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夏日回忆1

许小姐的日记2

        2021年6月22日星期二天气雨

        今天的雨下得很大。

        真是一个让人高兴不起来的日子。

        雨滴在柏油路上，溅不起一点水花。斜风裹挟着骤雨，将无数树枝打得七零八落，树叶仿佛也留不住最后一点昂扬，只是徒然地留下眼泪。

        我的心也像叶尖一样，包裹着留不住的心酸，只剩下一地冰冷。

        程昱说，我们就这样吧，到此为止吧。

        我说，好。

        天空没有一点光，我走在雨里。

        原来雨打在身上可以这么痛，可以让人痛到无法呼吸。那是我十八年来，淋过的最大、最痛、冰冷而难以忘记的一场雨。

        它下在了我的心里，洗去了某个人曾经带给我的一切温情，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许忆记

        在我告诉温柠和裴嘉嘉，我和程昱分手了的那天。她俩坐在冷气十足的咖啡店里，大眼瞪小眼，看着我一个人豪气地点了一桌的甜点。

        她俩打探我许久，看我没有其他失态的举动。

        裴嘉嘉大着胆子开口道：

        “分了好啊。”

        温柠也补了一句：

        “其实我们觉得你早就该跟他说分手了。”

        “是他和我提的分手。”

        我的这句话，就像是滴入滚烫油锅里的一颗小水珠，溅起“噼噼剥剥”的沸腾喧嚣。

        “他提的分手？！他有什么资格提分手？”

        “这个渣男，自己没有尽到一点做男朋友的义务，他好意思提分手？”

        “他除了刚在一起那会对我们许许嘘寒问暖过，其他时候都不知道在哪自由快活呢。”

        “不行，我要找他理论，他算老几啊，敢甩我们许许。我们许许多好的姑娘啊，多少人喜欢啊，他就这样随随便便说分就分。”

        温柠和裴嘉嘉气愤至极，准备拿出手机就开始讨伐程昱。

        我没说话，只是笑了笑。看着手边那块不知道已经被戳了多少下的慕斯蛋糕，我突然觉得，我的心好像也是这样千疮百孔。

        最后，是身处国外的李柏临及时制止了这一场讨伐。

        我在和闺蜜们宣布这件事的时候自然不会忘记男闺蜜李柏临，因此我们打开了视频聊天。

        “姐姐们，冷静，冷静啊！你们就算现在拿起电话去轰炸程昱，他也不一定会理你们啊。现在当务之急是安抚许许啊，让那男人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我低下头，视线猝不及防撞进李柏临的视频里。

        异域海滩，骄阳似火，铄石流金。

        炙热而耀眼的阳光徜徉在每一颗沙粒之间，明朗而热烈。

        与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截然不同，我再次抬起头，透过咖啡店临街的玻璃，仿佛幻觉般，看见了那个夏杪的灼灼阳光。

        我走进裕中的那天，阳光明媚。

        我没有想到，在这个我即将就读六年的地方，我会遇到这样的故事。

        裕中，是一所有着百年建校史的省重点中学，招收严格，但升学率高。

        我和裴嘉嘉是小学同学，幸运地在这仅有不到两百人的激烈选拔中迈入了这所百年老校，即将遇到许多改变我们一生的人和事。

        那是一个让我至今都能回想起细节的午后。

        和整个静谧校园格格不入的新生们走进了教室，随意地挑选了位置坐下。

        我和裴嘉嘉，在姗姗来迟后，不做他想，坐在了靠窗的第一排。

        不得不说，那真的是很好的两个位置。阳光透过透明的玻璃，在原木色的课桌上留下一片没有痕迹的光亮。微风吹过窗边樟树的树梢，徒惹鲜绿的枝叶在空中逡巡不定。

        那是第一节课，老师并未对知识展开具体的讲解，只是谈论一些生动的东西借以勾起我们的兴趣罢了。

        我正望着窗外的流云遐思，一个男声便把我的思绪全然拉回。

        我回过头，看向我身后第三排的那个男生。他站着，回答了一道生物老师原本没指望我们回答出来的题。

        我和所有惊呆的人一样，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那个男孩，站得很挺拔。他的长相我却不甚清晰，阳光从他背后探出来，在周身晕染出了一层柔和却又耀眼的光。

        这就是我遇见程昱的那个午后。后来的很多年，每当我回想起那个时候，我总是后知后觉地知道，原来在那个时候，那束名为“程昱”的阳光就照进了我的心里。

        我曾经严肃地问过裴嘉嘉和温柠关于我的性格问题。

        也许闺蜜之间天生存在默契，她俩的回答惊人的一致，我至今记忆犹新。

        那时我们刚刚从小卖部晃悠回来，人手一瓶ad钙奶。

        她俩咬着吸管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许忆你，初处高岭之花，久处精神病人。”

        当时可把我气得不行，转身就跑去找程昱诉苦。

        我把兜里多买的一瓶ad钙奶丢给了程昱，告诉他刚刚的一番谈话。听罢，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少年阳光般的温暖气息向我袭来，我一瞬晃神。

        “我们俩刚做同桌的时候，高岭之花不至于。”

        “那精神病人呢？”

        “那倒是不假。”

        当我从那周遭的暖意中突然醒悟他是在拿我寻开心时，把我气得直跳脚的人已经笑着跑远了。

        中学盛行的三人桌，让程昱和我成了同桌，同时，还有在后来的中学岁月中时常调侃自己是被“买一送一”的裴嘉嘉。

        “嘉嘉，你看我们的位置在哪啊？”

        “在……程昱旁边。”

        “程昱？是谁啊？”

        “就那个生物课上出风头的那个男生。在那，在看书的那个男生。”

        我循着裴嘉嘉的目光望去。

        那个男生已经拿着一本《生死疲劳》看了大半。

        我回头看向裴嘉嘉。

        “嘉嘉，你怎么认识他？”

        “我爸说的，他妈和我爸是同事。我爸可烦了，每天没少在我面前夸他。又是成绩好，又是爱学习，又是特别爱看书。难以理解，哪有男生是这个样子？”

        裴嘉嘉用幽怨到仿佛有实质的目光看向我，直到我如临大敌般地点了点头，才收回了目光。

        我心里却不免有些好奇，能让十多年乖乖女的裴嘉嘉做出这么苦大仇深的“包子脸”，看来裴老师夸奖的这个程昱，不简单。

        裴嘉嘉的爸爸，裴老师，是我们接下来三年的英语老师。

        我和裴嘉嘉继续朝着班主任在多媒体上投影的新座位挪去。

        裕中有一个很不人性化的规定，一桌一人管理制度。简而言之，就是桌凳保护责任到个人。

        所以对刚刚得到了一抽屉新书，还得从教室的另一个对角穿越人潮过来的我俩，着实是个堪比西天取经的大问题。

        当我终于气喘吁吁地抵达目的地，已经顾不上去打量这个让裴嘉嘉“无语”至极的好学生，我的新同桌，程昱。

        然而我顾不上看他，不代表对方不会抬头看我。

        就在我和裴嘉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初步到位的时候。

        我的新同桌放下书，抬头看了看我。

        我这才和他对上了目光。

        我上下仔细打量了他。

        半长的短发在阳光下不经意间展露出些许柔软，眉骨线条很流畅，像是艺术家笔下一气呵成的渺远峰峦。眼睛也很明亮，让我想起碎金流光。满船清梦压星河，揉碎在浮藻间的点点流萤星光。

        他站起了身，比我高大半个头。他帮我挪了挪位置，我便和他说上了话。

        “莫言的书？”

        “嗯。我喜欢看莫言。”

        安顿下来之后，班主任规定的前后小组便活跃起来。

        前面的那个男生叫徐越，转过身来热情地和我们聊天。

        “你们好啊，我叫徐越，打游戏贼厉害。你们呢，认识一下。”

        面对徐越的热情，我和裴嘉嘉相视一眼。

        “你好，我是许忆。这是我闺蜜裴嘉嘉，我们是小学同学。”

        “小学同学啊，那可比不过我和程昱。就你同桌，我发小，我俩从幼儿园开始就认识了。他可是个学霸，成绩老好了。”

        裴嘉嘉对熟人是小兔子一样温和的性格，但是毕竟兔子急了也咬人，对于不熟的人，也不啻于张扬，就像悄悄开屏的小孔雀，展开斑斓绚丽的尾羽。

        “新的英语老师，是我爸。”

        裴嘉嘉装作不经意的说道。

        “我去，裴老师是你爸，厉害呀！”

        就这样，嘉嘉很快吸引了徐越的注意力，两人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我看向身边基本上没有参与过聊天的新同桌。他始终低着头看着那本书。

        我张了张嘴，他一动不动，沉浸在书里，我看着他头顶的发旋，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知道开口说什么，终是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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