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对话

苏罗其实早就记不得那天的模特叫什么名字了。

        每时每刻都有人以惊人的速度在时尚行业进进出出、沉沉浮浮，而那天苏罗碰到的模特就不幸被挤出了核心圈。

        至少苏罗后来再也没接触到她过。

        的主编手下只有三位实习生，而这三位实习生又只有苏罗出身服装设计专业。

        修改样衣尺寸这种要和模特打交道的事，自然被大家一致推了出来——说实话这不该是实习生做的事，但考虑到的主编是位稀里糊涂的编辑，又不让人感到意外。

        在无端被女模特呵斥了几次后，苏罗决定退避三舍，没有主编的传唤，坚决不再主动出现。

        霍华德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摄影棚的。

        他既没有看见前一天苏罗和编辑将样装挂满了整个办公室，争执合适的风格，也没有看见苏罗拿着夹子和别针忙前忙后帮模特调整样衣尺寸，却被骂得狼狈不堪。

        他大概只看到了一个忙着摸鱼的小实习生，明目张胆地在拍摄期间开摆。

        “有几套衣服……你们这边……不用的话现在可以拿走吗？”霍华德走到主编跟前问道。

        苏罗隔得老远，断断续续听不太清。

        他只记得自己老板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一眼总部主编，“我叫个实习生给你送过去不就好了？”

        “这几套都要用？那我等你们拍完。”说罢，霍华德也退到了一边。他并没有对子刊的总编指手画脚，哪怕这位编辑的成片总是不应如人意。

        是巧合，但又不像是巧合。霍华德站到了苏罗的身边。

        霍华德甚至试图和他搭话，“工作怎么样？”

        苏罗忽然很希望自己老板能叫他过去给模特改衣服。并不是想要躲开霍华德，而是要让他看看到底什么样的工作才要受这些委屈。

        “这是漫长的一天。”苏罗局促地朝对方笑了笑。

        的主编拍片向来如此，在一张照片上犹豫一两个小时都是常有的事儿。但凡是她来租场地，谁都知道是一租一整天。

        跟这样的场是最没有成就感的。

        “或许你下班后需要喝上一杯。”霍华德冲他眨了眨眼。

        苏罗听到这里已经想象出自己和他在酒吧约会的场景了——但这一点他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不然显得他太自作多情了一点。

        苏罗有些害羞，“嗯，这确实是个好……”

        “susie——”的主编打断了两人之间的谈话，将苏罗传唤过去，“恭喜你，今天可以提前下班了。”

        苏罗不明就里。

        “霍华德明天要用的衣服都放在那里了，麻烦你把它们收拾好挂上衣架，送到他的办公室去。东西送到你就可以下班了，好好休息，今天辛苦你了。”主编仔细交代了苏罗一番，临了还拍了拍他的背。

        她多少还是照顾了自己这个干活最多，挨骂也最多的助理。

        主编交代完苏罗，转身又和霍华德闲聊起来，“今天晚上有约吗？”

        苏罗在一旁整理衣服，耳朵却密切关注着两位主编的谈话。

        “享受单身生活基本就意味着没人会想着约我。”霍华德回答道。

        “没法相信你不在和别人约会。”的主编看着眼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甚至做了头发的霍华德，“无论如何，我的约会对象十分钟前放了我鸽子，今天晚上你陪我去perse吃饭吗？”

        “为您效劳。”霍华德做作地将右手放上左侧的衣领，微微鞠躬。

        苏罗此时收拾完霍华德明早要用的衣服，试图将心理那点莫名其妙的遗憾隐藏起来，于是拖着衣架准备离开。

        没想到刚离开摄影棚没多久，还没走到电梯门口，就被霍华德追了上来。

        “你这样到不了我办公室的。”霍华德解释道。

        苏罗不置可否，他的卡能刷开子刊主编的办公室，就能刷开主刊总编的办公室。对方应该比自己更懂wwd糟糕的权限设置。

        他猜想霍华德是不是要亲自把自己带到他的办公室去。或许他还有别的话要对自己说？

        似乎不是，霍华德从钥匙扣上解下了一把钥匙，递给苏罗。

        “你明天早上来看我们拍摄吗？”霍华德像是在期待一个肯定的答案。

        苏罗觉得自己恐怕又想多了。霍华德或许不是在期待明天他能出现，而是懒得再把钥匙收回去了。

        不过他明天早上要在学校上课，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来公司围观主刊总编拍片的大场面了。

        于是苏罗回答说：“我可以一会儿给你把钥匙送回来。”

        “那……谢谢，我和卡洛琳娜在摄影棚等你。”

        当然，苏罗最终也没有把钥匙还回摄影棚。

        因为苏罗在霍华德的办公室里碰到了他的助理，对方主动提出可以把钥匙交给他保管，不用苏罗再跑一趟。

        故事就到此为止了。

        “那你们的第一次约会呢？”苏吴越得寸进尺。

        “那是另外的价钱。”苏罗并不打算继续讲下去，“如果你还觉得害怕，就熬夜玩会儿手机。”

        苏吴越无奈拜下阵来。

        隔壁的苏秣陵也在缠着霍华德将故事的另一面。如果他们知道苏吴越和苏秣陵同时在做一件事的话，一定会有所警惕，不剖析那么多内心独白。

        “霍华德，你那天到底是为什么会去的摄影棚？”苏秣陵的问题一针见血。

        “午餐的时候一位朋友告诉我那期的封面请到了一个脾气很坏的女模特。”霍华德从头讲起。

        当然对方不止告诉了他女明星脾气很差，还夸奖了这位女模特非常苗条，许多样衣都需要在场的助理帮忙调整大小。

        “如果你还记得的话，连那天在我的秀场后台一直帮忙的那位实习生，手艺好极了。”霍华德的设计师朋友显然对对方能记住这样一位小人物，不抱什么期望，“今天上去修改样衣尺寸的时候，都一直在被骂。”

        霍华德当然还记得那位为了躲避自己而落荒而逃的设计师助理。

        “哦？他不是你的助理？”霍华德有些惊讶，今天这顿午餐，原本就是想暗示对方帮他牵个线的，“他叫什么名字？”

        “天哪，我可太想要这样一个助理了！很可惜，他是卡洛琳娜的助理，那天她大方地借给我用了一下。我跟着他的朋友们叫他‘susie’。”

        “可怜的男孩。”霍华德感叹道。

        一整个下午，霍华德都在去或不去的摄影棚中摇摆不定，不时打电话向他的助理确认子刊主编还在不在摄影棚中拍摄。

        直到快要下班的时候，霍华德终于认为找到了去摄影棚的合适时机。明早他们主刊有一场拍摄，去找卡洛琳娜拿他们已经用好的样衣简直是个完美的借口——哪怕他早就替模特搭配完了明天的时装。

        一走进摄影棚，霍华德就发现“susie”的兴致不高。他抱胸站在摄影棚的一角，眼神中全是防备。

        他也许很讨厌这个行业？两次看到他，对方似乎都不太高兴。

        霍华德愈加犹豫，真要如此，自己的机会或许就更小了。

        霍华德随意和卡洛琳娜闲扯了两句，就精准地后退到了“susie”身边，问候起对方的工作。

        他希望自己的表现没有太过刻意。

        霍华德对“susie”说出“或许你下班后需要喝上一杯”时，自己脸上都有些发烫。但他还是朝对方眨了眨眼，厚着脸皮调起情，希望对方能领悟到自己想要约他出去喝一杯的意思。

        霍华德觉得自己已经将这层意思表达得不能更明显了。哪怕多进一寸，他都害怕被对方看作职场性骚扰。

        眼前的男孩因为自己的表现变得更加局促，他说了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来搪塞。并没有表示接受邀请，也不是明确的拒绝，却在他的老板叫他的时候一溜烟地逃跑了。

        霍华德冷静地想了一下，这或许就是一种无言的拒绝

        卡洛琳娜约霍华德出去吃晚饭，他同意了，并言语间强调了一遍自己单身。

        卡洛不是个迟钝的人，她应当很快就能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果不其然，“susie”刚一出门，卡洛琳娜就抓着他的手问道：“susie是你的目标吗？”

        霍华德承认。

        卡洛琳娜推了霍华德一把，让他快点追出去，“susie希望在wwd找到一个岗位，他一定愿意跟你明天的拍摄。”

        霍华德那一刻觉得卡洛琳娜简直是个天才。

        不过他很快铩羽而归。

        再次被拒绝让霍华德意识到一件事——对方没看上自己这个大他许多的老男人，他已经出局了。

        和卡洛琳娜的这顿晚饭霍华德吃得心不在焉。

        他知道了卡洛的助理“susie”是中国人，中文名叫苏罗，远比子刊编辑部替他起的烂俗昵称好听许多。

        霍华德还知道了苏罗有一双妙手，销量最高的四月刊封面上，作为点睛之笔的蕾丝就是他亲手编的。

        “你们俩简直就是绝配！”卡洛琳娜兴奋地评价道：“我一定会把你俩撮合到一起的。”

        可霍华德却有些灰心，他已经被结结实实拒绝了两回，卡洛琳娜插手撮合怕不是要惹得对方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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