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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39章


回忆插上翅膀,带着笙小禾回到了五岁那年。

        在医院的时候,笙小禾极度排斥所有靠近她的人,只有盛天跟她说话的时候她会回应几句,她也是在那个时候告诉盛天,秦怀月不是凶手。

        盛天心中生疑,跟局里请示后将她带回家住了两个月。

        盛天家是很多年前单位统一修的住宅楼,坐落在北区中心地段,有很大一片区域,闹中取静,从马路边的小区门口进去都要走将近小十分钟。

        笙小禾被盛天载在自行车后座上还没下来时,远远地就听见前面楼栋里传出来的叫嚷声:“外公——外公!”

        盛天笑着高声回应,又往前滑了几十米路,笙小禾就被抱了下来。

        一抬头,终于看清了三楼处趴在窗户边使劲儿挥手的人。

        那是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长得浓眉大眼笑出一口白牙,就是脑袋上的头发全剃没了,只剩下一层淡青色的发茬。

        在他的前额往头顶处包了一块纱布,因为刚换药被手重的护士弄得疼忍不住动了下,导致已经快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纱布上都沁出了一层浅淡的血色。

        在楼下还看不见,到得门前,男孩子兴高采烈地来开门时,笙小禾看到那抹红条件反射地往盛天身后躲,死死地抓住他的衣摆不肯进屋。

        盛天拍拍男孩子的肩,让他去带个帽子再出来。男孩子好奇地打量了笙小禾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地往屋里走。

        盛天蹲下身,和笙小禾平视,轻声说:“青青别害怕,那是南荣哥哥,是爷爷的外孙。哥哥不是坏孩子,他头上的伤呀,是前几天在路边帮一个阿姨抓小偷,被小偷用砖头砸了,又因为要缝针,所以才把头发都给剃了的。”

        此时南荣因为外公家没有鸭舌帽,被外婆随便扣了个女士遮阳帽而极度不开心。

        他觉得自己身为男子汉的尊严被严重挑衅了,但也不敢反抗外婆,只得对让他遭受如此“折辱”的罪魁祸首全程黑脸,从来不主动和笙小禾说话。

        在那时的他眼里,笙小禾这个妹妹虽然长得跟洋娃娃似的好看,但一点也不可爱,都不像楼下小胖家的妹妹,天天追着小胖屁股后面哥哥长哥哥短,令他最初去和隔壁小伙伴们炫耀自己有妹妹时的骄傲感荡然无存。

        笙小禾太不给他面子了,这个妹妹不要也罢!

        于是暑假第一个月,南荣除了出去玩儿,就是在打游戏,和笙小禾零交流。

        而笙小禾也察觉到南荣并不欢迎她,所以只要家里就剩他们俩人的时候,她都默默地回了自己的房间,缩在墙角想爸爸妈妈。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某天夜里突然毫无预兆地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南荣的外婆去接盛天下班被大雨堵在局里走不了,家里暂时没有大人。

        笙小禾把窗户和窗帘都关得死死的,但依然挡不住震耳欲聋的雷声和刺眼的闪电,这令她又想起父母遇害那天晚上,那天也像现在这样,那个可怕的人举起了刀——

        笙小禾怕极了,全身都在发抖,连牙关都在打颤,她抱着头期待着黑夜快点过去。

        但雨越下越大,雷声和闪电似乎在较劲儿一般,一次比一次来得猛烈,笙小禾蜷缩在被子里把枕巾都打湿透了,她抽着鼻子走到隔壁南荣的房门口敲门,“哥哥——哥哥——”

        可雷雨声太大,南荣还带着耳机正在游戏里酣战,根本听不到门外微弱的呼喊声。

        直到两小时后,南荣扔下耳机准备上床睡觉,在雷声间歇的空档听见了小小的拍门声。

        他疑惑地打开门,看见笙小禾正靠在房门和墙的夹角里,边哭边叫着哥哥。

        十一岁的南荣那时并不懂什么叫心疼,只觉得他等了好久的那声哥哥听着并不会让他感到开心,倒是有些难受。

        他慢慢蹲下去,干巴巴地问:“怎、怎么了?”说完还不太好意思地加了句:“青青妹妹。”

        笙小禾眼泪已经流干了,一抽一抽地哑着嗓子,说:“我、我怕……哥……哥哥……我、我能不能……能不能跟你一起、一起睡?哥哥……我怕……哥哥……”

        南荣瞪大眼,立刻说:“那怎么可以?女孩子和男孩子是不可以睡在一张床上的!”

        但那时的笙小禾才五岁,对性别的概念并不如南荣那么清晰,只知道这个家里唯一能求助的对象拒绝了她,也不敢再开口,只把头埋进膝盖里,坐在墙角里试图把自己缩得更小点。

        南荣见状,抓着已经长了一小截的头发来回薅,忽然眼前一亮,想到了主意。

        他把笙小禾拉起来送回屋,自己又跑到储藏室里把小时候外公带他去野炊露营时买的帐篷垫子拖了出来,摆到了笙小禾的床旁边。

        又把自己的深灰色床单扯过来,在薄薄的窗帘外又加盖了一层,彻底隔绝掉晃眼闪电的入侵。

        “哥哥……”

        笙小禾坐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南荣跑上跑下。见他又把他床上另外一个的枕头拿过来换给自己,最后一手抱着被子,一手拿着一条红色的丝带进了房间,自言自语道:“搞定!”

        南荣把被子扔到地垫上,从兜里摸出刚从枕头里抠出来的棉花塞进笙小禾手里,“怕的话,把耳朵堵起来就听不到啦!”

        接着他又把红丝带小心地系在笙小禾的手腕上,另一头连着自己,他躺在地垫上动动手,笑着说:“别怕,你看,我就在你身边,你一动就能感觉得到我。”

        说着又爬起来,少年人手长脚长,身姿挺拔,跪趴在床边,堪堪和床上的笙小禾一般高。

        他学着外公的动作,伸手摸了摸妹妹柔软的头发,轻声哄着:“这样就不怕了,好不好?”

        那晚是出事以来笙小禾睡的第一个好觉,也是南荣那个暑假最开心的一天。

        以至于到假期结束前他都没有再和小伙伴一起出去玩儿过,每天都在家里打游戏,陪妹妹,尽管笙小禾还是没有像小胖妹妹那么黏他,但他能感觉到,新来的小妹妹肯定也是喜欢他的!

        但少年人的心性总归很难长久的,回到父母身边上学后,身边又不断地有新的朋友,再加上两人至那之后十三年没有再见过,南荣早就忘了当初是谁临走前死死抱着笙小禾不舍的说:“你可不能忘了我,我是你哥哥,你只有我一个哥哥!”

        后来南荣虽然承诺过外公要找她,却也只当成老人的遗愿,自己并没有太多的情感牵绊,不然纵使因为几十年前上户籍的工作人员把笙小禾妈妈的“笙”姓错录成了“沈”,让南荣在找人的时候半点没有和自己身边的笙小禾联系起来,但也不至于这些年来迟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新进展。

        今晚终于将所有的事情串联在了一起,南荣半梦半醒间被口袋里的闹钟震醒,手忙脚乱地按了停止,这才长舒一口气,觉得又庆幸又愧疚。

        他蹑手蹑脚地坐起来,转头看了看桌上的药,看着床上嘴角隐隐带着笑意的人,决定还是先不把人叫醒了。

        南荣学着小时候的样子,半蹲着趴在床沿,伸手把一缕滑落在笙小禾鼻尖上的头发撩到后面,低声呢喃:“这么开心,是梦到我了吗?”

        两小时后,凌晨一点钟。

        笙小禾被护士拔针的动作扰醒,南荣让她把药吃了之后,两人才驱车往家里走。

        这个点儿,路上的车已经没有多少了。笙小禾身上盖着薄绒毯,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路灯,终于主动开了口:“对不起。”

        南荣扬扬眉,问:“你是在为哪一件事情道歉?”

        笙小禾回过头,看向南荣,“所有的事。”

        南荣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随即松下来,靠边把车停了下来。

        车内暖气足,在秋夜里并不会冷,南荣也转过身,说:“如果你是指用我账号这件事,我接受并且原谅你。但如果你说的是隐瞒我你是郁池青这件事,我不接受——”

        笙小禾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南荣举手打段,他伸手将下滑的毯子往笙小禾肩上提了提,看着她瞳孔里的自己:“该道歉的是我,对不起,我把小时候的事忘了。”

        笙小禾心口涨涨的,她低头使劲儿眨了眨眼,才又抬起头,“我也接受你的道歉并且原谅你。”

        南荣轻笑一声,耸耸肩,“扯平了。”

        笙小禾点点头,刚想继续说,南荣那一侧的窗户被人从外面敲响。

        南荣皱着眉打开窗,外面人举着刺眼的手电筒在两人身上来回晃动,问:“警察临检,干什么的?麻烦出示意下身份证和驾照。”

        “同事。”南荣见他身上穿的是交警的制服,把自己的警察证也一起递了过去,顺口问了句:“这么晚了还检查,发生什么事了?”

        交警见是市局里的领导,立刻客气了几分,说:“刚有人报警说家里姑娘丢了,监控里最后出现的地方就在这附近,我刚好巡逻经过这边看见您这儿停着车,就过来问问。”

        南荣点点头,把证件从交警手中接回来,说:“辛苦了。”

        “应该的。”交警摆摆手,低头凑到南荣耳边小声说:“南副队,那个,最近上头正要开展专项行动,咳,有事儿的话还是回去办比较好,免得误伤。”

        说完敬了个礼,转身离开。

        南荣一脸迷惑地看着交警离开的背影,再抬头看看窗外,发现自己停的岔路口最靠边这条道上的路灯,邻近的几盏不知道什么时候灭掉了,车身掩映在伸出来的常青枝叶中,是有那么点夜深人静小树林里要偷摸干点什么的意思。

        他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交警说的专项行动还省略了四个字——

        扫黄打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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