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首领的算计

（三）

        曾经明艳中带着狡黠模样的少女变成如今冷漠坚定但美艳的组织首领，坂口安吾心中感慨万千，但立场受限，他无话可说。当初他便是异能特务科派去portmafia埋伏的情报员，与中原中也立场天然对立，原本目的是观察portmafia评估组织架构稳定性，获取组织内部异能者情报，必要时协助异能特务科里应外合歼灭portmafia令横滨彻底回到远东官方的掌控当中。

        奈何时也命也，portmafia的前首领在四年之前突兀死亡，新首领太宰治甫一上台便找了个借口将他驱逐出组织，定位之精准已然明示了对方知晓了他间谍的身份。随后的portmafia即开始大肆扩张，本就是横滨黑夜无冕之王的组织在四年内掌控了远东三分之一的司法、流通、银行、都市建设，一度将异能特务科驱逐到关东无落脚地。

        不夸张地说，横滨，乃至关东一带都没有mafia影响力不能涉及的机关。

        异能特务科因此失去了对远东三分之一地域内异能者的掌控力，若非武装侦探社还在横滨——那家早早即被授予“异能开业许可”的组织，不知为何始终能在横滨安稳开业着，本次异能特务科甚至没有理由重新将下属部队调遣入横滨，干涉portmafia对武装侦探社的报复行动。

        “武装侦探社具备异能开业许可，是政府合法授权的异能者组织，portmafia无权对其进行袭击。”说着冠冕堂皇的说辞，坂口安吾心底发苦，这个理由站不住脚，他自己也清楚，即便明面上说得过去，但——

        “所以你们是想说，他们对portmafia的袭击行动由你们授意，我理解下来是这个意思对吧？”中原中也声音带了点笑音，“哈哈哈哈，你们的长官是这么想的？咳咳。”她轻咳了两声，接下来的声音愈发柔和：“那么接下来，你们是不是要宣布，portmafia未得到你们那个什么劳什子的异能开业许可，所以做了逾矩的事情，要取缔剿灭啊。”

        这确实是异能特务科的打算，portmafia在关东一带横行了太久，他们盘踞侵占的势力不乏觊觎之辈，假如能够削弱portmafia，令他们将一部分利益吐出来。那么毫无疑问，对于特务科重新站稳脚跟，完成对远东异能者的全盘掌控将会有好处。

        “虽然中原首领你不愿承认，但这确实是事实。”坂口安吾镜片反射着白色弧光，“我们因此希望首领你能够，慎重考虑。”他斟酌词措道。

        “我的回答是，滚。”中原中也抬起眼眸，以柔和的语调说着最无礼的词汇：“想趁我被关押，抓portmafia的把柄，你们最好快一点，更快一点。”她的面容本就相当漂亮，少女时张扬甜美，几年内经由权位与阴谋的毒酒灌溉，屡经打磨，甜美中便糅杂了锋锐与硝烟。

        那样堪称锋锐直白的洞悉是坂口安吾猝不及防的，她知道了，毫无疑问，首领中原中也知道了异能特务科在追查搜集portmafia的罪证。甚至，她可能还知道那些所谓的“证人”罪证正在送往异能特务科的各个据点的路途当中。

        那么为什么她依旧会被逮捕，仿佛被前代首领的死亡激怒一般去找寻武装侦探社的麻烦，她为什么会那么做？！

        直到离开最深处的囚室，脱离那似笑非笑的portmafia首领的视线，坂口安吾这才发现，他在发抖，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背后悉是冷汗。

        …………

        金属门阖上，知道自己依旧在异能特务科的监控下，中原中也闭上眼，偏过头，极为克制地咳了两声。

        腥甜翻涌到嘴边复又被她狠狠压下，女首领的笑容艳丽中带了点狰狞。

        单枪匹马干掉三支部队不算难事，难的是在废掉那群废物的战斗力的同时还要留下他们一命，这导致她同样伤得不轻。

        但不这么做不行，她需要扮演一个无礼，被复仇意念主导但还有得谈的首领。只有留下一线才能让异能特务科举棋不定，既判断他们还有得谈，却又揣摩不透她的底线。如此才能给某些王八蛋一个找事的机会。

        太宰那混蛋已经一死了之，他怎么会不知道他自己的死亡会让下面各怀心思的家伙蠢蠢欲动，有不少人还在观望，有的则已然耐不住想趁着portmafia受重创的当下赚取好处。

        那些家伙在中原中也看来跟袭击了portmafia的武装侦探社同样可恶，这其中就包括异能特务科，武装侦探社的行动背后必然有特务科在撑腰。

        所以她需要制造一个机会，一个让组织下面最按捺不住的那些家伙动起来，去找军警也好，去找国防大臣也罢，甚至今晚来到异能特务科提供投名状……让这些家伙曝露在portmafia的暗杀和情报部队的监控下，然后……

        …………

        “真是个难缠的家伙，不是么？”坂口安吾来到特务科的上层，他的上司长官种田山头火正坐在那里，年入中旬，头发秃顶的和服男人坐在那里，在他的面前是巨大的监控荧幕，投影的是从各个角度拍摄的portmafia首领中原中也。

        “前一个首领是个脆弱的疯子，至于这一个……或许行事手腕不及前一个，心性却要稳定更多，可惜她不会轻易原谅武装侦探社，因为仇恨已经结下。”他评价着，如果对方只是首领，他必然会选择把对方干掉，portmafia短暂时间内连续折损两个首领，经受这份打击，再趁机扶持一二代言人，便可以令组织分裂，群龙无首，异能特务科才能重新返回横滨。

        但中原中也除了是portmafia首领，她还是甲-二五八号，曾经“荒霸吐计划”缔造出来的人形兵器，这份资料是他们这次才挖掘出来的，如果更早一些，他们或许会想办法与她接触，扭转她的思想，软化她的态度，促成她与政府的合作。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猎犬]部门在施压，作为“荒霸吐”计划副产物的他们受限于异能者手术，无法执行长时间的任务，即便有着超越一般异能者的战力却依旧不被国际社会所认可，这一切都是他们渴望而中原中也已经拥有的，他们想要“荒霸吐”。

        远东的政府内部亦意见不一，曾经被他们当做对抗外国超越者保障的“白麒麟”已经失联很久，甚至很可能就是在“龙头争斗”中被眼前这位“荒霸吐”所杀。那些政客老爷们并不在乎白麒麟到底被谁所杀，他们在意于这份足以杀死涩泽龙彦的力量是否能为他们所用。

        是以就算种田长官起了杀心，眼下的条件也不允许他杀死这个女首领，既然无法杀死，那就只能掌握足够的把柄，然后逼迫中原中也妥协就范了，所幸她是个女人，女性做首领，天然地就会有几分柔软留着底线——譬如，即便她嘴上说得凶狠，她依旧没有杀死围剿她的那些人。

        “人证已经在路上，还有一些在严密保护当中，”轻敲桌面，种田长官在思量他的策略：“除此以外，即刻下令以“恶意伤人”的罪名将武装侦探社当时涉及到袭击portmafia总部的几个成员暂时羁押。”

        要与中原中也谈判，光是抓住把柄是无用的，同时必须要给她一定的说法，譬如，惩治一二非主要的侦探社人员。

        “长官”本身与武装侦探社的织田作之助是不错私交的坂口安吾有些错愕——须知，那份portmafia前首领的资料影像就是他在种田长官的示意下透露给武装侦探社的，等同于侦探社对portmafia动手也有特务科横插一足，但这种时候反而不予下属组织以庇护，甚至还要将他们作为谈判的筹码，这……

        “去做！坂口情报官，你忘掉了我曾经说过的话了吗？！”种田长官冷冷命令道，“况且他们做得确实过火了！”

        武装侦探社杀死了portmafia总部三分之一的在场人员，这份仇恨如果无法想办法让中原中也咽下去，后患无穷。

        [如果为了和平，那么即便去请好人去死他也会欣然执行。]这是种田山头火的理念，亦是坂口安吾所一直不认可的。

        他凝视着长官，正要开口。

        突然，地面震颤了一下。

        最初是细微的颤动，但随即，位于地下的办公室开始晃动，天花板龟裂，地面下沉，吊在顶部的灯光忽闪了几下，“啪”地暗淡了下去，应急电源接连的照明灯亮起。

        地震？还是敌袭？

        在场两人飞快思索着，紧急避险的警报声先是响起，突然又如被掐断了源头般哑了下去，与之对应的，应急用电源同样突然被截断，整个异能特务科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黑暗带来的是毫无疑问的混乱，不知从哪里开始，“噼里啪啦”的枪响声传开，种田长官猛地走出去，却发现有许多黑衣蒙面者出现在异能特务科的总部，对着这一政府设施进行着无差别的袭击。

        “是portmafia吗？他们疯了吗？！”这令他惊怒交加，直接攻击异能特务科，portmafia这是想要当即宣战吗？

        “不清楚，但如果是portmafia，他们的主要目的一定是最底层的首领。”坂口安吾反应迅捷，他摸出手机——没有信号，外部的信号已经被切断了。

        而在portmafia的底层，中原中也看着突兀将隔绝异能的金属门卸下丢在一旁，大步走进来的金发白西装男性，轻声叹气。

        “那只老鼠真是好算计，借刀杀人，不错的想法。”她啧了声。

        她想借着今晚宰了那些来送投名状的出头鸟，俄罗斯耗子则趁火打劫。

        “难道不能是我想要见你吗？我的妹妹。”长相英俊风流的法国男性走到她面前，手指蹭上她侧面颊，声音缱绻而柔情。

        “你指的是异父异母异种族的兄长么？”中原中也毫不客气地反问回去，下一秒耐不住用力咳嗽起来，因为对方抓住了她脖颈上的异能禁锢装置。

        “会被这种东西所牵制，看来人类实在给你太多软弱的束缚，中也。”被列为“危害人类的十大灾厄之一”，曾法兰西谍报员，钟塔侍从通缉榜在列的保尔·魏尔伦挑眉说，他看着眼前赭发蓝眸，但在咳血的女性，仿佛在看另一个自己。

        他们是同类，均是人类制造的人造异能体，在十五年前魏尔伦曾经想带她离开，但是那一次出了意外。

        “所以你想如何，继续给我宣扬那所谓的[杀死与我的心有关的牵挂]理念？”一只染血的手握住魏尔伦的手腕，刚刚直接挣脱了手铐的中原中也哑声说，她一点点将对方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挪开，然后自己抓住自己脖子上的异能拘束环，捏碎。

        “我不认同，更不想听，如果你来是为了跟我说这种无用的东西，那就立刻滚回老鼠窝去。”她凑近对方，呼吸声吹向对方耳廓，低声细语。

        听到她的话，魏尔伦刚要挑眉，但随即，他发觉他的皮肤无故裂开了。

        魏尔伦条件反射性看向自己的袖口。衣服内侧的皮肤开始脱落，呈现霜白的色泽，随后是面颊，眼睫。

        某个“孔”出现在他身侧，随之而来的是几束红点，以及——

        “这样欺负我家孩子的兄长真是太糟糕了。不过，如果把他的手和脚砍下来的话，就可以饶了他。”声音如俳句唱词般悠扬的女声传来，在那陷落的金属门外，两个女性一前一后走来，前者留着白色长发，穿着白纱衣裙，呼吸间是皆是白色雾霭，至于后者，则穿着艳丽的和服，深红色长发梳理成精致的发髻。

        “首领，”portmafia曾经五大干部之一的尾崎红叶笑吟吟倚在门口：“你可真是调皮啊。”她如长辈般带着无奈口吻地说。

        “对不起，但我很感激红叶姐你能来。”中原中也说着，她一步步从禁锢她的囚笼中走出去。在囚室外，几十个黑衣人站在那里，漆黑色的西装墨镜，手持武器，为首者是百夫长广津柳浪。

        所有人都似与黑暗融为一体，那是自然的，他们是横滨，乃至三分之一远东的黑夜，他们是这里规则的制定者，维护者。

        中原中也走了过去，鲜血自她脖颈，手腕，脚踝滴落，在地面蜿蜒成鲜艳的花，她站在那些人前面。

        无需任何的指令，所有人，整齐地朝她单膝下跪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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