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清雅之美3

日子从平静走向波折，是从一群拿着锄头的人，来附近收保护费开始的。

        附近的人们见到他们都很慌张，收拾自己的凳子，连忙跑回家，将门锁好，还贴心的嘱咐水谨意今日不要开门。

        他点点头，看看天色有些阴，就将晒着的草药全都收进了房里，将院门关上了。但这似乎并没有阻挡那些拿锄头的人，他们拿着锄头坎门，动作大到连附近的邻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水谨意看向身边的尚司秋，把他拦向身后将门打开，还没来得及开口，领头人就动作粗鲁的拿锄头一指他，粗声道：“快些！将保护费给我们！”

        他认出了他是这里的新住民。毕竟这个镇他收保护费的次数已经很多了，挨家挨户的人口他加上几个兄弟，基本上都能记得清楚，更别提这个门这么新，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他在心里搓着手，心想着，如果这次保护费收多一点，他们几个兄弟就可以吃饱饭了。

        水谨意盯着他看了会，没有因为他用锄头指着自己生气，而是从袖子里掏出一袋金条，给了他。

        “这一片的保护费，我都给了。”他的语气轻轻的，“金条，够你们吃很久了。”

        壮汉们面面相觑，一边为自己真正找到了有钱人而高兴，一边又想多捞点。他们小声的把这个想法给了男人，男人想了想，把锄头收起来去看水谨意：他仍然那副淡淡的表情，好像在审判他的内心。

        算了算了。男人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扛起锄头带着自己的几个兄弟离开，但却没有走，而是去了另一边收保护费。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水谨意这样有钱，他问他们要的时候，他们会挣扎，因为那也是他们的救命钱。

        男人脾气暴躁，抢钱抢不过来，干脆就一锄头抡了上去，本想着那人会躲开，结果却不小心打到了他的头上。

        看着头上包着布巾的老男人灰白的布巾被血染红，软哒哒的倒下，瞳孔涣散，他吓到了，连忙把钱袋扔到老男人身上，头也不回的，带着几个兄弟跑了。

        等整个不大的小镇里，得到老男人死的消息，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尚司秋听是那帮人作为，被吓得直接呆在原地，紧接着便是一头怒火上升。水谨意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冲动的去找他们，平常温热的掌心，此时也有些发凉。

        他带他打听着去老男人家里，上了几柱香，就站在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前，听里面传来的阵阵哭声。

        老男人留在世上的亲人不多，只有一个同样老迈的妻子，跟一个年龄不大的小男孩。他的妻子今年五六十岁了，岁月跟灾难将她原本白嫩的脸打得布满伤痕。她的哭声很凄厉，像一只被世界抛弃的老狐，尖锐又让人怜惜。

        路过的人来来往往，都在讨论的这户人家的事，还有的在想昨晚那帮收保护费的人。

        有人说可惜，好不容易生活有点起色，结果男人没了，还得抚养个孩子；有人在叹息，一边看着戏，一边说着解脱。年幼的孩子什么都不懂，见身边的大人个个愁眉苦脸，也跟着嘟起了嘴。

        回去的路上，尚司秋一路都在抓紧水谨意的衣服，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责怪自己。

        那个老男人他知道，是附近卖豆腐的，曾经还来过这里帮过忙，昨天还鲜活鲜活的跟他说，让他们把门关好，今天人就没了。

        似乎是因为来到这里，跟水谨意过的太宁静，他都要忘了世界简介中的那些悲哀了。

        他的眼界太小，实在没有办法，把如今门前长满花草的世界，跟不久前自己嫌弃过的世界相比。

        这个世界其实一点都不安生，每时每刻都在有不同的地方受难，只不过他在这里过的安生，就自以为是的蒙蔽了双眼，看不到外面的样子了。

        “你昨天给他金条，你看他不还是贪得无厌吗？你还跟我说什么，地主只是有钱一点，本性还是不坏的！可你看看现在呢？面对这么多骨瘦嶙嶙的人，我就看看，你怎么摸着良心把这句话给说出口！”

        尚司秋心口堵着一口气，不知道哪里来的气，也不知道怎么发泄，只能跌跌撞撞的跑回院子，冲水谨意吼，下意识的把气，宣在了唯一能宣泄的对象身上。

        水谨意神情未变，眼眸里藏着隐隐的懊悔，抬头淡淡道：“现代的老板身价过千万百万，员工只有几千块钱，他们怎么没有过多的怨恨老板？

        贪得无厌，你说他们贪得无厌，那我就问你，如果我不给他金条，他是不是要先从这处地方开始找保护费？如果他以后衣食无忧，那等我走后，这里也会安康，你对我这么凶，又是以什么角度对我说的话？又为什么会这么确信，这件事情是地主干的？”

        他一字一顿地反问，说的尚司秋哑口无言。

        他不如他冷静，也说不过他，心里像有一团火烧似的，一个脑热就将平时水谨意用来放草药的架子推倒了。

        千姿百态的草药从圆筐里纷纷落下，有不少叶片状的草叶飘到了尚司秋的头上，遮住了他的眼，也消了他一颗直跳的心。

        “啪！”

        是一声响亮的耳光。

        “冷静了吗？”扇了尚司秋一巴掌的水谨意将手在身上擦擦，仿佛有什么脏东西似的。他仍是那一副冷淡的模样，只是微皱的眉头里含了些温怒。

        尚司秋被他扇蒙了，捂住滚烫的脸呆在原地，火辣辣的疼，让他的眼泪直接就掉了下去。

        水谨意拉住他的胳膊，手像铁钳似的，任他怎么挣扎都没有挣脱。

        “今天晚上之前，你将它们捡干净，不然就别想吃饭了。”说完，他就转身迈步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尚司秋泪水朦胧。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扇过他，现在不光有人扇他耳光，还是个比他矮半头的！尚司秋越想越委屈，干脆直接坐在地上埋头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眼前却突然多了个淡青色的手帕。

        他抬头去看，就看到水谨意一脸淡然的抱着古琴——他去抱琴了。

        “擦干净，捡干净，分干净。”水谨意一连说了几个干净，抱着古琴坐到石凳上，轻轻地弹起送丧歌。

        那歌是他的家乡，墨谷流传的。他们认为，人死后会轮回，所以哀乐一定不能太过悲伤，不然会让轮回的人不忍离去，所以这歌虽然有悲伤含在其中，更多的却是空灵。

        尚司秋听着他的讲解，蹲在地上老老实实的捡着草药，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知道自己弄倒的，自己捡起来很正常。

        琴声很悠扬，不知哪来的鸟雀，从各处飞来，落到树梢上，同琴音伴奏。

        尚司秋感觉身上越来越轻，似乎只要风一吹就能飞走似的。他晃晃脑袋，连手上的动作，都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轻盈起来。

        夕阳很温柔，将四处织成了红锈色。

        水谨意按下最后一个琴键，揉揉有些酸疼的手指，看眼天色，让一只兔子把手里的伤药送到了尚司秋的房间里。

        “如果你不是故意弄到的话，我肯定不会让你捡的。”水谨意擦着琴，声音温柔的道：“但是你是有意的，所以你必须把它捡完，不过不用分，这些都是给人吃的，你把上面这些弄干净，放那个淡棕色的小桶里就好，底下那些就不要了。”

        他转身欲走，又补充道：“洗过的中药会影响药效，搭着可以给动物吃。”

        他这个说法可是与之前的众生平等不同，尚司秋忍不住道：“那你不给人吃，你给动物吃，这就公平了吗？”

        尚司秋是个好辩的性子。

        水谨意叹口气，语气没有抱怨的道：“这些是我所仅有的了。”

        可现在都掉在地上了。

        尚司秋看着四处散落的药材，呼吸一顿。

        “那…”

        “我会有办法的，你不用自责，因为你的自责改变不了什么。”水谨意突然换了一副讲道理的样子，转过身看着尚司秋的眼睛，道：“永远要记着，遇到事情要想着去解决，而不是补救，不要一副悲切的样子手忙脚乱，要做一个不为名利，不为名声，坚定本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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