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六十七、未名花开

方若绮的表演在颁奖典礼的中段。她准备了很久，自信要向众人展示一下什么叫唱功。她抱着吉他坐在舞台中央，开头的整段主歌几乎都是清唱。身后的屏幕变幻放映着《爱在花开的季节》电影片段，舞台上唯有一束射灯将她从黑暗中圈出来。她的声音很稳，气息很足，宛如cd一般的音质几乎是当下女歌手的最高水准。

        昏暗的光线让她看不到台下，但她知道有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如此幸运我遇到了你，从此悲喜有了意义。

        流转的星辰，变换的四季，花开花落何时尽。

        生命是场跌宕的旅行，结局各奔东西。

        河上的灯影，两岸的孤寂，原来放手也需要勇气。

        ——《未名花开》

        一首歌和一本小说一样，是作者、演绎者与听众间的对话。思维与经历会为这一切加上一个独一无二的滤镜，因此一千个读者拥有了一千个哈姆雷特。自始至终，“懂”这个字都是一种奢求。

        最后一个音符结束，灯光点亮的刹那方若绮看到了黎华。这个害她打架的罪魁祸首，正和众人一起鼓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却有一种难言的默契令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懂也好不懂也好，只要有人愿意听，她就会一直唱下去。

        等她回到座位，王瑞恩先竖起了大拇指：“唱得真好。”黎华言简意赅，两个字“不错”。方若绮大方接受了他们的表扬。要知道这两位的level都是很高的。

        台上正在颁发最佳新人奖。提名的几个人方若绮只认得徐心宁。当然最后也正是徐心宁拿到了奖。她很激动，上台致谢的时候竟带着丝哭腔。无论如何艰辛，到底得偿所愿。方若绮很难讲自己对她是喜欢还是讨厌，但此时恭喜的心情却是由衷的。

        七年前的徐心宁和七年后的徐心宁常常会给她一种割裂感。彼时，她们在同一间教室里听冗长的理论课。徐心宁坐在教室最前排，身板挺得笔直；方若绮则缩在最后排，除了看小说就是在睡觉。明媚的阳光照亮了室内的灰尘，春风轻轻舞动着窗帘，老教授慢悠悠的语调在耳畔回荡。

        七年真是一段太长的时间。足以让人改变，让人迷失。

        最佳新人之后是两个配角奖，再之后是终身成就奖。这个奖并非年年都有，属于机动性质。今年颁这个奖的是黎华和刘仲星。这两人相携出场就有人笑了出来。关于他俩的梗最早是从一本喜剧片开始的。那是黎华人生中第一本喜剧片，还端着一副男神的架子放不下身段搞笑。后来据他节目上自爆，是刘仲星出主意，说想象他俩是相声里的捧哏和逗哏，才让黎华茅塞顿开。于是这个相声梗就被玩了好些年。

        这一次他俩刚在舞台中间站定，台下就开始热烈鼓掌。

        刘仲星先对黎华说：“他们让我们来一段。”

        黎华全身上下比量了一下说：“不行，没穿大褂。”

        刘仲星一本正经地对台下说：“黎华的意思是，他的本体没来。”

        众人齐齐大笑起来。

        刘仲星和黎华的关系特别好，因此有些话只有他敢说，有些玩笑也只有他敢开。事实上正因为这种独一无二，才让他们之间能够产生一种有趣的化学反应。好看的往来都是相互的，单方面吊打的叫碾压。

        场子暖起来之后，刘仲星对黎华摇了摇手中的卡片说：“我一直很期待有一天能亲自为你颁这个奖。”

        他一说完，台下又鼓起掌来。众人都知道黎华现在在娱乐圈可谓是boss级。有句话叫铁打的黎天王，流水的接班人。三年一度的艺能天王奖杯，他连续拿了三个，明年那个估计也还是他。整整十年他几乎无人能敌。明星们不容易，辛辛苦苦一年，好不容易提名个奖，眼瞅一起的还有黎华，80陪跑。虽然表面上恭维他不愧是黎天王，心里多少都在期盼着赶快一个终身成就奖让他以后颁奖得了。

        其实黎华自己也明白这样霸奖不利于演艺圈发展，于是这几年做了不少努力。比方说建议增开奖项，或者有意让出一些奖，甚至直接跑上世界舞台不在国内玩儿了。但换句话说，人家也是正常工作，正常提名，正常得奖。就好像玩网游，你团灭副本当然要回去升级或者调整战术总不能满世界骂副本难吧。

        刘仲星这时候的这句调侃多少意味着这两年类似的抱怨越来越多了。

        黎华淡定地接招：“那你要等。”

        “等到什么时候？”

        黎华指着他戴礼帽的脑袋说：“等你头发掉光的吧。”

        全场爆笑。

        刘仲星和他击了一下掌表示合作愉快。他这番回击犀利又不失幽默，往后类似的流言或许会收敛不少。

        这一年的终身成就奖颁给了一位喜剧片著名编剧。这位编剧恰好也是当年刘黎那本喜剧电影的编剧。可见组委会安排他俩颁奖也是做过一番考量的。

        典礼进行到最后终于剩下四个关键大奖。最佳男女主，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

        最佳女主角，林妮雯和古芊菁惜败给了席若芸。而最佳男主角，本来呼声很大的童靖阳也没能抗过黎华的天王光环。方若绮无意间瞥到大银幕，上面的分屏一闪而过童靖阳的脸。

        颁奖典礼向来如此，几家欢喜几家忧。如果用一个词评价童靖阳，也许是“生不逢时”。他有才华，有想法，也肯努力。长相英俊不说，冷傲孤高的性格一直很受欢迎。可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差了一口气的感觉。只是一点点，就无法做到极致；只差一点点，所有的努力便付诸东流。他走了很多年，始终没能越过黎华这座高山。而他也终于到了这个年龄。无法成功转型则预示着必然的没落。愤世嫉俗是年轻人的专属。

        那张写满了遗憾不甘无奈的脸，牢牢定格在方若绮的脑海里很多很多年。

        王瑞恩最终全线败给了岳行空。《窗外》成为此次金像奖最大的赢家。《月光宝盒》只拿到了几个技术类奖项。不过王瑞恩接受度良好。在越挫越勇这条路上，哪个人都没有他这份决心。“明年再来。”他对媒体如是说。

        林立翔在停车场等了方若绮好一阵子。他没去后台。这样无情的热闹会让他想起很多以前的事。这里听不到震天的尖叫，也没有刺眼的闪光灯。坐在车里，点上一支烟，cd里放着d-max的歌。他只是离开了大半年，却有种物是人非的寂寥。他甚至有种错觉也许自己的人生就如同没有路标的停车场，绕过一圈又一圈的路障，始终找不到出口。

        最近有个还算不错的消息，永振电视台那边要给他一个配角来演。能得到这个角色还是靠方若绮的帮忙。虽然戏份不多，但存在感很强，是个难得的好角色。林立翔一直很感激方若绮的仗义相助，因此也在全心全意地为她打理事业。但说实话，他能帮上的忙并不多。

        刚刚陈查理打电话过来让他明天去一趟广告公司谈一份方若绮的合约。这么想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日程本，在上面写了一笔。日程本上面满满的都是字迹，因为翻得太多已经变成原来的两倍厚。这里面有方若绮的通告安排，还有他自己的通告申请。只可惜大部分的申请最终都被划了红叉。

        随便翻翻，他不禁苦笑，这是□□裸地让他明白什么是云泥之别。他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想问问方若绮什么时候结束。正输入着，突然听到一声女人的尖叫，接着又是一阵嘈杂的响动。林立翔拇指一顿，立即收了手机飞快地从车上下来。他担心是方若绮遇到了意外，想都没想就往声音的方向跑去。

        停车场略暗的灯光下有个女人坐在地上。手提包散开了，白色的裙摆下是白皙修长的双腿。她一手握着右脚踝，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高跟鞋歪歪扭扭的倒在一边，鞋跟已经断了。

        “你没事吧？！”不是方若绮，林立翔松了一口气。

        女性抬起头来，一双水汪汪的眸子诧异地看着他。灯光下的这张脸美到世间少有。林立翔呼吸一滞：“席若芸？”

        脚踝的疼痛让席若芸额头渗出一层冷汗。她硬扯了一个笑容，只觉眼前这人有些眼熟：“对不起。你是？”

        “哦，我是林立翔。”看到对方脸上一闪而逝的疑惑，林立翔心里发苦，忙解释说，“我是方若绮的经纪人。刚刚听到声音过来看看。”似乎担心对方怀疑他，他又急忙掏出身份证，还把手机通信录里方若绮的名字调了出来。

        应该不是坏人，席若芸放了心。她想对他笑笑，奈何脚踝实在太疼了。于是她指了指摔在不远的电话说：“谢谢，我扭到了脚。能不能帮我拿一下手机，我给经纪人打个电话。”

        林立翔的目光终于从对方的脸上移到了她的脚上。她的脚真好看，玲珑白皙，配上细瘦的踝骨和修长的小腿，完美得好像艺术品。林立翔顾不得许多，赶忙说：“我先送你到医院吧。看上去好像扭得很厉害。”

        “这个……”席若芸犹豫。

        看出对方并未放下戒心，林立翔说：“你要是不放心，我给方若绮打个电话证实一下？”

        这怎么好意思？席若芸刚想出声阻止，却见对方已经拨出了号码。电话很快接通，免提话筒里正是方若绮的声音：“立翔，你稍等我一下。”

        林立翔语速很快：“若绮，我这边有人受伤了需要送去医院。要么你晚上搭林妮雯的车回去？”

        “啊？”方若绮惊讶，“出什么事了？你还好吗？”

        林立翔看了席若芸一眼，对方脸颊红红的，低着头不做声。于是说：“我没事，但对方脚扭了。我先送她去医院。就这样，明天再联系你！”说完，不等方若绮回答就挂了电话。

        方若绮目瞪口呆。他找林立翔来，是因为刚刚王瑞恩问她要不要搭车回家。想到红毯前那个未完的惊喜，方若绮十分担心接下来会变成一种惊吓，于是才把林立翔拉来挡枪，结果林立翔竟给她来这出！送医院？肯定遇到个美女，男的他才不干呢！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林妮雯和马志文早就走了。这时候她能搭谁的车回去？思考片刻，她还是拨通了黎华的电话。等到对方接通，方若绮直接问：“你还在会场么？一会儿能让我搭个车么？”

        “不顺路。”黎华斩钉截铁。

        方若绮一口血：“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就不顺路。”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关门响，对方似乎刚刚进房间。只听黎华低笑了一声：“王瑞恩还没走，要不要帮你叫他？”

        “别别别！”方若绮赶忙阻止，“太坏了你！”说着她声音放软，带着点儿恳求的意味，“不顺路的话，能不能借用梁安来接我一下？我哪也不去就是回家。”

        黎华似乎笑得很愉快。他说：“小姐，你上了我的车还想回家吗？”

        方若绮腾一下满脸通红：“你这人！”

        黎华没再逗她，干脆地说：“五分钟后停车场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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