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如见蛇蝎

皇后在宫中举办赏花宴，京都的世家小姐公子齐聚一堂，整个花园，都是一片铃儿般的娇笑声。

        洛宴宁请完安之后，只是觉得四周的花香过于浓郁，闷得人喘不过气。

        寻了个理由，她就带着乔喜向一边的湖心小亭走去。

        主仆两的身影就渐渐的淡出了人群。

        乔喜不解的问，“小姐，你不再多待一会吗？”

        洛宴宁给她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小声道：“傻姑娘，这哪里是赏花，皇后这是想要点鸳鸯呢。”

        赏花宴赏花宴，究竟赏的是什么，每个人心知肚明。

        乔喜更不解了，“那不是更好，小姐您也已经到了时候，奴婢看这次宴上也来了不少的青年才俊，岂不趁着这次机会，好好看一番，日后也能在心里有一个谱。”

        洛宴宁提着裙摆，跳过面前的几个小石墩，方才说：

        “哪能真轮得到我，皇后这是在给容然公主择郎君呢，你口中那些青年才俊心里也清楚得很。”

        湖中亭的位置坐落的刚刚好，参天大柳树掩住了半个小亭，既遮了阴，也隔了外界打扰。

        洛宴宁找了地方坐下，远远的还能看见那边花团锦簇，皇后正拉着容然公主的手在说些什么。

        “公主每每见到我便不快，往日便罢了，像今日这般日子，能避着便避着吧”。

        洛宴宁收回视线，觉得这一方地方甚是舒服。

        微风拂面，水荡碧波，倒是自在安逸。

        游春小景，便是如此。

        她一说起容然，乔喜的面色就古怪了起来，不是滋味的说：

        “奴婢至今都记得，小姐小的时候，不就曾被公主骗去藏在荒凉小屋里，整整一天一夜，嬷嬷找到你的时候，小姐您都快哭晕了。”

        闻言，洛宴宁楞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乔喜，你怎么比你家小姐我还记仇？”

        “小姐，您还取笑我”，乔喜急得跺脚，“那日之后，您被吓得病了整整大半个月，每日都是皱着眉头喊苦，您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便喜欢上的糕团小点，这些小姐忘记了，奴婢可没有忘记。”

        柳絮随风落，刚好停在了洛宴宁的掌心。

        那年的杨柳便也是如这般，尽爱往人身上钻。

        她进宫那年六岁，头一次发现，没了讨人厌的洛宴清后，竟是那般孤独。

        偌大个慈宁宫中，能与她相伴的，除了乔喜，就是那些生涩难懂的礼规。

        突然有一天来了个娇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好奇的盯着她，好似是看见了什么稀罕物件一样。

        她出口的第一句就是：“你为何会在我皇祖母屋里？”

        接着又似撒娇似的来了第二句：“哥哥们说我是爱哭鬼，都不陪我玩，你来陪我玩吧。”

        彼时她们是宫里年龄最相仿的，一来二去熟了起来，也就玩到了一块。

        直到那次她被容然以捉迷藏为由给骗进了宫里一处荒凉偏僻院子里关了一天一夜。

        后来洛宴宁才知道，原来当年皇后也曾想把容然送到太后身边教养。

        好巧不巧，也就是那年太后拒了容然，收了她，便惹来了这一出。

        她那次被吓惨了，也好好的长了教训，第一次知道世界上除了洛宴清这种明目张胆的混蛋以外，还有另外种默不作声的。

        洛宴宁刚回过神来，就见远处缓缓走来一个人影。

        容瑜自远处走来，停于亭前，“我在宴上没见到你，便想来寻一寻，倒是没想到阿宁果真在此处。”

        他笑的开心，如沐春风似的。

        洛宴宁看的恶寒，如见蛇蝎似的。

        “殿下若是有事，自可待会在宴上说”，洛宴宁站起身来，“既然殿下来了此处，那宴宁便先走一步，就不打扰殿下的雅致了。”

        她刚带着乔喜欲走，却被容瑜伸手给拦住了。

        要出亭，首先就要踩过这个几个石墩，可如今，前路被容瑜堵得严严实实的。

        洛宴宁抬眸看他，他好似等这一刻等了好久，还冲着她笑笑。

        容瑜说：“你素来就闻不得花香，如今前去，皇后那边有一会才结束，少不了要受罪，陪我说说话吧。”

        他犹记得那日之事，当时本欲登门解释，却一连几日皆被拦于门外。

        直到今日皇后的赏花宴才让他重新找到机会，自是不会轻易的放弃。

        见人不说话，却也没有要重新回到亭上去的意思，容瑜便直接道：

        “那日只是误会一场，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全是手下擅作主张，我事后也叫人把白芷姑娘好好送回去了。”

        他贪恋的观着这张面孔。

        那日上府之事是他冲动了，一连数日未能再见到人，他想了无数个办法，也未能成功。

        他只望这样的宴会一个接一个，不要停下来的才好。

        洛宴宁抬眸看了他一眼。

        “殿下既说了这件事情，那我便也要为我那丫鬟说上两句了”，她退后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道：

        “据说那日有三人，一人死在了勤王府，一人死在了我侯府，那还有一人，请问殿下何在？”

        容瑜被忽然的一噎，怔愣了片刻，“你怎么知道那日勤王府……？”

        洛宴宁笑了笑，夸道：“殿下出手好生利索，倒是让宴宁长了见识，”

        容瑜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他想到了那日的隼，原本以为是个巧合而已。

        “那日你也在？”

        “哪日？”

        洛宴宁嘴角含笑，可一双眼眸却是比这春湖还要凉上几分。

        她说：“殿下近来说话越发让宴宁听不懂了，还请殿下让开一些，宴宁要回去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踩枯枝断裂的声音。

        洛宴宁视线一凝，便又看见了位老相识。

        叶茵见偷听被人发现了，慌乱的退后了几步，这一退，却是引得声音更响了。

        连容瑜也回了头，“叶茵？”

        洛宴宁静静的看着站于柳树之后的人，只觉得缘分这种东西，真是妙极了。

        叶茵，兵部尚书女。

        ——那位容瑜口中温柔贤惠之人。

        也是容瑜不惜杀自己讨好之人。

        叶茵瞪着眼睛，一边慌乱的后退，一边无辜的摇着头：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不知道你们……你们在此私会，我马上就离开。”

        说完便带着侍女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反倒是洛宴宁皱起了眉，她也想要走了，却见容瑜不知是何时已经回过了头，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阿宁，你可是看见她不高兴了？”

        这人竟然还敢叫她阿宁！

        洛宴宁的好脾性也到此结束了，她咬重了字眼，“殿下，此乃皇宫，天子脚下，皇后面前，你莫不是真的要害我不成？！”

        可她如此反应，落在容瑜眼里，却好似是误会了什么一般的恼羞成怒。

        他想起了前世的她在见到叶茵也是如此一般的恼怒。

        容瑜心下雀跃，哪顾得她脸上的怒气，只是恨不得抓住这样的一个机会，把心都剖出来给她看了，好让她能再露出个笑颜，喊她一声“容瑜”。

        他不想要什么殿下。

        他只要她。

        他们相识于南岭寺的桃花林，前世今生都是，那便是天赐的姻缘。

        容瑜说：“我不信你当真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那日桃花林，你也曾唤过我一声容瑜，你那时也是欢喜的对吗？”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日，丹枝繁萃，她站于其中，人比桃花面，让他觉得，满园春色皆是陪衬，悉数春景皆为她而来。

        那日一颦一笑，堪比这世间一切绝色。

        他那时候想，就是这双眼睛，能温柔的笑着，也能凌冽杀人。

        他见过她所有的模样，只有他见过。

        所以这一世，也只能他一人见。

        她就在眼前，伸出手便能触到。

        容瑜不由自主的向着她走近了几步。

        洛宴宁冷眼观着看，再退了一步，在他即将靠前而来之时，她欠身，把先前未做的礼数都给还了个清楚，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

        “殿下乃是人中龙凤，自是我等不敢觊觎之人，还请殿下放我一条生路。”

        容瑜这世最害怕的就是见她如此。

        淡漠疏远的模样，像是一根刺，风随便吹一下，便是搅得他浑身难受。

        他真的不明白，明明所有的事情都是按照前世的来，为什么一切会不一样。

        容瑜叹出一口气，问：“我到底是哪里惹得你厌烦，阿宁，你说出来，你说出来我改好吗？”

        他软下了语气，倒是有几分真切的模样。

        可这如哄的样子，只让洛宴宁觉得，梦里的自己一定是瞎了眼。

        既然人不走，洛宴宁也不想要再跟他客气。

        她转头喊乔喜，“把他弄开。”

        容瑜自持风度，自是不能真的跟乔喜动手，只是躲了躲，便见洛宴宁已经趁着他侧身的空隙走了。

        倩丽身影转眼便消失在了眼前。

        他伸出手，连风都抓不住。

        湖心亭再次安静了下来，只一声无奈低咛随风飘散：

        “我到底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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