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九十、纽约客

电影《纽约客》在这一年的六月末开机。就在方若绮出发去美国的前一周，迟浩将她叫到了eami，希望她能友情客串纪翔的出道曲。

        方若绮手上掂量着乐谱，眼睛直往纪翔身上打转。他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帅一样冷。迟浩亲自制作，方若绮帮忙造势，这个新人可真了不得。

        乐谱上的这首歌，方若绮个人非常喜欢。歌词是根据一本叫做《向左走向右走》的漫画改写的，表达了两人冥冥之中未曾相识便已错过的故事。音乐旋律有些迷幻，配上纪翔的声音必然有震撼人心的效果。迟浩的意思是让她出演mv女主并充当旁白。因为她后面要去纽约拍戏，顺便在美国把mv一起拍掉了。方若绮一口答应。虽然她和纪翔关系紧张，但心底却暗自期待这位实力新星能锉一锉sd兄弟的锐气。

        这是她第一次以一个前辈的身份与后辈一起工作。这也让她意识到在这个圈子里她已经是老人儿了。因为初次见面的不愉快，她起初还担心两个人相处不来，没想到几天下来，他们两个虽然性格南辕北辙，但涉及到音乐方面却颇为投缘。他们基本功扎实，对待工作又是一样的精益求精，所以合作起来异常合拍。

        纪翔这个人冷眼看上去很难相处，但他有事说事的性格反而少了很多麻烦。因为见识过他的毒舌，方若绮自然不会皮痒找钉子碰，所以两人也仅限于工作上的交往。不过，他和金皓薰的相处模式倒是让人觉得有些意思。

        方若绮一直很好奇金皓薰是个什么样的经纪人，这次她可算见识了。这哪是经纪人，分明是保姆。金皓薰对纪翔，简直是奋不顾身的越挫越勇。即使被冷言冷语射成了筛子也能原地满血复活，跟小强似的。后来方若绮实在忍不住了，把金皓薰拉到一边问：“你是m吧。”

        金皓薰眨了眨明亮的眼睛，习惯性地挠了挠刺猬头，眉毛摆成委屈的八字却依然笑得没心没肺。他说：“纪翔在国内没有亲人，要让他体会到翱翔天际如家一般温暖。”

        方若绮翻了个白眼：“你可是带了四个艺人，各个都家一般温暖，你干脆把自己分成四份算了。”

        金皓薰憨厚地笑道：“我是觉得经纪人和艺人之间没那么功利。就算将来他们离开了翱翔天际，提起我时不会充满怨念和仇恨就好了。”

        不成想他是这样的心思，方若绮想到之前的风波，心中一酸，想说点儿什么，却突然被纪翔出声打断。看着小金子屁颠屁颠地跟在自家艺人身后絮絮叨叨，对方皱着眉大概又凶他了。方若绮无声地笑了笑。

        一周后，她完成迟浩交代的工作，随纽约客剧组飞往美国。这一次，和她同行的还有杨青青。

        自从《浮生若梦》后，方若绮就一直没机会和杨青青同组。因为岳行空和pstv关系密切，所以pstv的绝对女主向来是古芊菁。方若绮除了参加一些综艺或做一做友情客串，几乎没收到过来自pstv的大通告。而这次也是杨青青难得借调到乔亚影业，才让她们有机会再度一起工作。

        夏嫣并没有随组，而是找了两个助理跟着她。趁方若绮在外拍戏，她刚好可以跟梁安补课。各归各位，各司其职，这种状态让方若绮万分舒适。再加上前两天金曲奖入围名单公布，她不出意外成了今年最佳女歌手的重量级候选人。接下来只要在歌坛上稳扎稳打，不断积累表演经验，艺能天王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了。

        想到此，心中的欢喜如同窗外破云而出的阳光，刹那间让人睁不开眼。方若绮打了个哈欠，拉下遮光板。黎华正在过道另一侧带着眼罩睡觉。他今年的日程早在去年就已经排满了，每天狠不能有30个小时用来工作。这样长时间的飞行，对他来说简直是难得的补眠时间，一上飞机几乎倒头就睡，连李恩光的大嗓门都不能将他吵醒。

        李恩光此时正从前排回过头来找方若绮说女二号的事。《纽约客》女二号是个abc，曾在美剧里演过几个角色，算不上红，但是老爸很有钱。一个人几乎扛起了将近一半的电影投资。

        资本的指挥棒任谁都欲罢不能。这位abc女二没直接把方若绮踢走，已经算厚道了。于是，她笑着宽慰道：“李导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知道她是个聪明人，李恩光没把话点破就满意地转过身去了。

        方若绮暗暗叹气，心中感慨着这个踩低捧高的圈子，一边拿过不知看了多少遍的剧本再度研读起来。

        《纽约客》讲述了一个初到纽约的外来客因为看不过当地□□为非作歹，行侠仗义的故事。男主角詹森是个遵从自己心中正义的“侠客”。女主角珍妮则是立志逮捕詹森的女警察。她追踪詹森到纽约，并和他卷入□□仇杀，在任务中她被詹森保护并渐渐了解到这位“侠客”的本性，最终陷入了逮捕与否的矛盾中。

        整部戏里比较挑战的部分是女主角从最开始的正义感十足到后来对法律局限性产生怀疑最终完成自我顿悟的心理过程。相比方若绮曾经表演过的那些小女儿情态，这种基于价值观上的逐步跃升让她很是有些压力。如何能让这种心理转变在潜移默化中进行，而不显得突兀，是她这段时间以来研究的重点。

        飞机在几个小时后抵达纽约，剧组一行人浩浩荡荡直赴酒店。方若绮闲着无聊，伸手拍了拍坐在前面的黎华说：“黎导游，给咱们说说纽约呗？”

        黎华茫然回头，想起一年前在巴黎时得来的称号，不禁失笑：“实在不巧，本导游不是这条线上的。”

        方若绮拍手说着俏皮话：“那您的旅游业务都开展到哪儿了？”

        黎华说：“我一般都在加州混迹。”

        坐在方若绮身旁的杨青青捂嘴偷笑：“反正都是北美线嘛。”

        “对啊。”方若绮身体前倾，几乎要趴在前座靠背上了，“而且连人家杂志封面都上过了，随便说说嘛。”她指的是黎华当年上《time》封面的事。

        黎华转眼看着两张期待的脸，有些拗不过，又觉得没什么好说，就随口诌道：“据说这个季节蟑螂很多。”

        方若绮沮丧地跌回座位：“上次在巴黎，你说小偷多，现在到了纽约又小强多。还能不能愉快的旅游了！”

        黎华摊手：“你本来就是关帝庙里拜观音——找错了门。”

        杨青青在一旁已经被这两人逗得笑翻了。

        剧组下榻的酒店位于纽约市布鲁克林区。这次方若绮没有和杨青青一间房。她享受了女主角待遇再度和黎华对门。推门进房间的时候，她偷偷回头，心里不禁想起巴黎的混乱一夜，脸颊飞起两朵红云，心像被猫儿挠着一般实在痒得不行。她匆忙进屋洗了把冷水脸，这才春心稍减。

        因为拍摄日程紧张，剧组几乎没有时间给工作人员四处闲游。匆匆调整过时差，全组人员立即进入工作状态。因为第一次拍动作片，方若绮专门去学了一个月的空手道。等到开拍，她也是尽量能不用替身就不用替身。但饶是她运动神经好，几天下来也有些吃不消。而且最重要的不是她能不能把动作做出来，而是能不能把动作做好看到足以入镜。所以想到明天要拍的部分，她决定趁晚上休息去找动作指导开小灶。

        指导没在房间，据说可能在片场。因为那地方离酒店不远，方若绮便直接过去找他。半路路过一个铁丝网围成的篮球场。此时天色未黑，有零星几个人在球场里打野球。美国的篮球文化自是有她迷人之处。几个小伙子拼抢投篮甚是激烈，对抗十分好看。将落的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微风中有种热血的味道。然而这一切方若绮视若无睹，只对着那生锈的铁丝发呆。她想起白天时候的一件事。

        那是黎华的一场戏。男主角被一众流氓追赶然后帅气地翻过将近两米高的铁丝网。动作已经先由动作指导演示了几遍，黎华也明白了。action之前，他习惯性捋一遍走位。只见他一路小跑到铁丝网前，抬头看了一阵，然后一脚踏上铁丝网的孔洞又轻轻跳了一下。接着，他毫不含糊地对李恩光说，导演，要求替身。

        方若绮当时一口矿泉水差点没喷出来，天王大人，您倒是挣扎一下啊！

        当时的场景即使现在想来都让人忍俊不禁，方若绮低头一笑，转身继续赶路。

        不多时，片场出现在眼前。远远看到动作指导那个熟悉的小个子，她心下一喜刚想出声叫唤，眼前的景象让她停了脚步。

        显然，今天晚上想开小灶的不止她一个人。

        不知道黎华来了多久了。他晚饭很早就吃好了。此时，这个印象里总是气定神闲无所不能的天王大人，正在纠结如何帅气的翻墙。他的动作实在有些笨拙，方若绮瞧着有趣便悄声隐在阴影里静静围观起来。

        他显然没有掌握技巧，胸口高度的矮墙都过不去。

        黎华的动作片很少，一只手能数过来。哪怕是□□警匪题材，他也都是脑力劳动者，很少赤膊硬拼。这种铁血硬汉向来是高明权的专长。一个冲锋陷阵，一个笑里藏刀，不仅是观众，甚至连他们自己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角色分配。黎华曾经调戏高明权，如果我又能打又能想，还要明权做什么？可谁能料到，现在的黎天王不得不又要打又要想了呢？

        他又失败了，手部好像还受了伤。那面矮墙仿佛高了数倍，或是成了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黎华苦恼地活动着手腕，一边用力思考着到底哪里不对。矮个子的动作指导又演示了一遍，着重讲解如何从侧墙借力，并告诉他要勇敢一点儿。黎华比量了几下，准备再试试。

        方若绮就这样躲在一旁无声地看着他反复失败再重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大概没有人能把眼前这个笨拙的人和那个蝉联三届艺能天王的巨星联系在一起。

        高明权曾经说过几句话。那是在三年前的艺能天王大赏上，他再度输给黎华。有记者采访问他九年三次大赏都输给同一个对手有什么感想。高明权当时不卑不亢地说：“黎华是个一年365天，如果只休息5天，剩下的360天每天都会全力以赴的人。这世上最可怕大概是那些比你天才的人，比你还要努力。”

        助跑，起跳，借力，压墙，翻越。一声欢呼传来方若绮恍然，他终于成功了。脸上一扫多次失败的颓丧，黎华直接奔到摄像机前反复研究着刚刚的录像。他沉思片刻，指着监视器对指导说：“我觉得这里的姿势不太好看。”

        趁着这个时机，方若绮从阴影里出来打断他们：“没想到还有人和我一样想吃小灶。”

        黎华回头发现是她，点点头。

        方若绮装作刚来的模样问：“你在练什么？”

        黎华指向身后的矮墙说：“翻墙”。

        “为了明天的对手戏？”明天他们有一场经典的警察和犯罪分子的巷战。

        黎华说：“怎么好意思再用替身。”

        被他演员的自尊心逗笑了。方若绮说：“那刚好，我来帮你对戏。我也想练练来着。”她转向动作指导俏皮地眨眨眼睛，“就要麻烦老师加班了。”

        没想到他二人如此敬业，指导备受鼓舞。他笑道：“加点班算什么，只是你们的身体行吗？”

        黎华自信地道：“还能再战二十年。”

        杨青青按了将近五分钟门铃也没等到方若绮开门。门镜里一片黑暗。她奇怪，好友这么晚到哪里去了。

        酒店里开着舒适的空调，洗过热水澡再来上一杯红酒似乎是这夏日夜晚里莫大的享受。可是没有一个人能想到此时黎华和方若绮正在闷热的空气里挥汗如雨地重复着一个又一个动作。他们的身体好像两架不知疲倦的机器，眼里心里只能装得下一件事。

        方若绮跟着黎华翻过矮墙，看着跑在前面的背影，纵然已经满身臭汗，心却无比欢喜。尽自己的努力做到极致，这便是工作的全部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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