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斗篷

《维林诺往事》片场，墨西哥最西北的州，今天忽然下起濛濛细雨。阴云遮住了太阳，原计划的恢弘战场片段完全无法在这样的天气下拍摄。

        导演梅兰妮无奈将女精灵的一场室内戏提前，服装组的拖车自然是一片手忙脚乱。

        好在今天他们的主心骨——苏罗——终于回到了剧组，让他们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实习生们在仓库匆忙收拾着前一场戏演员们换下来的铠甲，苏罗和助理设计师对着剧本挑出女主角这场戏之前定下的服装，送到主演拖车。

        照理说这些服装都是预先在演员身上试过的，导演或副导演也点过头，不存在不满意与不合适的问题——尤其是苏罗和助理设计师已经在设计的过程中，为两位导演提供了这么多选项。

        拍预算多的片子就是这一点不好，资金充足的甲方最喜欢把钱花在各种各样的机会成本上——比如让剧组的设计师提出无数种方案供他们参考。这对预算低的片子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但凡谁这么做，第二天他的设计师就集体跑路了。

        根据剧本，这场戏是这一季电视剧的最后一幕。作为主角的女精灵是留在中洲最后一个的最后一个辛达族精灵，她意识到阴霾渐近，精灵在中洲的未来被蒙上了一层迷雾。

        整一季的故事都在讲述她是怎么独自解决自己和治下族人西尔凡精灵所遇到的危及他们生命力的问题：

        中洲的水源会让他们日益虚弱，可它酿造出的葡萄酒竟更让他们上瘾；森林逐渐南移，精灵们被迫和其他种族产生领地矛盾，等等等等……

        机缘巧合之下，女精灵认识了许多曾经的精灵之友。

        他们向精灵们讲述了曾经那个精灵仍拥有至高无上力量的时代。精灵之友们帮助女精灵用他们曾经从精灵那里学到的知识，解决了一个又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救下了无数生命危在旦夕的小精灵。

        可是精灵们还在一天天虚弱下去，如果继续这样，短短几个世纪，精灵们就不得不彻底消失在这篇土地上。

        精灵之友技巧与学识背后总是萦绕着维林诺的影子，女精灵意识到解决问题的最终办法可能在西方，那个在第三纪元的大战后，曾有无数精灵乘船而去的那块福地维林诺上。

        可是造船者留下的最后一艘船也被那些内心接到了旨意精灵开走了，造船者本人更是早早离开了中洲，还带着精灵智者们留下的丰厚书卷与历史。余下的精灵中，再没有出现过能匹敌前人的能工巧匠。

        于是在第一季的最后，女精灵决定自己造船，只身前往维林诺。

        她是一位养尊处优的辛达贵族，连打架都像在舞蹈。在没有了黑暗势力的第四纪元，林间同族的小打小闹甚至没法在她的脸上沾上灰。

        这部电视剧的导演和副导演都是那种开拍前就已经在脑海中明确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他们早就想好最后一个镜头会是女精灵在造船时，从繁杂的皇室礼裙，换到轻便的日常衣物，再到他族适应劳作的粗布衫。

        日复一日尝试中，船逐渐成型。最后，女精灵身着曾经从未穿过的戎装，站在船头回望生她养她，如今却不得不暂时离开的大陆。

        苏罗制作的四套服装里，前两套分别是最初的宫装白色的落地长裙，外配袖口宽敞的蕾丝氅衣；以光泽度最好的缎料裁成的浅紫色无袖长裙。这是最简单的两套，因为整部电视剧出现的精灵都有相似的风格。

        后面两套则让人觉得难办。如何让粗布衣穿在“精灵”身上显出他族没有的飘飘仙气，是最让人犯难的地方。助理设计师尝试几次后直接开摆，把难题扔给了苏罗。

        最终，苏罗还是在布料上下了些功夫，选定了杭罗这种哑光丝绸，才平衡女主演上身后能平衡独特种族和劳动人民的气质。

        至于铠甲戎装，难办在要和隔壁道具组合作，并且侧重体现女主角充沛的战力，在优雅中不乏救世主般的强大。

        然而今天出问题的服装，不是苏罗和助理设计师都认为难以设计和制作的后两者，而是第二套浅紫色的无袖长裙。

        导演手下的一个助理闯进服装组的拖车，打扰了正在给第一季的男主角做试装的苏罗。

        “梅兰妮让您跟我过去一下，她意识到那套紫色长裙露出了太多主演的锁骨。”助理简单和苏罗讲了一下导演的隐忧。

        苏罗不解其意。

        如果是不满服装的露肤度，梅兰妮应该早在试装的时候就提出了。为什么会嫌一位消瘦的女主演漏出她优雅的锁骨呢？

        “她太瘦了。”梅兰妮对赶到摄像机显示屏旁的苏罗这么说道，“她最近又瘦了很多。”

        纤长的手指还能体现精灵一族的优雅，可突出的锁骨和其后的肋骨让女主演多了一层弱不禁风，少了一分救世主般的刚毅。

        苏罗知道梅兰妮一直希望女主演看上去有珍珠般浑圆、美玉般润泽的视觉体验，因为精灵一族的优雅从来都出于他们对广袤中洲的滋养。

        然而好莱坞最不喜欢体脂。

        苏罗看着显示屏中的画面，发现女主演如今穿上这件衣服显得如此嶙峋，“你需要我做什么？”

        他心中有些想法，但还是决定先询问导演梅兰妮的意见——毕竟她才是剧组里有资格对一切拍板的人。

        “我们没有太多时间。”梅兰妮的回答十分务实，“这组镜头必须在今天拍完。一件披风或者其他什么可以挡一下她锁骨的衣物都可以，你们去仓库挑挑有没有合适的？”

        《维林诺往事》剧组还未开播就在社交媒体上遭受了无数非议，制片方急需影片准时在宣传的时间上线，以求扭转长期以来糟糕的口碑。

        苏罗过了一遍开拍到今天他们制作过的服装，还真想到了一件合适的外袍……可是，它已经在一位人族角色出场的时候用过了。

        “你能给我们多久？”苏罗思忖再三放弃了这个选项。

        “我们先拍后面两组镜头。加上今天晚餐的休息时间，一共六个小时左右。”梅兰妮大概意识到了她的服装设计师准备极限操作，“我能再帮你多留女主演一个小时。”

        苏罗：……还真是史上最压榨员工的剧组

        至于为什么没什么名气的导演梅兰妮能留住女明星？还不是因为《维林诺往事》请的全是非好莱坞的舞台剧演员。导演和剧组其他工作人员的权力在无形之中就被放大了。

        苏罗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拖车，和助理设计师交代了接下来的工作，随即将手机调整成工作免打扰模式，心无旁骛地从设计图开始，又叫个两个工作室里最有资历的员工进来帮忙做纸样和车版。

        到了晚餐时间，苏罗放了两位回去休息，自己接过车版的工作，继续缝制已经裁好布料。

        苏罗绝对是整个剧组里缝制技术最好的，但哪怕是他，在缝制时也不时扫一下墙上的时钟，看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

        知道他在做什么的人，都认为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当苏罗拿着成品走出办公室，让助理小周去叫女演员来试装的时候，所有人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之前在剧组差点烫坏假发的实习生，甚至偷偷拿出了手机，准备拍下这历史性的时刻。

        斗篷用了绒面布料，苏罗模仿环浪裙的缝制方法，让它从女演员肩部开始，收起层层叠叠浪花般的褶皱

        斗篷是套头的款式，完全遮住了女演员嶙峋的身材，从胸骨以下才开衩。苏罗小心翼翼地替女演员将斗篷套上，双手一振把斗篷的后摆展开。

        一瞬间，如浪花的褶皱一层一层铺散开去，仿佛有生命那样自己在颤动。

        所有站在试装间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惊呼起来，尤其是服装设计组的员工，像打了胜仗一样击掌庆祝。

        梅兰妮激动地不能自已，冲上前一把抱住了苏罗，为对方能完全理解自己的想象而感谢他。

        助理设计师一边赞叹，一遍不停地告诉女主演，“你会因为这个造型而变得无比有名。”

        这一切都被记录在了实习生的手机镜头下。

        而苏罗不知道，在他忙碌的这一个下午里，被他调成免打扰模式的手机，接到了数十个来自乔什·哈德森的电话。

        与此同时，接到电话的另外三位娇夫忙不迭驱车赶往乔什位于贝弗利山山脚下的别墅。无论在节目中有什么前嫌，这一刻都聚到了乔什的身边。

        乔纳森是到的最早的那一个，他一进门就紧紧抱住了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弟弟，陪他掉起眼泪。

        科林和伊万也陆续赶到，谨慎地询问起卢卡斯目前的身体状况。

        “虽然活检结果是恶性的，但医生说他目前状况稳定。可是我真的太害怕了。”说罢，乔什的双肩又颤抖起来。

        乔纳森将他紧紧搂进怀里。

        科林仍沉浸在接到电话时的震惊中，“简直不敢相信卢卡斯会得癌症，他这么年轻！”

        他们每年都做详尽的体检，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种事会降临在身边的人身上。

        乔什强迫自己冷静地回答科林的疑问：“可能是因为肾脏肿瘤往往发生在年轻人身上吧？”

        他这些天做了无数的功课，祈祷了不下百遍良性的诊断结果，万万没有想到最后事与愿违。

        乔什第一时间想要联系苏罗，拨了一遍又一遍的电话，却没法找到他。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要去克利夫兰照顾卢卡斯吗？”伊万问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

        今天这个计划外的聚会并不在拍摄日程中，任何一个嘉宾此时愿意出现在乔什家中都是出于情分而非本分。

        如果乔什选择暂时离开真人秀剧组去照顾丈夫，或者更严重，经此一役乔什不愿意再将时间浪费在真人秀中无意义争执上，那么节目接下来的故事线必然有伤筋动骨变化。

        “我不能。”这才是最让乔什心痛的地方，他比任何人都想要立刻飞到丈夫身边去陪伴他，“我现在没办法失去这份片酬。”

        在场几人听完都叹了一口气。

        乔什说的是掏心掏肺的真话。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原本谁也看不上的这份片酬，竟会成为最后的救命稻草。

        “苏罗人呢？”乔纳森皱着眉头发问。

        这也是所有人的疑问——论节目中嘉宾的关系，谁也比不上苏罗和乔什之间的亲近。因此此时缺了一个苏罗的感觉格外怪异。

        “我没联系上他，”乔什拿纸巾擦了擦眼泪，“可能在忙吧……”

        正低头看手机的伊万忽然惊呼了一声，“哦！我大概知道苏罗在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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