已厌倦凡尘俗事,厌倦帝王名,故此决定携皇后遗骨逃离凡间,远赴九霄之上,徒留此处一座空坟,而我却不能随吾皇离开此地,我不是仙,终究只是鬼。”

        “傲凤纪1157年4月,我仍静候吾皇归来,明明早已离开人世,我却仍记得何谓流泪。”

        “傲凤纪1241年9月,我仍时刻告诫自己,我的信仰不曾离去,纵然故友皆亡、与世参商,亦绝不可渎忠。我拒绝轮回已逾千年,早已违逆天道,罪不可恕,但我坚信,承吾皇之仙恩,我必永不消亡,故此纵承孤寂千载,我亦甘愿毫不动摇地守护此陵,直至吾皇再度临凡。”

        “傲凤纪1286年1月,仙陵外,忽见一女一男两具早已被冻僵的尸体,虽不知其男名姓,却自女尸腰间寻得两枚玉符,其一为归凤符,其二则刻有‘何凝’二字,此人竟是皇室嫡亲?无论如何,我须将她葬入仙陵内,此乃何家侍从之本分。”

        “傲凤纪1291年12月,近百余年来,初次有生人到访此陵,虽并非我所期待之人,然而此人身上却始终散发令我怀念之气息,如吾皇一般之气息。见她血污遍身,想必世间已再度陷入战乱,我一介鬼将,既无法借仙神之力助她,亦无法随她远赴沙场,但那柄沉睡于皇座旁的兵器,或可助她一臂之力,此物寄托着我对人世间残存的最后一丝留恋。”

        阅至此处,宋寻凝将目光再度移向皇座,冰冷的皇座旁,静静斜倚着一杆通体赤红的铁枪,枪锋在烛光之下不失寒凛之气。宋寻凝走上近前,伸手轻抚铁枪,在这阴冷的地下宫殿中,由纯铁所铸的枪身竟毫无冰冷之感,故此她索性拾起此枪,将其紧握于手中。

        “纵然皇恩泽世千载,亦终究难抵万代沧桑,今日送献‘贯烈崩云’助您扫浊,以盼世间太平永存。有缘再会。”

        大殿内骤然响起一阵洪亮而温和的饯言,四周烛火翩然起舞。宋寻凝只觉脑中又一阵嗡嗡作响,随后再度失了意识。

        “尽残存余力以助吾皇之后嗣,乃烈羿未完之使命。愿吾皇的天下万代不朽。”

        近半个时辰之后,一阵寒风掠过,宋寻凝再度醒来,她起身一看,发觉四周已是另一幅景象。此刻,她既不在地宫内,亦不在极北雪原,竟是身置草地之上,而适才在地宫中那番记忆,仍清晰留存于她脑中,身上的疲惫感则早已烟消云散。

        “莫非此前在地宫中所见之过往,皆为梦境?”

        宋寻凝不得不如此作想,此前她因力竭而昏睡于极北雪原,随后一觉醒来即身置地宫之中,在那般奇幻之地逗留片刻之后,竟又值昏睡之际身置草原之上,若然此番境遇皆非出自梦境,莫非自己身怀一梦千里之能?

        而正值宋寻凝百思不解之际,正南方一座距她不足三里的坚城忽然映入她视野之内。

        “虹沈城?!”

        宋寻凝虽难以看清那座城究竟是否即为虹沈城,但她深知,如此高大显眼的砖砌坚城,绝非辽州男军驻守的夯土小城可比,宋寻凝不禁顿感绝境逢生,许久不曾展露笑意的她,此刻兴奋得如同稚女,当即向那座城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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