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八十九、民歌餐厅

民歌餐厅最后一次完整地出现在方若绮面前还是去年林立翔生日的时候。那之后因为高莫结婚的风波，一直处在停业状态。大堂里的桌椅板凳已经被收起，舞台还在，上面零落的乐器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这块地属于这个城市的老区，这几年渐有萧条之象。但最近政府开搞老区翻新，大兴土木，甚至开辟了一块区域准备建设商业cbd。这番规划一经成型，连带着整块地价上涨，民歌餐厅这时出手正是不错的时候。

        方若绮来得有些晚，后台和演员休息室已经被清理出来了。弃用的道具服装装满了几个纸箱堆在舞台的一侧。关古威、林立翔、莫筱筠、高明权都在，甚至连杨青青都没去黎华的粉丝见面会。

        这些人里除莫筱筠外对民歌餐厅感情最深的就是方若绮和关古威了。

        当年，方若绮在这和莫筱筠重逢，认识了关古威，认识了范晓爱，在影视城认识了杨青青，在sun认识了林立翔，而后，这里变成了他们逃避娱乐圈的避风港。他们从此出发，历经风暴冰川最终驶向难以企及的远方。

        方若绮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关古威。他带着毛线帽坐在房间里弹吉他。镜子里映着他的身影，显得阳光又邻家。

        回忆起往事，关古威将手上的两把椅子摞到一起，无比怀念地感慨了一句——老了。

        往事仿若昨日，可他们都老了。

        方若绮走到音响旁，伸手在搁置的吉他上拨出几个熟悉的旋律。

        《追梦人》。

        这是她以前经常唱的一首歌，后来凭借它通过了sun的训练生甄选。一切从这里开始，然后又在这里结束。只是那个和她一起的人，却已经走散了。

        高明权吹了个响亮的口哨：“没想到你还能唱民谣？”

        方若绮说：“想不到吧。这可是我的看家本事。”

        莫筱筠停下手中的活计，笑道：“机会难得，你们再在这里重温一下当年吧。”

        这个提议甚好，林立翔率先窜上舞台。他朝杨青青勾勾手指：“青青，上来我们合唱一曲。”

        “滚！”杨青青中气十足地回了一句。她是出了名的五音不全。

        林立翔大笑着往身上挂了一把电吉他，唱起了当年d-max最风靡的一首歌。一首摇滚开头，气氛瞬间燃了起来。

        关古威在舞台下拍了拍高明权：“高大哥，你要不要来一首？”

        高明权一愣：“我吗？”

        莫筱筠也推了推他：“上去唱几首吧。”

        高明权退圈后，他们默契地避而不谈。寂寞吗？怀念吗？后悔吗？这些问题是没有意义的。但莫筱筠知道高明权有多想唱歌。

        被妻子鼓励着，高明权也有些跃跃欲试。如此想来，他已经半年没有碰过麦了。这个舞台很小，台下听众只有莫筱筠一个，但哪怕是站在国家体育馆的中央，他自始自终看到感觉到的也只有莫筱筠一个人。

        他唱了一首他以前的情歌，因为眼神太过粘腻被众人喝了倒彩。

        关古威回顾了他的出道神曲《风钟》。

        等轮到方若绮时，她从堆放着表演道具的箱子里翻出一把扇子，一本正经地走上舞台。在众人好奇地目光里，她咳嗽了两声，一板一眼地说：“大家好，我是来自xx级声乐1班的方若绮。今天给大家带来的是我的压箱底之作。”她唰地抖开扇子，抛出个媚眼，“《夜上海》。”

        歌名一响，台下口哨声一片。这首歌是方若绮在明志读书时作为校园歌手比赛的参赛曲。虽然最终成绩一般，但她还是靠这个舞台惊艳了一把众人。此时，她身经百战，告别了曾经的生涩，身上虽未着旗袍，可举手投足的摇曳生姿却如同旗袍加身，真真旧上海的范儿。她的高音向来精彩，若是再刻意带上些婉转就更有万种风情，软到骨子里去了。

        台下观众用力捧场，台上表演者愈发卖力。当她哼到“胡天胡地”的时候，已经high到学着旧上海舞女将立麦夹在腿间颇有勾引意味地伸出了左腿。

        众人狼嚎一般尖叫起来。就在这时，民歌餐厅的大门突然被推开，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好像在演电视剧，被突如其来的异样惊扰，台下所有人都停了嬉笑往门口看去。方若绮的腿还没来得及收回就把后面那“蹉跎了青春”硬生生地吞了下去。她一脸惊悚地站在台上，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怎么会来这？！

        来人是黎华和席若芸。

        《夜上海》的伴奏在继续。轻快的节奏，配合众人僵硬的沉默很是诡异。最先说话的是黎华，他笑了笑：“打扰了。我们是来找莫叔的。”

        莫筱筠恍然：“啊，你们是来收房的吧。请稍等一会儿，爸爸很快就过来了。”

        她这么一说，大家才明白原来民歌餐厅卖给了黎华。不过他买这个做什么？

        只见黎华指了指席若芸说：“我不是买家。她是。我只是跟过来看看。”他的目光转而看向舞台上的方若绮，轻轻咳嗽了一声差点儿破功，“没想到看到了毕生难忘的场景。”

        方若绮觉得自己快蒸发了。救命，谁来救救她？！

        莫筱筠也觉得好笑，忙用手掩了一下嘴角。高明权随意地一搭黎华肩膀：“看完感觉如何？我就说是个好地方吧，肯定不会坑你。”他作为中间人，联系的买卖家。

        林立翔猛见到席若芸，心跳都还没有平复。只是看到她和黎华一起，又不免有些吃味。他转头去看方若绮，发现这家伙已经羞愧地蹲在角落里画圈了，心里不禁怒其不争。他走到席若芸身旁，打了声招呼：“若芸，没想到你会买下这里。真是太好了。”

        他张口就叫人家若芸，在场不明真相的诸位都顿感惊讶。

        席若芸朝他温柔一笑：“之前来看过，觉得各方面都很满意。”

        “你是准备开饭馆吗？”林立翔好奇。

        席若芸摇摇头：“我打算开酒吧。”

        “酒吧？！”所有人一愣。

        席若芸端庄地笑道：“是很优雅的酒吧，不是夜店。到时候也请多多光临。”

        林立翔忙说：“一定一定。”

        他们正说着，莫伟回来了。于是席若芸和莫家父女去看房，剩下的就都留在大堂里。因为黎华突然到来，众人不免有些拘谨，一时间很是沉闷。高明权拍拍手说：“我们接着玩不用理他。”

        黎华也笑道：“你们不用在意我。让我今天也感受一下氛围。”

        他话说完，高明权先跳上舞台在电子琴前弹了一串音符，还招呼关古威和他合唱。林立翔则和杨青青两个人摆弄起了打碟机。看他们各自玩开，黎华走到方若绮身边，用手指戳了戳她：“不高兴了？”

        方若绮斜眼，不肯理他。

        黎华眼含笑意：“跳得不错。什么时候蹉跎下青春？”

        方若绮瞪着他咬牙道：“你就会欺负我。”

        黎华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水平。哪天让周映彤给你写几首。她写这个拿手，老迟不行。”

        方若绮无奈地笑了：“你不是在粉丝见面会？怎么到这里来了？”

        黎华说：“今天结束的早，刚好遇到席若芸。她说她买了这里，让我帮忙参谋参谋。”

        听上去他们的关系比想象中的单纯，方若绮稍微放了心，不禁奇怪地问：“若芸姐要开酒吧？那她演艺圈的工作呢？”

        黎华耸耸肩：“可能会逐渐淡出吧。其实她个人也更喜欢稳定一些的生活。”

        原来如此，方若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她抬眼，看到黎华正在听高明权唱歌。她犹豫了一下低声说：“生日快乐。”

        “嗯？”黎华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生日快乐！”方若绮放大了声音。

        黎华一愣，随即笑开：“谢谢。就这一句？”

        “还要说什么？”方若绮翻了个白眼。

        “不应该表示一下？”

        方若绮戒备地退后一步：“你想怎么表示？”

        不等黎华回答，高明权在舞台上对着麦大喊了一声：“黎华，过来给我伴奏！”

        黎华抄着手：“你让人伴奏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高明权说：“你看我老丈人想得多周到，舞台上还有架子鼓。这不是你的看家本领么？”

        “什么？！黎华竟然会架子鼓？！”杨青青在一旁惊叫。她作为一名资深粉竟如此失职简直不可饶恕。

        “那是他为了人设封印的技能。”高明权帅气地一撩头发，“你们不知道吧。当年我俩差点儿要组组合了。”

        关古威说：“不是吧。你们组组合，我们还玩儿什么。”

        方若绮问：“你们组合叫什么？”

        高明权嘿嘿一笑：“小朋友，听好了！”他在舞台上转了个圈，来了个漂亮的亮相，“立翔不是叫d-max嘛，我们俩就叫d-mj。”

        黎华嫌丢人，捂住了脸。

        方若绮兴致勃勃地问：“什么意思？”

        高明权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搭在胯间摆了个经典pose，说：“黎华就是。”

        林立翔直接笑喷：“d-mj就是doublemj吧。那另一个mj是？”

        高明权动作一变，扬手一个跳投：“我就是michaeljordan！”

        “切——”所有人一片嘘声。

        黎华说：“这都是他自己封的。我自认达不到这种高度。”

        方若绮推了推他：“机会难得，你们就在这合作一下让我们看看么。”

        她这一提议引来了一众的叫好声。如此众望所归，黎华也就没推脱。他走上台用鼓槌敲了一下吊镲：“当年我和明权虽说要组合出歌，但其实合练过的只有一首。”

        “哪首？”

        “《童年》。”

        众人颇为意外。方若绮说：“那你们就来一首《童年》吧！”

        高明权挑衅地朝黎华扬扬下巴：“怎样，你还行不行了？”

        黎华轻蔑地回了一句：“退圈的就老实点儿闭嘴。”

        高明权朝他比了中指，转身掂了掂吉他，等黎华用鼓锤敲响三二一的倒数信号。这首歌的旋律太熟悉了。当他们唱出第一句，所有人都跟着一起唱了起来。高黎二人虽然多年未曾同台，但当年合练过无数遍的记忆早已成为一种本能。高明权回头看着正在认真打鼓的黎华，想起十几年前他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那时他们才二十多岁，两个性格强势的人谁都不肯放弃主唱的位置。坐在一边守着录音机的夏川无聊地打个哈欠，换个姿势快要睡着了。

        二十代，正是方若绮他们现在这个年纪。比歌里唱的岁月要晚一些，却也是人生最好的时候。

        听到楼下传来歌声，楼上的几个人下了楼来。因为太过亢奋，林关方三人也跳上舞台加入了高黎的组合。杨青青笑道：“如果这个现场被拍下来再放到网上大概足以轰动了。”

        舞台上的五个人，代表着十年乐坛的最高水准。他们的同台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可笑的是和他们相配的却是这拥挤的小小一方，台下观众也只有四个人。可是那又怎样？热爱音乐喜欢唱歌的心从来不因为这些身外之物而改变。

        看着台上热热闹闹的五人组，莫伟不禁眼眶发热。

        莫筱筠有感而发：“童年也是最适合民歌餐厅的一首歌吧。”

        最后一个音符在回味中落幕，当所有人尚处意犹未尽之时，突然振耳的爆破声伴随着一条条彩带喷向舞台。杨青青和莫筱筠手中拿着打响的拉炮，而舞台上的人也极为默契地齐齐转向后方，对着一脸莫名的黎华喊出那声：“黎华，生日快乐！”

        往日里那样老道，那样处变不惊无所不能的黎天王，此刻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方若绮的声音好像轻轻拨动的琴弦：“别哭，我们的不老天王。”

        黎华感动莫名。他的笑容温柔地仿若清晨第一缕阳光。他说：“谢谢你们。这真是最棒的生日礼物了。”

        在杨青青的惊叫声中，林立翔和关古威喷开了两瓶香槟。高明权抱着莫筱筠落下深深一吻。黎华站在方若绮身旁，开心地好像二十岁的少年。

        看着这些揣在心里深深爱着的家伙们，方若绮满足得想哭。她要的不多，此生她只想和这些人一直一直在一起。

        舞台下，莫伟问席若芸：“新酒吧的名字想好了吗？”

        席若芸红着眼睛，淡淡地笑着：“今天是19号。就叫19号酒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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